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朱训庭在心中咒骂连连,吃了这么多天的闭门羹之后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朱淑真有心躲他,何况他并不是迟钝的人。
那天,他跑开之后,静下心来认真思索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惊觉自己对朱淑真的真实感情并不是他之前所认为的兄妹之情。
若非爱上她了,怎会对她宠溺有加?
若非爱上她了,怎会舍不得她受丁点委屈?
若非爱上她了,怎会恋上那将她搂抱在怀里的感觉?
若非爱上她了,怎会见到她就觉得很满足,因此忘了劳累伤痛?
若非爱上她了,怎会事事以她为先,还将她摆在父母和弟弟之前?
若非爱上她了,怎会明知事有蹊跷,且完全没有任何排斥地想迎娶她?
若非爱上她了,怎会几次三番因二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觉得二弟碍眼?
若非爱上她了,怎会想要将她藏起来好独占她,甚至希望她眼中的灿亮只为他而存在?
原来情思早埋,却不自知,想来倒是他迟钝了。
若非这几年历练,长的并不仅仅是武艺,更多的是心智,看问题想事情也另有见解,他是不是还愚蠢地以为自己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在他的愚昧还没有带来不可挽回的结果之前,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实心意。
可是这些天他有心找她表白,她却处处躲避,这情形倒和数年前一样,一追一躲,在角色调的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种的行为对于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有多么残忍。
他决定了,今天一定要逮到她。
可是吃早餐的时候,餐桌上见不到朱定昏和朱淑真——朱定昏身体不好无法早起,所以没有到大厅吃饭,朱淑真一般早上向朱夫人请安之后会亲自到厨房为他准备早餐送到他房中陪他吃再帮他按摩,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见鬼,当年她百般讨好时也未曾为他洗手做羹(一直到他离家出走,朱淑真的厨艺还是见不得人,所以他不知道一开始她学厨艺是为了他),如今竟然为定昏下厨,一想到这个,他就一正火大。
吃午餐的时候,朱定昏倒是出现了,朱淑真还是不见人,她上午累过头了,午餐是嫣红直接送进房中的,朱训庭去找她的时候得到的回复是“小姐在午休,请大少爷晚点再来”,再去,“不好意思,小姐要练字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又去,这不是“小姐在作为二少爷做外袍”就是“小姐在帮夫人绣手绢”……下午也过去了。
晚餐的时候倒是见到了,朱淑真照之前几天一样挑了离朱训庭最远的位置坐下,期间体贴地为朱定昏夹菜帮朱老爷朱夫人端茶倒水却连瞧也不瞧朱训庭一眼。
吃晚饭之后,一家人悠哉悠哉地到后花园乘凉吟诗作对,朱训庭一凑近朱淑真,朱定昏马上说:“大哥,你离家这么多年,家里的产业多有不熟,我已经让账房将账本整理好了,放在书房,你去看看吧。”
“账本的事不急一时。”朱训庭怎么看都觉得朱定昏有意支开他。
“怎会不急呢?我对于经商一窍不通,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你创下的产业都倒了,现在我们只靠着收田租过日了。训儿,你还好你回来了,否则,我们真的要露宿街头了。”朱老爷决策连连出错,不到一年时间就将朱训庭离开前创下的生意都败光了,又为了帮朱定昏治病花光了剩余的家产,百无一用是书生,也没有别的营生,这两年只能靠之前分家时分到的田地过日,可是作为偏房庶子的他当初分到的也就只有远在老家的那几亩薄田,而这些年又大手大脚惯了,日子过得实在拮据,连朱淑真也经常帮其他名门望族的夫人绣些佛像画些图稿补贴家用。
此时此刻,原来一直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朱老爷才不得不承认,这之前自己的观念错得多离谱,也才知道这个曾经被他斥为“满身铜臭”长子有多么难能可贵。
心中一阵烦躁,但是养家糊口是他作为长子无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当务之急他也顾不得追究朱淑真特意躲避之事了。
深夜时分,朱训庭还独自在书房忙活,他已经连续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了,想不到朱家的情况竟然如此糟糕,他明明留下了足够一家子花上一辈子的财产,想不到,竟然全被败光了,而这几天照他这几天的观察,家里依然是大鱼大肉,花钱似水。
幸好他这些年在外面依然投资不断,虽然要将那些产业移回杭州府很麻烦,但至少不必真的让家人风餐露宿。
突然门口的对话打断了朱训庭的沉思,凝神一听。
“小姐,你还是自己送进入吧,想必大少爷会很感动的。”这是他的小厮阿炳的声音。
“不,你帮我拿进去吧。”有意压低的声音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真儿又有谁?
纵然避着他,处处保持距离,依然舍不得他受苦挨饿是吧?孤独的心因此泛起阵阵温馨。
“小姐这是为什么?”阿炳显然不解朱淑真为什么坚持不自己送进去。
“不,大哥在忙正事,我不方便打扰。阿炳哥麻烦你帮我送进去吧……对了,大哥问起,你就说是娘让送的……我走了,你送进去吧,也劝劝大哥早点休息,别累坏了。”朱老爷朱夫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虽然观念有所改变,可是习惯成自然,朱训庭一回来,他们理所当然地又将他当成生财工具了,这几天他忙得三餐不定,也没有人问一声,她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于是忍不住送来宵夜,可是也不想让他知道,以免又牵扯不清。
其实这送宵夜之举就足以让他们牵扯不清了!轻叹一声,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没出息。
“真儿。”朱淑真刚刚将宵夜塞到阿炳手中转身想离去就被朱训庭叫住了。
“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只是怕你饿了……”朱淑真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急急忙忙的解释。“啊,不是的……是娘……是娘怕你饿了,所以……”
“进来吧。”朱训庭并未理会朱淑真前后自相矛盾的解释,将她拉进书房,顺手关上房门。
朱淑真人是进了书房,却刻意离朱训庭远远的。
眯上眼瞪着她躲避的行为,朱训庭不悦地问:“你在怕我?”
“没有,大哥误会了,我怎么会怕你呢?”只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那为什么躲我?”混蛋,她竟然怕他!最最混蛋的是他竟然惹得她害怕!
“没有。”矢口否认,否认得太快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既然没有为什么连送个点心也不肯亲自送进门来?”还说没有,躲得那么远,他会吃了她不成?
朱淑真否认:“不是!这点心是娘吩咐送的,不是我……”
“真儿,我记得你答应过我永远不对我说谎的。”朱训庭打断朱淑真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强压怒火,问:“我再问你一次,这宵夜真的是娘让你送的吗?”
“是……是我自己送的……”朱淑真垂下头,三年前的教训够深刻,深刻到她不敢或忘他厌恶别人对他不诚实,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大哥,你别误会!我没有缠着你的意思!请你不要再离家出走了!”
“真儿,对不起!”朱训庭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说:“是我不对,我不该离家出走,让你承担众人的责难。”
回来数天,朱训庭也知道朱淑真因他离家出走而吃尽苦头,是他的错,是他的怯懦、不成熟伤害了她,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绝对不会再一走了之。
委屈涌上心头,朱淑真一把推开朱训庭:“大哥,我们是兄妹,请你自重!”
“自重?真儿,你以为经过了三年前的那一晚,我们还能继续兄妹吗?”在他看清自己的感情之后他不会再满足于兄妹之位。
朱训庭无法接受朱淑真将他拒之千里,点出事实,朱淑真却误会了,以为当年的事情让他连兄妹之情都不顾了,推开他,喊道:“我恨你!”
喊完,朱淑真一边抹泪,一边跑出书房,徒留下错愕不已的朱训庭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