双脚有意识般来到衣匣边,打开匣盖,看着这一针一线扎着她入骨相思情意的布娃娃,黑眸隐隐有些感动的波纹在荡漾。就这么干干地看了不知多久,大掌才伸了出去,将三个娃娃拿到手中,也才发现,那三个布娃娃原来还枕在一条红色的方帕之上。
神色一凛,眸中的感动被好奇所取代。他拿起了那条方帕,发现竟还绣着字:君在外,当无忧于妾。待君忧扰时,且看个中乾坤。
“个中乾坤……”龙君御几不可察地正了下神色,这是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让他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句话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当他眼角余光不小心又瞥到另一手的三个布娃娃时,黑眸光芒一闪,蓦地神色一凛,认真地打量着这三个布娃娃。
他重新回到矮案边坐下,将手中的三个布娃娃平整放到桌上。
之前他为何没发现?这三只布娃娃,如何顺序如何改变,眼光竟都是向下斜视旁边另一人的肚腹处。
再仔细地观察,竟发现三个娃娃衣服下面都缝了个暗扣,肚腹处的布料竟是可以打开的。
打开了几颗微不可见的小珠暗扣,他伸指插入娃娃塞着棉团的身子里摸索着。
在琅依的布娃娃身上摸到了一个硬物,黑眸大讶地闪了下,将之小心地以不撑破娃娃本身为前提地慢慢掏出。
定眼一看,竟是一只小小的彩色翎毛形状的金属物。
这是?
忽然灵光一闪,他又伸指往娃娃身上摸索着,果真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打开写道:艳翎,占月兵符。
龙君御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手上半根中指长的艳翎。又如是从另外两个小娃娃身上,掏出了一个人名和一个地址。
他微微一愕,而后放声而笑。“你这女人、你这女人……真的看不破你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哈哈……”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琅依不是不知道。却懒得抬起头,仍是专注地洒着手中的玉米颗粒,引着身旁数十只飞鸽有一下没一下地啄食。
这鸽子是刚养的,在龙君御走的隔天,她便让人将程信请到谨乾宫,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想养鸽子,请他代人操办。程信几乎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这等小事,堂堂的皇后娘娘一声令下,自有人为她办得服服帖帖,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一定得差人让他跑这一趟。若问办事的心细如发,未随龙君御启程的李公公,甚至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要飞鸽,别给本宫弄一堆地鸽进来。”那时,她面无表情如是说。
程信起先愣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自脑中闪过无数个不合宜的理由,甚至怀疑她的居心。但他看着她坚定无比的眼神,淡漠得几乎没有情绪的脸蛋那抹极为矛盾的坚持,他蓦然一个激灵,暗斥自己方才的多疑。扬唇温文一笑,一口应允。
他的办事效率也是极高,隔日便将一批训练有素可日行近千里的优秀飞鸽送到她面前。
那时琅依虽是没有多大的表情,但仍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他不过问她要飞鸽的原因么?难道不觉得她在龙君御出宫之时养可传书的飞鸽的要求太过突兀?
于是,那时她终是牵动了嘴角,淡淡地朝他说了句“多谢!”
将迷思自回忆中抽回,她仍将目光定在眼前一只与她对视的飞鸽上,唇瓣翕翕动着,却奇怪地没发出声音,所以,她身后随侍的几个宫女自然没察觉到什么,而有些气喘吁吁在琅依身旁站定的管玉也自然不知道琅依的嘴其实在动着,只当她只是闲散地撒着玉米干颗粒。
管玉缓了下顺了顺气,才以着欢快的语调朝琅依说道:“娘娘,皇上真是调兵如神,竟然不费一兵一卒,以两万精兵破城而入,将隆德国的大权牢牢控制,结束了这夷邦近百年无果的内战呢,现下那些蛮夷可都是对皇上心悦诚服,称皇上为圣君,主动要求归做龙圣的子民呢。”
琅依动作一顿,侧过脸,有些疑惑地喃道:“两万?”
“是呀,就是两万,当日从“龙则门”出发的就是这个数,原以为不过是运送灵柩,谁料想得皇上竟还会介入这‘则北境’小国们的内战之乱呢?结果还竟是这样振奋人心地大胜,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皇上真是太英明神武了!听说那个隆德国是则北境上实力最好面积最大的国家呢,隆德此番归顺,连带周边四个小国也纷纷表示归顺,请求皇上派兵整肃呢,娘娘,你说这奇不奇?竟然不是争取让原来的当家人继续当家!兴许是斗了这么些年,大家的生活都越发不好过,当家的也是心里有数,累了、也乏了!倒不如由威震四方的皇上派人下来,有个最高的统治者治理,省得互相不服,又要继续斗下去,越发没完没了……娘娘?”管玉兴奋地自顾说着,待好半晌才发现琅依听得不甚认真,竟是若有所思。
“没事,继续说。”琅依淡淡一笑,又回过头逗弄停在指尖啄食的飞鸽,唇瓣复又飞快翕动着,同时脑袋也是飞快地转动着。
怎么会只有两万呢?难道君御并没发觉她藏在衣匣里的东西么?
回过头,朝捧着各类杂食的小宫女们转声说道:“把小麦拿来。”当宫女恭敬端上,琅依便伸手接过,又是轻朝食盘洒着。好半晌,见管玉还呆愣着没反应,不由得又抬眼看了她一下,“怎么不说了?”
“……呃?哦!”还以为公主没兴趣听呢,谁让她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见公主主动问了,于是管玉又是兴奋地笑眯了眼,继续说道:“听说过了这‘则北境’一带,就是天都草原呢,说起这天都草原哪,就不得不提那凶悍无比的五大部落呢,听说为了现下为了联盟盟首,五大部落也是争破了头,天天大小战争不断,那些牧民的日子过得可苦了呢。”
“嗯。”管玉讲的是口沫横飞,煞是激动,谁知琅依竟就只是这么淡淡地嗯了声,便没了下文。管玉有些没劲地垂下了唇角,“娘娘,皇上走了快半个月,我料想你该是很想听到皇上的消息的,您怎么……”
“嗯?”琅依起身,拍了拍手,将身上沾上的草屑掸掉,管玉忙不迭大步过去挽住了她的手。
“回去吧。”琅依轻轻说道。临行前看了一眼这搭在“御花园”左侧空地的华美鸟屋,神情依旧是矜淡得看不出喜怒。
管玉着实有些纳闷了,皇上一走,好像把公主的情绪也给带走了,虽不见她伤心憔悴,却又真的有些不一样,就好像数年前那般,冷冷淡淡的,无情无绪。除了面对殿下时,才会有那恬淡而飞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