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总是带给人一种骤然失落的感觉,没完没了的雨水冲刷着劣迹斑斑的世界,看似纤尘不染的校园实则早已满地物欲横流,这番阴冷潮湿的体感连带着心情也跟着下沉。
肖米杰与江峪再次来到申南综合大学,这一次,他还带来了更多关于崔星子的信息。
“崔星子确实名下有不少资产,她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前台小妹开始做起,做过秘书,又做过乐队的经理人,随后攒了点钱投资了酒吧,几年后又开了自己的公司,直到前年她以28%的股权成为了芬雅集团最大的股东之一。”
“米杰说得没错,这个崔星子特别有投资眼光,欧特比就是她和曾经合作的乐手一同做起来的,当时她还重金找了几支享誉国内外的摇滚大腕儿,营业不到三个月,欧特比就名声名声大噪,成为S市最有名的摇滚乐交流圣地。”
“照你这么说,崔星子的人生轨迹可以说是相当励志了,可是,就她这样一个前途光明的人,为什么还要卖假琴?”望思玛百思不解,“光是欧特比和她在芬雅的收入,足以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思思,世界上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钱已经赚够了。”肖米杰笑笑,“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就像高山滚石一样,一旦开始坠落,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是啊。”江峪接过话,“制假贩假的暴利已经让太多人原形毕露,这可是比在欧特比甚至芬雅赚得多多了,你别看何亚维手里每单能拿万把块钱,到了上层的崔星子手里可都是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大单,她一旦尝到了甜头,怎么还能看得上自己本本分分的生意?”
“肖警官,这么说,你已经找到崔星子贩假的证据了?”望思玛问。
“这倒没有。”肖米杰尴尬地收起笑容,“罗宏飞和何亚维口风都很紧,两人审问过程全都对她避而不谈,我们就算找到电话和资金往来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证她,这也正是我最伤脑筋的地方……”
“那她老公是做什么的?”望思玛突然想起,“之前贝贝不是说在葵舞台见过她和一个男人吗?看看从他老公这里查,能不能查出什么?”
“我们查过了,她没有老公,她是单身。”
“单身?那陶贝贝看见的是……”
“不清楚,我们有尝试过调取葵舞台的监控,说来也巧,那个地方刚好是盲区。”
“所以,今天你们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崔星子多有钱?”裴忻看了看手表,有些坐不住想要离开,“既然这样,我还是回排练房吧,有需要你们再叫我。”
“哎,等等。”肖米杰叫住了她,“裴小姐,当然不是……我还有别的事……想咨询一下你。”
“什么事?”裴忻又坐了回来。
“是关于何亚维的。”肖米杰和江峪对视了一眼,然后支支吾吾道,“你之前和何亚维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崔星子吗?”
“当然,你不相信我?”
“哦,不不不。”肖米杰赶忙摇摇手,“我当然相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裴忻有些不耐烦,“我说你能不能爽快点?”
见肖米杰欲言又止,一旁的江峪便起身对望思玛说,“思思,我们去外面走走吧。让肖警官和裴忻单独聊聊。”说罢,还向望思玛使了个眼神。
望思玛虽不知道这眼神的意思,但还是识相地站了起来,不料却被身旁的裴忻拉了回来,裴忻生气道,“有什么就直说,我行得正坐得端,别说得好像我有很多事瞒着大家似的。”
肖米杰犹豫了几秒,继续说道,“那好,不过这事儿说的不是你,而是何亚维。”
“何亚维?那你让望思玛走什么?”
肖米杰打开了随身的笔记本电脑,桌面上有一个文件夹,里面有若干张何亚维和崔星子的照片,“何亚维和崔星子的关系不一般,我们查到了他们两年间不下二十次的开房记录……”
“开……开房?”听到“开房”二字,望思玛的脸立刻变得铁青,是的,她没听错,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和四十多岁的成熟女人,这“瓜”爆得,确实让人一下没缓过神来。
“是不是太扯淡了?论年纪,崔星子都都能当何亚维他妈了呀!”望思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转头尴尬地看了看身旁的裴忻,裴忻倒好,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冷漠表情。
“这个渣男,真恶心。”望思玛气得发憷。
“这件事,我也是刚听说。”裴忻冷静地搭了话,“他可真是影帝。”
“我们还查到,崔星子特别喜欢包养年轻的小伙子,她身边的人,可不止何亚维一个。”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市场经济,供需双方互相吸引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裴忻的口气依旧平静无波澜,“难怪一个月不到就还清了债务,看来何亚维那四十多万的债务,可都是靠身体力行偿还的呢,不容易。”
“裴忻……”裴忻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倒让望思吗开始担心起她,今天肖米杰当着大家的面揭穿何亚维的丑陋一面,这好比往裴忻脸上打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毕竟,在与何亚维关系中始终处于主导地位的裴忻,到头来反倒成了被玩弄的傻子。
裴忻性格高傲又极度爱面子,这突然冒出的二十多次开房信息,让裴忻的面子哪里挂得住?此时肯定连杀了何亚维的心都有了。
望思玛愈加后悔刚才没能听江峪的话先行离开。
“谢谢你能告诉我。”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时候,裴忻露出了淡然一笑,“还要烦请肖警官尽快查处真相,最近市面上的假乐器越来越猖獗,不仅是芬雅,还有别的品牌,我父亲的律师事务所已经接到好几起法律咨询了。”
“应该的。”
“裴忻,那我们走吧,莫龄差不多到排练房了,不要让她久等。”望思玛说。
“好。”
两人从申南后门的咖啡馆走了出来。
雨下,望思玛打着伞,对于刚才的那一幕,她是有感触的,被心爱的人背叛确实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
“裴忻!”
“嗯?”
“他一开始就配不上你。”望思玛说。
裴忻没有作答。
周遭的雨越下越大,草地上刚窜出嫩芽的绿植在夹缝中摇摇晃晃,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黄昏和黑夜仿佛提前来临,让楼宇间的学生和老师们个个愁眉锁眼,行色匆匆。若不是一会儿能在温暖、明亮又被安全感包裹的排练房待着,想必望思玛和裴忻也是十分厌恶这个天气的。
终于回到了艺术楼五楼的排练房。
打开门,莫龄小姐就带着最温柔的笑容迎接大家,这个点,排练房早已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还泡好了香气四溢的花茶,而见到莫龄的裴忻,嘴角也悄悄上扬了一下,那是只有莫龄才享有的特权,望思玛也是在偶然间发现了这个颇有意思“小秘密”。
雨珠密集地打在排练房窗户的玻璃上,一墙之隔的排练房就像个结界,把所有的烦恼和污秽都隔离在外,留下的,只有最单纯和无邪的东西。
“莫龄,你跟裴忻说了吗?”键盘前的林南希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轻轻吹气道,“这个红色真不错,显手白,望思玛你快来看看。”说完,她举起一只手对着望思玛。
“裴忻,今天的排练,没有贝斯手。”
“怎么回事?”裴忻似乎没听清楚莫龄说的话,“什么叫没有贝斯手?贝贝生病了?”
“呵呵,也不是啦……”
莫龄走到裴忻身边,为难地说出了陶贝贝的今日创下的“壮举”。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贝贝的电话,那时的陶贝贝,已经搭上了前往肯尼亚的航班,也就是说,她在没有打过任何招呼的情况下去了非洲,而之后的两个星期,她都不能来参加乐队排练。
当知道这个消息时,莫龄的后背简直被逼出了一身冷汗,贝斯手在比赛前突然飞去国外旅行,这让乐队后面的排练怎么进行下去?
“她知道你一定不同意,所以一直没敢跟你说。”
“我当然不会同意。”裴忻答,“责任心被草原上的畜生吃了吗?”
“她也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才出此下策。”
“既然这样,我尊重她的选择,明天起我们重新招贝斯手,不用再管她。”
“哎、哎,裴忻。”见裴忻生气,莫龄马上为陶贝贝解释道,“陶贝贝是不太懂事,等她一落地,我再好好说说她。”
“说她有什么用?若是我早点知道,定让她上不了飞机。”
“说实话,这半年我们排练的任务那么艰巨,确实都没让她喘一口气,贝贝本来就向往自由,喜欢四处旅行,这姑娘玩心虽然大了点,但轻重还是知道的,她跟我保证了,保证半决赛之前肯定回来……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对了,她还是背着琴去的,说是要在草原上边看动物迁徙边练琴。”
“练琴?行吧,那祝她能在破草地上找到电源插头……”
“哈哈哈哈!”望思玛忍不住笑起来,“真不愧是心比天大的陶贝贝,我很好奇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跟男朋友,就是那个秦梓放。”
裴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是一个姓秦的,果然姓秦的都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林南希仔细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新指甲油,随后将十根手指在键盘上依次滚了一遍,淡然道,“既然大家来都来了,少把贝斯也没办法,我们把自己的那部分多练几遍不就行了。”
“谁说我们没有贝斯了?”裴忻看着说话的林南希,“你不是吗?”
“对哦!”望思玛这才反应过来,“我们有南希,南希的琴可以模拟出各种音效,上次比赛莫龄的吉他solo你都可以弹出来,贝斯肯定也没问题!”
“是啊南希。”莫龄双手合十,诚恳地望着南希,“拜托啦。”
林南希缩回了自己的手,顿了顿,弱弱地点了点头,“既然这么说了……也不是不可以。”
很快,音乐响起,她们再一次投入到黑天鹅的摇滚世界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