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法理,你母亲悍然行刺一个朝廷命官,罪当凌迟,即使卫队不处死她,国法无情,她一样难逃一死。若论私情,卫队这样的处置方式,显得鲁莽草率。不管怎样的结果,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对于你母亲的死,我感到非常痛心,也很内疚,毕竟她曾经是我的少奶奶。当时我估摸着她失去你父亲后,精神上受到刺激,才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来。”
二狗子说罢,唏嘘不已,既痛心又惋惜,他七十有余了,头发胡子白如霜雪,但身子骨还算硬朗,精神状态也不错。
“老夫自知苟活世上来日不长,建这座将军府并非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改变咱村改变风水格局,钟灵毓秀,给后人留下一点启示。另外,我在将军府的西边空地上,按着你祖宅的模式筑了一座新屋,虽说规模小点,但足够你一家子居住了。”
二狗子这一妥善的照顾与安排,让麦水生感到好生为难,这仇是报还是不报?若不报,是不孝,母亲遗下的血书是一座跨不过去的火焰山,仇恨的热浪,会煎熬着他一辈子,让他生不如死。报嘛,是不义,面前这个老人抚养自己三十年,还为自己成家立室、重建祖宅,过去那一段历史恩怨若如老人所言,那么,这个老人分明是麦家一个忠奴义仆,若杀之,则是忘恩负义,自己会遭到天谴的。
毫不疑问地,这是高考有史以来难度最大的一道选择题,选对也错,选错也对,选哪一条都是错,选哪一条也对。如此懵懂,简直把麦水生逼疯了,最后,他选择放弃,既不报仇也不报恩,瞒着所有熟人,一家子搬到百里外的港口,当上了渔民。后来,在他的孙辈中出现了几个响当当的海盗人物。
二狗子见麦家悄然而去,不知所终,知道麦水生对血书一事仍是耿耿于怀,故他郁郁寡欢,不上几年,得病而死。他死后,儿子豪天南被朝廷荫授千总,赴云南就职,时逢三藩之乱,豪天南在衡阳拥戴吴三桂为帝,后兵败被俘,一家七口被清兵杀于昆明。这才是真正的犯七杀,他妈的这个风水师玩了二狗子,只可惜,二狗子看不到了,不然,非将这个风水师弄个碎尸万段才解恨。
平定三藩后,朝廷按叛逆罪追回二狗子生前的官爵和死后的谥号,并责成地方官衙没收其财产,拆除将军府。因麦府续在麦水生的名下,得以保留下来,由麦水生一个堂侄麦茂居住。
麦茂十二岁时失去父亲,母亲改嫁本村豪姓的一个渔民,但他不随母亲改嫁,而是选择在麦府和堂叔麦春耀一起相依为命。十三岁那年,他被堂叔送到县城一家怀仁药店当学徒。
这家药店掌柜叫雨花台,长相猥琐,衣着邋遢,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籍贯、年龄,只晓得他的医术精湛,专治疑难杂症。
他临死前,才对麦茂说出自己的身世。原来,他叫龙问,云南大理人,一说到这个地方,喜欢武侠小说的读者就会联想到段王府一阳指、六脉神剑等绝世武功,难道他是段王爷的后人?当然不是,他只不过是昆明街头上的一个游医。
吴三桂被清廷封为平西王,镇守云南,杀南明永历帝于昆明,他自知杀伐过重,作孽过多,除了自己卫队,还重金聘请一些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为贴身保镖。
此时龙问年入中年,看淡了世情,为人低调,无心应聘,但在吴三桂身边当谋士的堂兄龙吟走马荐诸葛,在吴三桂的面前把他吹得神乎其神。
“你丫的都把他吹成仙人一个了,若不属实,休怪本王拧下你的脑壳子当尿壶踢。”
吴三桂出身将门,又是武举人,戎马一生,杀敌无数,可谓英雄盖世,故他不相信世上有这样诡异的武功。
待龙问被宣入王府,吴三桂见此人生得矮小,其貌不扬,更是从骨子里瞧不起他,认定他没有什么能耐,大不了是一个画符驱鬼之徒,这年头,骗吃骗喝的人多呵。
“你若能在我剑下过得了十招,本王今天就破格录取你。”
“甭说十招,王爷有多少招尽管使出来。”龙问看不惯吴三桂睥睨的神色,也来傲气了。
妈了个巴子,你太狂了吧,敢赤裸裸地向本王挑战,活腻了你?吴三桂气得脸色铁青,从虎皮椅上腾空而起,身子一个激射,人未至,剑气先到,虽然不是飞沙走石,但围观者的衣袖已随风拂动,果然是一代猛将,看似平平的“仙人指路”一招,却似惊蟒翻滚,凌厉而霸道。
好险呵,仅差一寸,剑尖从龙问耳边擦过。一招刺空,吴三桂顺势右劈,一招“横扫千军”,又是差一寸,龙问身子后仰,剑刃从肚皮上划过,吴三桂猛地转腕,回剑反削,一招“海底捞月”,看你怎样躲?不料,龙问竟平躺在地上,又是差一寸。三招不中,吴三桂羞恼不已,剑向上划半弧,力劈华山,而龙问上身有如一条黄蟮扭到一边去,又是差一寸。
他娘的这是人吗?四招化解的方法不同,可他的双脚始终在原地。吴三桂大惊,自忖此人武功确实是十分诡异,他若是被南明余逆利用,取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所幸今天被自己录取了。
不过,吴三桂还是不放心,为了试探龙问的忠心,一天夜里,他密令十个武功最好的卫兵化装成刺客,潜入王府。当这些“刺客”靠近他的卧室时,整个人如真人蜡像,保留着神形各异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显然,他们已被值勤的龙问点了穴道。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点了十个高手的穴位,这武功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所幸的是他不想痛下杀手,不然,十个卫兵将死于非命。
从这以后,吴三桂对龙问十分器重,上京下省,出入王府,都有龙问相随。削藩前,康熙想安插几个人在吴三桂身过,便借此事开金口:“爱卿每次上京,仅带着一个糟老头子,不怕南明余逆有觊觎之心?不如朕赐给你几个带刀侍卫,出入也见得安全一些。”
吴三桂闻言心里大惊,若此,自己岂不是活在康熙这小子眼皮底下?忙婉言谢绝道:“微臣身经百战,岂怕那些屑小之徒?再说,微臣出入,卫队前呼后拥,贼人难以近身。若有侍卫相随,岂不是让贼人讥笑微臣胆小如鼠,有损天朝威望。”
“哦,朕只是觉得此人尖嘴猴腮,模样猥琐,有损爱卿的身份,另也是为爱卿的安全着想,没有别的意思,既然爱卿已有防贼措施,朕就放心了。”康熙见这个军阀油盐不进,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