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这间屋子孔见差点昏迷过去，强烈的臭味和药味杂糅在一起，不断朝着他的鼻腔内发起冲击。
就好像，将粪便与草药一同烘干一般……
“呕！”
堂堂韭菜王世子哪里经历过如此处境，要知道王府内茅坑都是被香味笼罩的。
“啧啧，如此有趣的味道你竟然受不了？”
秋谷子嘿嘿一笑，露出三两颗黄牙，倒是眼睛扫过孔见手的时候为之一亮。
“好酒啊！我说怎么你一进来我就闻到一股香味。”
秋谷子毫不顾忌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庭院里的泥土，一手接过那两坛酒，另一只手拍了拍孔见的肩膀，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孔见倒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很快就适应了此地恶劣的环境。
“神医好眼力！这可是桃花苑的桃花酿，有钱也是买不来的，比起宫廷内的玉泉酒，可是好喝太多了。”
“来来，先坐，边坐边聊。”
秋谷子点燃了房中一个形状奇特的灶火，上面铺着一层不知名的金属，他便将被淋湿的草药一一放在金属层上，如此一来房间里的药味愈发浓重了。
“神医，今日我来是要拜你为师的，你的救命恩情我不会忘记。”
听到此话秋谷子的神情竟严肃了起来，眼神变得极为锐利，这一瞬间孔见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外公，乔万里。
这是属于真正强者的气息。
但这缕气息很快就消逝了，待孔见想要仔细探查时，眼前这位神医已重新变回放荡不羁的模样。
“天下时事，你知晓多少？”
“略知一二。”
“那便说来听听。”
孔见神色一正，清了清嗓子，便娓娓道来。
“我东离王朝为万国之首，发起于北境昆仑仙山，有真龙蜿蜒盘旋，离京便是龙脉之龙眼所在。
故离京才人辈出，东离国力愈盛，皆为龙脉气运之故也。
始皇帝初设五大镇国大将军，常驻东西南北中五大境，护卫我东离国土周全。
早年周边邻国皆以我东离为尊，每逢皇帝庆日，邻国必遣使携礼前来朝拜。
然近数十年来北方金国尤为懈怠，甚至在屡屡犯我边境，时常与镇北军相冲。
当今圣上之夙愿便是御驾亲征金国，要将轻视我中原正统者踏于马下！要以东离铁骑踏平整个世界！”
孔见如此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说得自己是充满斗志，然身前老者却是古井无波。
“中原正统……”
“哈哈哈！”
“千年以降，多少王朝兴衰？多少家国破灭？谁敢言正统？便是五百年前可有东离王朝？”
“……”
孔见被问得哑口无言。
“当今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地里暗流涌动，东离王朝的盛世可以说极为脆弱，若李家经营不善，短短十余年这中原便会拱手让人。
你孔家号称执掌东离半数财富，又何曾知道饥荒之年百姓争抢树皮的滋味？一直以来东离视金国为蛮夷，可就在这短短二十年内，金国境内早已翻天覆地，朝堂焕然一新，百姓安居乐业。
若东离朝廷再持以往的偏见，那这所谓的中原正统，马上就要姓完颜咯。”
趁着二人谈话的功夫，那筐草药已被秋谷子烘干，整理好后重新收了起来。
“你同我来。”
在秋谷子的带领下二人重新回到大堂之中，看得出来此地生意确实糟糕，就连对面的包子铺，半天也不见一人来。
“今日神医同我说了如此多要义，却不知何以教我？”
孔见听完秋谷子那番话之后，收起了自身的浮躁与纨绔，真挚的化身一位求知若渴的学徒。
“哼哼，小子，我问你。”
“你想学医人？还是医国？或者是医世？”
孔见神色肃然，认真朝秋谷子一拜，道：“老师，医人我知道，却不知何为医国？医世？”
“医人者以妙手回春之医术，救人于病痛之中。
医国者以胸中经世韬略，扶国本于将倾之际。
医世者当抛却自我，感大道之玄机，渡世人于苦海。”
秋谷子难得一本正经，竟说得孔见一愣一愣。
“老师是何医者？”
“我皆教得。”
“学生尚未有参悟大道之决心，只求得医国一技！”
“好！从今日起我便教你医国！”
话罢老神医却恢复了满脸贼笑，自一方柜子里取出一叠酱红光亮的牛肉，再取出两幅碗筷，便朝孔见招了招手。
二人都是大半天没吃饭，此刻就着享誉京城的桃花酿，吃得是满面油光。
秋神医倒还好，反正平时就是这副模样，只是世子殿下平日里食不厌其精，吃饭间极为斯文，今日倒是破了先例，到最后二人竟徒手争夺碗中所余不多的牛肉……
“民以食为天，好小子，今日这第一堂课你学得不错啊！”
老神医手中抓着最后一块酱牛肉，大抿了一口好酒，禁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那边桌上是老夫要传你的经世韬略之术，待会你将其带回去好好看看，不出三年你可成大才。”
“谢过老师了。”
孔见不是个含糊人，师徒二人性格又极为相符，此番接洽下来内心确实是将秋谷子当作自己的老师了。
“那两本书分别是《六韬》和《三略》，前者合六十篇，兵家之诡计、变换、养兵、布阵，皆涵于其中。后者主讲政治谋略，朝堂之凶险，外交之诡谲，非一日所能明了的。
记住，凡事不可以情绪主导你的思绪，否则将牵一发而动全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秋谷子有些唏嘘，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又或者是春季雨后有些寒冷，不禁搓了搓手。
“他说这天下他要九成九，你要几成呢？”
“什么？”
“没事。”
秋谷子不禁有些期待，这天下往后的走势，似乎不再是现在这般死气沉沉。
真想看看那番景色啊，只是这微冷天手脚已经发麻了，大概是没机会了罢。
“往后你三五日来一次便可，不需每次来都带多少礼物，老头子我老了，可享不了太多清福。”
“老师此言差矣，这迎春楼尚且去得，学生随便带的心意，却如何享不得了。”
孔见二人哈哈一笑，秋谷子却说有些腹痛，自己先出去如厕一番，使孔见为他看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