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大街小巷早已张灯结彩,热闹繁华的街道两旁时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自上周开始,春节就已徐徐拉开序幕。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也是年前最后一次排练,今天过后,姑娘们就要各自回家过年了,望思玛很早就到了排练房,她说要为这间排练房“掸尘”,往年的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带着她和哥哥一起打扫房间,她说: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在这天“除陈布新”,就能把一切穷运和晦气统统扫出门,换来一年好运气。
莫龄虽不是申南大学的学生,却一样跟着申南的姑娘们积极捣鼓起来,“年前擦一擦,来年进决赛嘛。”
陶贝贝今天也没有迟到,她带上了自家的除螨仪,把窗帘和四周的隔音棉全都吸了个遍,本来她要带家里的两个保姆来打扫排练房的,但裴忻不同意,她执意要黑天鹅的队员们亲手做这些事,所以一大清早,陶贝贝只能让人把家里的吸尘器、除螨仪、空气净化器、地板蜡油还有平板地拖全都搬了过来,这阵仗,差点没把保安室的老头震撼到。
“真是科技改变生活呐。”莫龄感叹,“一个半小时就全部搞定了,地上这么油光锃亮,看来以后要换拖鞋进来了。”
“这提议不错,以后我就能光着脚打鼓了。”望思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好了就开始吧。”裴忻将拖把放回墙角,“今天最后一天,大家拿出最好的状态,排练完我们早点回家。”
“太棒了。”陶贝贝拿着擦琴布顺着贝斯弦擦了几下,“终于可以偷懒几天了,我的天,想到明天起就能躺床上睡到自然醒,实在是太激动了。”
姑娘们各自准备就绪,裴忻也站到了麦克风面前,她跟望思玛对视了一眼,示意即可开始。
鼓声响起,为决赛准备的新歌也正式开始了,这段时间,姑娘们一共创作了两首歌曲,与《重生之路》一起诞生的,还有另一支好听的舒缓歌曲,今天排练的重点,除了两首老歌的二次优化外,便是这首新歌,莫龄将它命名为《无弦有音》。
“无弦有音”。
无弦,但有音,因为,有心。
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莫龄记得她的吉他老师曾经说过,真正的音乐应该是先从心里流出来,而不是先从琴弦里发出来,演奏的最高境界,是让自己的音乐感动聆听者,让他们在你营造的意境中产生共鸣。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莫龄深谙琴道,于是就有了《无弦有音》。
可新歌刚刚进行到前八个小节,又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排练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门外站了一个表情严肃的女人,这个女人四十几岁的样子,身着咖啡色的外套,脚下还有一双厚重的雪地靴,她的到来,把姑娘们的排练计划全都打乱了。
姑娘们停下音乐,好奇地看着门外。
“妈,你怎么来了。”莫龄突然喊了一声。
“妈?”陶贝贝看了一眼莫龄,“是莫龄的妈妈啊。”
莫龄的神情变得不太自然,既有些意外,又有些害怕。
“阿姨快进来坐。”
莫龄妈妈并没有理会陶贝贝,仍然一脸凝重站在门口,像是在等莫龄自己过去。
莫龄小心翼翼地将吉他取下放在身后的琴架上,然后乖乖走了过去,“妈,你怎么找到申南来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吧。”
“龄龄,你为什么要骗妈妈?”莫龄母亲艴然不悦,“你整天在这里浪费时间,还这么不负责任,你连前途都不要了吗?”
“妈!”莫龄尴尬地拉住了母亲,“我们回去再说吧,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乐队没有关系。”
“为什么要回去说!”母亲恼怒,“就在这里说清楚,为了玩乐队,研究生都没去考,你有没有脑子,你是想气死我吗?”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莫龄辩解道。
说到这里,莫龄母亲委屈地哭起来,几个姑娘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
“莫龄,上个月的研究生统考,你没有去吗?”望思玛焦急问,“因为乐队排练耽误了?”
“当然不是!”莫龄回答。
“怎么不是!”母亲立刻反驳道,“你以前很听妈妈话的,你也答应妈妈要把研究生考出来,你现在都学会骗人了,你说你上个月都在干什么?学校一下课找不到人了,我还以为你去哪里补习,原来是跑到别的学校来组乐队,你怎么这么糊涂!”
“莫龄,考研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望思玛不解,“如果真是为了乐队排练而放弃研究生考试,那你也太冲动了,这可是你的前途啊。”
“你们这些小姑娘,整天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知道玩音乐,玩摇滚,玩这些有用吗?有用吗?”莫龄母亲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你们以后毕业了能靠音乐吃饭吗?就算靠音乐吃饭,你们一个月能赚几个钱?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课业上,以后找个像样的工作?”
“妈,你别说了,我们回家。”莫龄的双眼开始泛红,但她还是在竭力控制自己。
“我偏要说。”母亲仍在气头上,说话也更加咄咄逼人,“我还在想呢,你怎么突然说不想考研了,现在我才明白,就是跟你们在一起之后,她才有了这种想法。”莫龄母亲挨个指了指在场的姑娘,“我就奇怪了,考研那天你为什么不回家,还跟我说发挥不好肯定没考上,昨天我遇到你系主任我才知道,你哪里是没考好,你是根本没去考。”
莫龄母亲再次大声哭起来,“我和你爸这辈子的精力全花在你身上了,你就是这样对我们……”
“阿姨。”望思玛虽不敢认同莫龄母亲的话,但也仍在想方设法安慰她,“今年五月,今年五月不是还有在职研究生考试吗?到时候让莫龄重新去考,我们绝对支持她。”
“阿姨,莫龄既然不想考,你就不要逼她了。”裴忻冷冷说了一句,“如果她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那她还能做什么?”
“什么不想考,龄龄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我有!”莫龄的眼泪一下子落了出来,“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没听你和爸爸的,我说要弹吉他,你们非让我学钢琴,我说我想学跳舞,你们非要我学奥数,我说我想报音乐学院,你们非让我考静中大学,我从来都不配有自己的主见,我所有的生活都在你的强权支配下!”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莫龄母亲道,“妈妈是过来人,不想让你走弯路,考个研究生,才能找更好的工作,妈不是还让你考教师证吗?对了,教师证你报名了吗?你说啊!”
“妈……”
“人生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束手束脚的人生只会缺乏胆量。”裴忻反驳道。
“什么胆量,什么束手束脚,你们经历过多少生活的大风大浪?你们这些小孩懂什么?”
“莫龄,你只管向前跑,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裴忻看着莫龄,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和信赖。莫龄也看着裴忻,饱含感动却又不知所措,她想告诉裴忻,那一切都是她义无反顾的选择,考研确实不错,但她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阿姨。”裴忻又说,“如果莫龄的一生总是由你们来决定,那将对她毫无意义,况且……”她走到了莫龄身边,露出少有的一抹浅笑,就是那抹由心而生的笑,给了莫龄前所未有的鼓励,“莫龄这么优秀,即使不读研究生,也一定会比别人做得更好。”
事已至此,错过的考试也无法挽回,莫龄母亲自觉大道理抵不过这些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便不再歇斯底里发泄,当下,她除了接受现实,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平复心情后,莫龄把母亲送到了校门口,给她叫了出租车回了家。
“莫大神。”当莫龄再次回到艺术楼的排练房,忍了很久的陶贝贝也终于开了口,“你真是太酷了,是我偶像,是我偶像!”
“不求尽如人意,但求问心无愧。”莫龄深吸一口气,规整了一下情绪对着另外三人莞尔一笑,脸上的泪痕还未褪去。
“无弦有音,我们继续。”裴忻也重新打开了麦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