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一怔，立刻想起昨晚黑衣男子苍白的脸，那鬼魅般的声音犹在耳畔：
“记得你的承诺。”
再看伏特意味深长的眼神，李白不得不思考这是不是伏特对他的考验：其实昨晚发生的事情伏特都已经知道了，就是试探李白够不够诚实、能不能勇于认错。这个可能性很高，毕竟这里可以说是伏特的地盘，身为丰缘联盟明面上的四天王之一，有太多手段能监视李白了。
而李白昨天答应了那个黑衣男子，不会将昨晚看到的事情告诉别人，否则就失去了信誉，信誉这东西李白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孩子，他担心的是这也是伏特对他的考验。
最关键的是，李白同情那个女孩子。
伏特似乎并不急于李白给出答案：“先去刷牙洗脸。”
李白迷迷糊糊的走进盥洗室，取出新买的儿童牙刷，将新牙膏挤出来，有一股西瓜的香甜味，水龙头哗哗放水，卡通杯子很快被盛满，李白心不在焉的刷起牙。
镜子里的那个家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和几天前在海岛上蓬头垢面的样子完全不同。
「如果失去了伏特的帮助，我会怎么样呢？」
李白眼前浮现出无尽的灰白雾气，他仿佛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脚底下蝼蚁般的芸芸众生，祂开口就能决定那个小小女孩的命运，右半脑疯狂滋生出悲天悯人的感慨，左半脑冷酷的规划未来。
他是矛盾的结合体，直到卡蒂狗因为急不可耐的想洗脸而不断向李白拱怀，打破了他的纠结。
李白低头看着这个活宝汪汪叫着撒欢，宠溺的拍拍它的脑袋，心中有了答案。
早餐是牛奶配黄油面包，还有颗水煮蛋，李白坐到伏特对面，拿起鸡蛋磕破大头，一点一点的剥壳。
“老师，我有个问题。”
“说。”伏特依旧面无表情。
“您为什么要资助儿童福利院？”
伏特从报告中抬起头来：“孩子是联盟的未来，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李白继续问道：“那你会关注他们离开福利院后的生活吗？”
“我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在基金会每年提交的报告里，平庸的大多数总能活下去，优秀的精英也能继续获取我的资助。”
“……那些残疾的孩子将来也只是勉强度日，为什么限制他们成为训练师呢？成为训练师能大幅改善他们的生活。”
不让福利院的孩子接触野生宝可梦，怎么可能成为训练师？
听到李白如此“天真”的话，伏特揉揉太阳穴。
“原因有很多，首先是资金不足。大多数人的宝可梦是当作宠物饲养的，因为培养一只合格的宝可梦需要很多钱和资源，精灵球、宝可梦食物、能量方块、道具、伤药、技能学习机以及各种宝可梦知识，而且宝可梦不是工具，还要培养感情，需要大量时间陪伴，这是一个持续投入的过程，直到获得一枚道馆徽章才会被联盟承认，继而登记成为一名训练家。
其次，你要清楚，对于吸取历史教训的联盟而言，训练师等于活着的武器，是最不安定的力量。孤儿可能有心理障碍，残疾儿童患有心理问题的可能性更大，福利院可没有心理医生，万一有心理问题的孩子成为了训练师，那对社会的危害更大。
最后，读书也能出人头地，而且没有生命危险。如果连书都读不好，那就该做那些训练师不屑做的工作。”
“他们很可怜啊，这也不是他们的错，这不公平。”李白尝试引导话题。
“公平？世事艰难，命途多舛，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呢。”
伏特没有打算敷衍李白，他看穿了李白转移话题的小心思，知晓了李白潜台词中的答案，对此他决定趁机为李白“科普”一下世界观——从一个联盟高层的角度：
“当前社会的隐患之一是普通人和训练师之间的矛盾，不论是社会地位还是个人资产，强大的训练师始终占据绝对的优势。
联盟地图外的大山大海里生活着数不清的野生宝可梦，隐藏着大量天王级甚至冠军级的霸主，理事会需要强大的训练师来保护联盟。
可是每一个合格的训练师都需要大量的资源，但总资源有限，联盟的分配自然就显得不公平，普通人的生活待遇得不到提升，就越想成为训练师，而训练师有了积累后，下一代成为训练师的几率就更大，训练师家族、师门和派系就这么诞生了。
自联盟诞生一百多年来，冠军、天王和道馆主这些掌握整个联盟武装力量的职位，无一不是底蕴深厚的训练师势力培养出来的，甚至名义上执掌联盟的理事会，其成员大多是各训练师家族、师门、派系的代言人，只是再没有旧盟十八世家统治时期的那般专制残暴。
而训练师又是世上最不可控的力量之一，看看现在市场上的文学，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莫欺少年穷’，再加上开创新盟的英雄、领袖们都是年轻人，以武犯禁的事情层出不穷。”
说到这里，伏特不可避免的想到雨宫自然，神情一黯，仓促结束道：
“除了神奥联盟和阿罗拉联盟，其余联盟现状皆是如此。我们知道的很多，能做的却很少。我不会、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告诉你每件事情的是非对错，你要学会自己判断，我的要求是守住底线，无愧于心。”
世事艰难，命途多舛，唯心不可辜负。
李白早就解决了早餐，只是收集到的信息量有点大，正在消化。
“你可以和这里的孩子们一起玩，我上午还有任务，下午我带你去警局登记。”伏特起身拍拍李白肩膀，拉开门走了。
李白坐在桌边双手托腮，盯着墙上的丰缘地图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卡蒂狗趴在窗边摇尾巴，努力向外望。
随着铃声响起，房外开始嘈杂起来，大人小孩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小不点在花园里做游戏，大些的孩子坐在教室里，快成年即将离开福利院的孩子早就出去找工作了。
福利院里没有电脑，李白决定去藏书室查查宝可梦的疾病防治。
院长室中，特蕾莎婆婆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李白前往藏书室，对身边的伏特天王笑盈盈的说到：“这孩子既善良又文静，这是要去查胡说树的疾病吧？真是有爱心。”
伏特幽幽叹道：“是挺好，就是担心他将来分不清大爱与小爱。”
“那些大道理可以慢慢教，小孩子就应该开开心心长大，瞧他年纪小小的就失去双亲，孤苦无依却乖巧听话，你可不能太压榨他！否则就留在我这里算了。”特蕾莎婆婆对于伏特的“精英教育”一直颇有微词。
伏特苦笑着应下，转头又对阴影中的人关心道：“清辉，身体好些了吗，这次带来的药效果好吗？”
黑衣男子年轻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感觉好多了，只要按时吃药就很少咳嗽了。”
伏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再过一年就是彩幽大会了，你确定现在就要加入组织？再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清辉摇摇头说道：“荣誉与前途对我来说只是昙花一现，我只希望弟弟妹妹们有更好的生活。”
清辉是少见的幽灵系训练师，在这世界上，幽灵系、超能系和龙系是最少见的训练师，其中幽灵系训练师是最完美的侦察、暗杀人选。
在特蕾莎和伏特推荐下，天幕组织给清辉的“安家费”可是一笔巨款，足以支撑他成长为精英高阶。
“那走吧，我送你去坐渡轮，金门见到你会很开心的。”伏特见清辉下定了决心便按照流程送他上路。
“清辉，多保重身体，要是支撑不下去了，婆婆这里随时欢迎你。”特蕾莎婆婆用手帕拭去眼角泪花，她是看着清辉从一个瘦弱多病的孤儿长大的，那时水静福利院的生活条件更差，好几次重病的清辉就在鬼门关前徘徊，都是靠他自己的毅力咬牙挺过来的。
可能也是这些生死经历让清辉获得了巡夜灵的认可吧。
“婆婆也要保重身体。”清辉望向窗外，看着那些正开心在草地上奔跑，或者坐在教室里朗诵课文的弟弟妹妹们脸上洋溢的笑容，还有那个带着粉色口罩的小妹妹正偷偷前往厨房，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
他心里预感这或许是最后一面，身体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前往那万里之外的他乡。
虽然前途叵测，但他从未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