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与裴忻的关系,望思玛从来都不知道,记忆中她只觉得,哥哥并认识十心乐队,甚至,也不屑谈起校园乐队,可欧特比门票背后的字迹,似乎又暗示着他与裴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时间到了,我们开始吧。”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男子风一样地走进来,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香气,鼓凳前的望思玛眼前掠过一个白影,年轻男子叫江峪,是她的架子鼓老师,老师手拿着一副红棕色的木头鼓棒,另一只手的胳膊夹着一个文件夹,“望思玛,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白色的T恤,米色的运动裤,头上还有一顶黑色鸭舌帽,他的帽檐压得实在太低了,这么多节课上下来,望思玛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师究竟长得什么样。
“我家里有急事,晚上的演出晚到半个多小时,所以我跟老板说了,你先代我去,我这边事情处理好了就来接替你。”
望思玛愣了一下,随后用食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似乎,她还没有消化老师说的话。
“没事,我现在把谱子给你,你按照最简单的来打就行。”老师放下鼓棒,打开了手里的文件夹,“半个小时,大概四五首歌。”他抽出了里面的几张纸,“基本节奏型先记住,剩下的,看情况加一些简单的鼓花……”
“老师你说什么?”望思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挥手拒绝,“不行不行,这我怎么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
“我才学了多久,怎么能跟乐队一起演出呢?别开玩笑了,我真的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江峪抬起头看着望思玛,“其实,你打得很好啊。”说完,他把自己的帽沿往上抬了抬。
望思玛终于看到了江峪的上半张脸,他的眼睛虽不大,但明亮且有力量,目光深邃悠长,微笑清澈倾城,说话的时候泛起柔柔涟漪的两道浓眉,再配上英挺的鼻梁……总之,是个有些好看的男人。
望思玛从上往下仔细打量着他,要说这美中不足,也确实有一处,江峪的T恤领口处,不经意间露出半个红红的印斑,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女孩子的唇印。
望思玛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莫龄说江峪老师很受女学生欢迎,原来,光这样一张堪比偶像明星的脸还真是有招蜂引蝶的特质。
“手脚配合好,每一拍都要坚定不要犹豫,即使错了,就赶快找回拍子继续打下去,千万不要停下你明白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会给乐队拖后腿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盛邀,现在即是天王老子跪下来恳求她,望思玛也绝不会答应,“哦对了,老师,我还有事,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儿吧……”她从椅子上起身想要离开,江峪的手却一把抓住了她。
“别走。”抓住望思玛的胳膊的江峪又立马尴尬地松开了手,“我是说……拜托你了。”
望思玛站着未敢一动。
“望思玛,你打得很好,为什么你不相信你自己呢?”江峪有些无奈,“即使你不相信自己,你也应该相信老师的乐队,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乐手,你只要跟着他们,稳住拍子,合奏其实并没有你想象得这么难。”
“我……”
“不是每件事都注定会成功,但是每件事都值得一试。”
不是每件事都注定会成功,但是每件事都值得一试,望思玛犹豫了,这句话,似乎曾几何时,有个重要的人就对她说过,而那个人,正是她的哥哥。
高考那年,望思玛因为对第一志愿的大学专业没有信心,再加之课程压力太大,哥哥就带她去欧特比听音乐解压,那时候,哥哥就对她说,不是每件事都注定会成功,但是每件事都值得一试……
后来,望思玛还是没有如愿考上自己最喜欢的大学,但是她不后悔,毕竟,她努力尝试过了,只是碰巧没有成功而已。
“好……吧!”她答应了。
其实现在的申南也不错,毕竟在S市也是能拿得出手的大学,望思玛所念的服装专业不仅在全国的大学里首屈一指,就业率也是相当可观,只可惜,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到了望思玛那里,也只能暴殄天物了。
晚上演出的地方叫“鹈鹕音乐馆”,是S市北区最大的一个Live House,而江峪和他的乐队,已经在这里驻场了四年之久。
“你叫什么名字?”吉他手问她,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黑色T恤加破洞牛仔裤,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头上还用金属环还扎了一个马尾辫,辫子齐腰,有点像金庸笔下的侠客,至于长相嘛,比起江峪,还是略微差点。
“望思玛。”她轻声答道。
“望?”吉他手颇为惊喜,“这个姓氏不错,很酷。”也许是感受到了此刻望思玛的惴惴不安,便拿起了边上的吉他,“我说,望……思思啊,这几首歌,我们简单过一遍吧。”
“好好好,过一遍过一遍。”望思玛面露忐忑,“我怕打错,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的,你稳住拍子就行。”他拿起了望思玛面前的曲谱,“这是第一首歌,比较简单,你只要记住,先是前奏,再是两段主歌,一段副歌,接着我有一个solo……”
望思玛一遍遍记着,心脏好像就要蹦出身体之外,虽说矢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她脑袋里仍然不断盘着一个个可以全身而退的两全之法。
“时间到了,走,上台!”原本坐在后台凳子上闭目养神的主唱突然一声令下,其他队员便拿着自己的琴起身走过去。
“走吧,望思思妹妹。”吉他手将鼓棒递给望思玛,“你是第一个代替江峪演出的鼓手,还是个女的,江峪对你不错。”
望思玛接过鼓棒,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走上舞台。
台上的灯光很敞亮,台下也乌压压地站了不少人,望思玛双手有些颤抖,毕竟,她从未以鼓手的身份站上过舞台,心里还不断回想着要注意的各种细节:起拍速度要对,始终保持在一百左右……副歌之后是solo,基本的节奏型不加鼓花……
“嚓……嚓……嚓……”鼓棒击了三下踩镲,音乐想起。
她小心翼翼地挥动着手中的鼓棒,咚……嗒……咚咚嗒……咚……嗒……咚咚嗒……
原本在脑补过一百种凌乱的合奏场景并没有出现,所有人都跟着望思玛的拍子弹奏着,就连她自己都很惊讶:
“天呐,打鼓的是我吗?真的是我吗?”望思玛发现自己竟然能在乐队中跟着合奏了,“好像打得还可以嘛……”
十几个小节后,望思玛逐渐平静下来,身体也跟着节奏轻轻摇摆,每当进入副歌之前,站在左前方的贝斯手都会转过身给她一个眼神暗示,她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一丝不苟地跟着乐队打完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支歌。
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今天我要介绍一位特别的乐手,就是坐在后面的鼓手望……思思小姐。”刚才还一脸高冷的主唱,此时突然介绍起望思玛来,“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没想到非常顺利,今后也请多支持我们,支持思思。”
望思思?这个新名字让她自己都憋不住发出呲呲的笑声来,台下又响起了一片掌声,她赶忙站起来腼腆地对着黑压压的前方点点头。
第二首歌开始。
这一次,她从容了不少,身边都是经验老道且技术过硬的乐手,与其说他们跟着望思玛的节奏,不如说是望思玛跟着他们的音乐在打鼓,况且,这些大佬们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清澈的和弦和高亢的歌声不断从耳边刮过,望思玛知道自己已经和他们的音乐融为了一体,一个如火的灵魂正在破壳而出。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第三首、第四首……望思玛越来越从容不迫,一切都比预想的要好太多。
透过台下忽明忽暗的灯光,望思玛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江峪。江峪站到了观众席的第一排,帽檐依旧挡住了他眼睛,他抬起右手,挥动手肘不断摆出向下压的动作,望思玛知道,这是江峪在提醒她,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
看到江峪的望思玛这才彻底安心,卸下了所有的压力,现在只要享受最后一支音乐便好,虽然她看不清江峪的眼睛,但她知道,他在微笑。
收尾的鼓点落在了最好的位置,望思玛的首秀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