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惊风,时已秋至,白天的校园熙来攘往,晚上的欧特比宾客如云,一切如旧亦如初,唯有后面的绿茵地渐渐泛黄,枯叶满地,空气中还弥散着一层蒙蒙薄雾。
湖边的石凳上,依旧是哥哥清朗的抚琴声,弹指一挥间,音律落湖面,天鹅踏着涟漪轻荡而来,仰着长颈倾耳细听。
就在此时,“砰”地一声,吉他弦骤断,他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鲜血如潮水般向外涌出。
“哥——”望思玛惊醒。
睁开双眼,周遭一片安静,教室里只有老师的讲课声,一缕夕阳撒在课桌上,身边还坐着半梦半醒的薛佳雯,她这才疏松一口气,捡回了一丝安全感。
望思玛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书,确实没有一个字能够看进去,难怪刚才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环顾四周,也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在认真做笔记,剩下的,不是在刷手机,就是和自己一样打着瞌睡,谁说少年的书桌上没有虚度光阴?敢在象牙塔里蹉跎岁月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
望思玛将手伸进衣兜里,她想掏出手机刷刷新闻八卦,不料一张卡片顺着手机从里面落了出来,她愣了愣,捡起了它。
“十心乐队……裴忻……”
秋天的傍晚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红铜色的明亮,窗外,夕阳缓缓落下,将每一片秋叶都染上了光芒,日暮的静谧如一帧素雅的画卷,叫人心生平和。
另一边,在裴忻的宿舍,三个姑娘刚刚在网上提交了“亚洲校园乐队大赛”的报名表,尽管乐队只有三个人,但她们还是以摇滚乐队的形式报了名。
“完成!”陶贝贝兴奋地点了最后的提交按钮,“裴忻姐,下周要现场确认,到时候记得把乐队名字确定好哦。”
“好。”她说完从书桌前取下一叠乐谱,“另外跟你们说件事,乐队比赛需要原创,这首歌我很早就写完了,原本要给十心的,现在……它是我们的了。”她将乐谱放在陶贝贝面前,“试试吧。”
“哇塞裴忻,你太了不起了。”陶贝贝接过乐谱,“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有自己的歌了。”
“还只是个雏形,歌词我也只填了一半,上周我在软件上做了最基本的编曲,你们先听几遍,晚上大家去排练房把各自部分的编曲重新优化下。”
莫龄也拿起乐谱翻了翻,随后将耳机线接入电脑,一瞬间,旋律响起,潮鸣电掣般的节奏感溢满双耳,她淡定自若的双眸逐渐有了变化,变得不淡定,变得喜悦,变得兴奋,身体也跟着音乐摇摆起来。
“裴忻……”听完DEMO后的莫龄异常振奋。
裴忻看着她。
“啊,嗯……没什么……”莫龄欲言又止。
“难?”
“不是……我是说……这首歌,它叫什么?”
“《弃过往》。”
“弃过往?”莫龄沉默了几秒,嘴角一记轻扬,“好。”
夜色降至,艺术楼里走进一个纤瘦的身影,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还有一双黑色运动鞋,她沿着楼梯缓慢地向上走,直到五楼的排练房门口停下来。
“咚咚咚”黑影敲了敲门,排练房的灯亮着,但没有回应,她摇了摇门把手,“咔哒”一声,门没有锁,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排练房很宽敞,约有大半个教室的面积,光亮的木质地板,纯白色的窗帘,略有设计感的节能灯,墙上还铺着隔音棉……学校竟还有这样的音乐圣地。
她环顾四周,音响、琴架、谱架、操控台……这间排练房还真是装备齐全,有点专业。角落边有张小桌子,上面除了镜子、纸巾和几瓶补水喷雾外,还摆了几只水杯,她被它们吸引了过去。
其中有一只白色马克杯,她凝视了许久,因为杯身上印了一只黑色的天鹅。
放下水杯,她走到一侧墙边的架子鼓前,这是一套T厂牌的黑色架子鼓,五鼓四镲,对于非专业的乐手来说已经绰绰有余,地嗵鼓上挂着一个鼓槌袋,里面插着三四副略有磨损的鼓槌。
她坐到了鼓凳上,不由联想起前几天在鹈鹕音乐馆演出的场景,若是自己也有一支摇滚乐队,那该是多么棒的体验。
裴忻、莫龄和陶贝贝刚踏上艺术楼的楼梯,就听到楼上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陶贝贝停了下来,“什么声音?是鼓声吗?”
“是十心乐队在上面排练吗?”莫龄问。
裴忻疑惑地看了看陶贝贝。
“学姐,这不可能!我上午就跟教导主任确认过了,今天的排练房归我们。”
“这鼓……不是肖子凌打的……”裴忻说道。
三人背着琴快速跑上了楼,琴房的门果然开着,陶贝贝第一个走进去,看见鼓凳上坐着一个姑娘。
“哎?你谁啊?”
“望思玛!”莫龄激动地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裴忻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莫龄,“你朋友?”
望思玛站起来,“不好意思,没经过你们同意就进来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莫龄一阵欣喜,“今天下午正好没课,所以和她们出去了一下,对不起啊。”
“请问……”望思玛有些腼腆,“你们的鼓手找到了吗?”
“没有。”陶贝贝忍不住插上话来,“所以,你是来面试鼓手的?”
望思玛点点头。
陶贝贝走到望思玛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太好了,我们有鼓手了。”
“贝贝你激动什么?”裴忻看了看姑娘,冷冷地伸出了右手,“你好,我叫裴忻,是乐队的主唱兼吉他。”
“我叫望思玛。”
“你在哪个系念书?之前学过吗?”
“服装系,今年大三,断断续续学了两年。”
“哇塞,服装系哦。”听到服装系这三个字,陶贝贝瞬间投来崇拜的目光,“很难考的吧。”
“还好吧。”望思玛笑了笑。
陶贝贝是个自来熟,但凡有她的地方,就绝不会出现尴尬的气氛,莫龄叫她“暖场小可爱”真是太贴合不过了。
“贝贝,那你们俩合作一段。”裴忻说。
“我?”贝贝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鼓是节奏的基础,是音乐框架的根基,而贝斯又是在节奏上加固了音乐线条的宽窄厚度,是连接鼓和吉他的桥梁,鼓和贝斯的合奏能延伸出无限种阴阳顿挫的旋律,也决定了音乐风格的走向……你的CP既然来了,还不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下?”
陶贝贝听得一阵魔怔,乖乖掏出了自己的贝斯接入音响,“弹什么呢?要不,来一段Nirvana?”
“可以啊。”
“我也来我也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的莫龄也打开了自己的琴包,“这么难得,我们三个一起来。”
“嚓……嚓……嚓……”鼓棒击了三下,空旷的排练房里迸出了一股崭新的力量,音符快速地进入到女孩们的血液中,唤醒了如梦初醒的身体,每一次起伏,每一处停顿,她们都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摇滚这种最有力量的音乐,有着强健地心肺和灵魂,乐手们总能先被自己吓一跳。
而就在间奏的时候,裴忻竟也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麦克风加入进来。
四个姑娘的第一次合作开始了,她们的音乐是稚嫩的,但也是快乐的,那是一种超越友情的深刻交流。
“裴忻姐,她……”陶贝贝指了指望思玛,“你看,这样的初学者水平,可以来我们的乐队吗?”
“这样的初学者水平?”裴忻转过身,拿起了桌上的白色马克杯,又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虽然她是新手,但是只要跟着我们有经验的乐手一起学习,应该没什么问题。”陶贝贝大言不惭。
什么嘛,这些人还真是狂妄自大,以为自己是谁呢?望思玛坐在一旁,发现自己正处在待人支配听候发落的境地:要觉得不行最好,老娘还看不上你们乐队呢!
“有经验?你?”裴忻面露惊惑又忍不住笑出来,“贝贝,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的水平……跟她旗鼓相当啊。”
“哈哈哈哈。”莫龄也跟着笑起来,“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望思玛虽然打得不是很熟练,但我觉得她的基本功还是不错的,你呢,虽然喜欢玩点小技巧,但麻烦你先把拍子跟稳了再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两个只有取长补短,才能更好地配合。”
“说的不错,大文豪。”裴忻拍了拍莫龄的肩膀,又转向望思玛,“你平时爱听什么风格的音乐?”
“哥特金属。”
“哥特金属?EPICA?Within Temptation?Virgin Black?Lacrimosa?”
“我喜欢TOT。”
“Theatre of Tragedy?悲情剧院乐队,哥特金属的创造者,拥有整个圈子内最好的键盘手和最好的词作者,将哥特风潮带向欧洲的大神级金属乐队。”
“是的,就是他们。”
“不错。”
“那么……”望思玛刚想多问一句,陶贝贝突然又插了上来——
“哇塞,刺青哎,太酷了吧。”她站在望思玛身后,发现望思玛的肩膀处有一块牛角形状的图案,“快跟我说说,你文的时候疼吗?”
“我们的排练时间是每周一和周四的晚上6点到9点,周末排练一周隔一周,所有人都要参与创作,迟到或早退一次罚两百,每次排练拖累进度的人,就负责一个星期的卫生打扫,这些,你有问题吗?”裴忻说。
罚两百?你怎么不去抢钱呢?望思玛心头一震,心想:老娘在学校吃个饭才二十块,一次迟到就要框我十顿饭钱,你也太残暴了吧,我家莫龄每次都要从别的学校赶来,就我们学校门口那路况,真想知道你扣了她多少钱。
“目前莫龄没有迟到,陶贝贝迟到了一次,所以,我们乐队现在的储备金有两百块。”裴忻补充道。
天呐!莫龄你居然没迟到过,你是翘课了吗?望思玛更加吃惊。
“呵呵,两百块,就当请各位姐姐喝奶茶了。”陶贝贝尴尬地笑了笑。
“可以啊。”望思玛答应了。
裴忻递来几张乐谱,“这首《弃过往》是我们乐队的新歌,但还只是个框架,我会把DEMO发给你,可以的话,我们下周一就开始排练,鼓谱部分,你要自己去优化修整,另外,十二月份,我们要参加亚洲校园乐队大赛的选拔赛,到时候一起加油咯。”
望思玛的手一阵颤抖,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晚上鬼使神差地就走到这里,虽然嘴上排挤着乐队,身体却很诚实,今晚这一波窒息的操作,竟让她成了裴忻乐队的鼓手,还要参加什么亚洲乐队大赛,现在,就连她自己都懵了。
“望思玛,我就说你可以的,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莫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乐队终于有鼓手了。”
“那……各位,我先回宿舍了,晚上还有作业要搞定。”思绪仍在“风”中凌乱的望思玛起身往大门口走去,“谱子我会看的,下周一晚上我会准时过来。”
“等一下。”身后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是裴忻,看到望思玛的背影,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啊?”望思玛故作镇定想了想,“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