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天高,白鸟飞回,李斯韦急急北上,急着去做最后的一件事。
大秦皇宫之中,赵阳听到李斯韦只身北上的消息,已经恼羞成怒,这个人做事从来不与自己商量,自己却什么事都跟他说一声,赵阳恨不得即可北上将他抓回来。但是城外不远就是项刘二人的大军,他不得不在皇宫之中保护赵婴的安全。
韩墨非看着大秦皇宫,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欧阳落沐好一会才缓了过来,韩墨非见他无精打采,嘲道:“可曾后悔?”
后者抬头看了看,揶揄道:“为天下计,无悔。”
“你若不跟我出黎阳,司马清风与欧阳丹这两个老东西也不至于重伤,喇嘛庙也不至于倾巢而出,致使你北阳如今危在旦夕。李斯韦去大雪山是意料之内,但是再往北上就是我的意料之外了。这一下才是要你北阳命的重重一击,李斯韦与张桐源,是一样的人也是不一样的人。可叹如此之才,最后都是落得这么个下场。师徒二人志同命亦同。”
“灭了西凉,灭了北阳,中原接下来要做什么?开创一个盛世吗?如大秦一般的强国如今也只能摇摇欲坠,你北城要做的天下一统,一统以后可曾想过这天下该何去何从?重蹈周室之覆辙还是如大秦一般,白驹过隙,稍纵即逝?”欧阳落沐仿佛遇见了中原的未来。
“剩下的事就让后人去担忧,我辈能做的就只有一统天下结束战乱。中原内战数百年,才有你北阳与西凉的崛起,如今中原破釜沉舟,韩不惑这老东西胆比天高,敢做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以后西凉北阳都是中原之地,你说中原接下来要做什么?”韩墨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欧阳落沐闻言,急道:“你北城的天下苍茫就是这个?”
“是也亦不是也。”韩墨非终于要东出了。东海之滨之上,那灰衣老道看了看身后的大陆,好像看到了无数后辈往这里赶,不禁露出微笑。
姜子真被一个灰衣老道拦下,那老道也是用枪,这世间还未曾见过用枪的道士。姜子真在心中说道,那老道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用枪的儒家剑仙也是很少见。”
姜子真心中一紧,惊道:“你是何人?”
“龙虎山张楚风。”老道士笑道。
姜子真闻言惊得后退数步,一手握着长枪,一手按着太公剑,警惕道:“老前辈要如何?莫非是要拦我上蜀山?”
姜子真听过张楚风的名字,这可是与韩不惑同代的人,修为不可小觑。
老道士摇了摇头,姜子真又问:“那是为何?”姜子真的手心已经出汗,张楚风长枪轻轻一挑,一道枪劲如猛龙入海,向姜子真袭来,听到他悠悠道:“杀你。”
姜子真被一枪击溃,重伤倒地不起。
“想不大我姜子真能死在你这位大人物的手上,还真是高看了我。”姜子真捂着胸口说道。
“你想的太美,哪能让你这么轻松的死掉。”老道人嘿嘿笑道一个纵身站在姜子真跟前,长枪指着姜子真,轻轻一抖,姜子真不可置信地一声大叫,整座山峰都在颤抖。“不!”姜子真双目爆红,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身修为被他一枪毁去。
姜子真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蜀山山门前,靠着山门,四肢无力的爬了起来。
那老道就站在山门前,姜子真起身看到这个老道,不由得倒退两步,这是出于恐惧。自己的修为被他抬手就毁去,恐怕这世上除了韩不惑,没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醒了?你不是要上这蜀山?我把你送到这里了,敢不敢上去?”张楚风转身朝他笑道。
姜子真咽了口口水,不敢多言,老道张楚风又道:“废了你一身修为,难道你这剑仙就这么一点脾气也没有?”
姜子真看了看他,抬起双手看了一眼,果真一丝修为都散去。“老前辈要杀我,废我修为,我如今只是个凡夫俗子,就算有心杀你,一身修为都打不过你何况现下?你知我要来蜀山,又废我修为,无非就是不想我带走陛下。”
“要是我说我是来帮你的呢?”张楚风抬手抓着他一步跃起,落在蜀山锁妖塔前。
锁妖塔中好像有什么要冲出来,四个蜀山老道士正在奋力阻止,一边还有李荆柯与姬无丹正在从旁协助,只是好像效果不显,四个老道已经精疲力竭,那塔中的东西却还精力旺盛。四个老道看了看张楚风,无暇顾及其他,又全力以赴的对抗起那塔中的东西。姬无丹引来一道一道的天道之力,灌在四个老道身上,四个老道堪堪能阻止塔中的东西。
张楚风看了看四个老道又看了看姜子真,笑道:“你看,整个蜀山有点实力的都在这里了,他们现在都在奋力抵抗这塔中的东西,如今分身乏力,你只要在他们背后悄悄地给他们一剑,蜀山这一代就凉透了。”蜀山几人闻言,心里一骤,看向姜子真,虽心有余悸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姜子真看向蜀山四个老道,他也看到了塔中的东西,是什么却看不清楚,便道:“锁妖塔中是什么东西?”
“是蜀山数百年来在世间抓到的妖魔鬼怪,即便肉身被炼化在锁妖塔内,这魂魄却是经年不散,久而久之,数百年来被炼化在锁妖塔的妖魔的灵魂汇聚成了一体,实力堪比地仙修为。”
姜子真一愣,这世间有地仙修为的人,屈指可数。“只不过是死而不散的魂魄,如何就能汇聚成地仙修为的大妖?”
张楚风闻言,有些意外,想不到姜子真也能看出一些不同,笑问道:“你觉得哪里不正常?”
“山下的妖魔,无论修为多大,死了都无非是魂魄罢了,即便再多的魂魄聚在一起无非也只是一股大一些的灵力,要有地仙修为是绝不可能的。即便是丹阳城也无非是厉鬼,这些妖魔如何也成不了地仙修为的,我觉得这锁妖塔中有些不正常。”
“既然这样,你何不亲自进去看看?”张楚风笑道,轻轻抬手挥袖,姜子真被送进锁妖塔,四个蜀山老道一惊,已经来不及阻止。
“前辈这是何意?现下贸然进入锁妖塔,只有死路一条,前辈在我蜀山行凶,是觉得我蜀山真的落魄了吗!”蜀山掌门李阳东出言问道,张楚风不回他,抬手一掌打向锁妖塔,摇摇晃晃的锁妖塔猛地定了下来,四人一愣,才发现那东西已经被镇压。
四人撤了功力,李阳东朝张楚风抱拳行礼道:“多谢前辈相助。”
张楚风看着锁妖塔,说道:“不是帮你蜀山,是帮塔中的那个人。他出来后让他见见你们蜀山那个小女孩吧,不然这次东行,恐怕他心有不甘。”
四人听到东行,随即一愣,问道:“敢问老前辈,何许人也。”
“龙虎山,张楚风。”
四人闻言,急朝他行了个大礼。张楚风摆摆手道:“四大山,一个道统,历来都是不争不抢。今日我来,抢了你蜀山百年的成果,你也不要怪在龙虎山上,毕竟你蜀山这一辈,无人能承受这塔中的东西,若是你们还有办法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都只能镇压了。现下东行的计划也越来越紧,我也是无奈之举。”
“不敢,老前辈解了我蜀山的燃眉之急,蜀山多谢还来不及。这锁妖塔也是老祖当年失误留下的祸患,今日这成果,塔中那位若能拿去也算是为我蜀山解了这数百年之难。”
张楚风摆摆手,一步一步走下蜀山。
“蜀山这七百多层阶梯,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老道离去悠悠说了一句。
张楚风刚到山脚,就看到了韩不惑笑呵呵的站在山下等着他。见到韩不惑张楚风冷哼一声,骂了一句:“老子就净替你跑腿干这些得罪人的事。”
“哎,什么是得罪人?你可是造福苍生,我替天下苍生歇过你了。”韩不惑抱拳朝他拱拱手,张楚风呸道:“受不起受不起。”
“你觉得这儒家后辈如何?头一次见他我就觉得蜀山这果除了他无人能行。”韩不惑笑嘻嘻说道,张楚风想了想,本想不理他,却还是说道:“他一直练儒家的存剑意,又练着枪法,别人练一样一辈子都不曾有他这样的成就,他却能以剑入仙以枪问道,这份天赋无人能行。就你云梦山那两个小子,要是姜子真一心练枪的话,恐怕这枪仙就没有你避云山庄什么事了。”
韩不惑不可否认地笑了笑,张楚风说的不错。独孤一叶一心练枪,姜子真却一心二用。
“送你做个弟子如何?”韩不惑又道,张楚风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两个老头一个穿着灰衣道袍,一个穿着一袭白衫,缓缓并肩而行,恍惚之间好似当年在剑城下城,三个年轻人并肩而行,只不过少了那个张瞎子。
三日后,北阳大军匆匆出行,大雪山之中的十万大军也拔寨而起。
洛阳城外,项刘大军之中,韩墨非东行。项宇刘玄邦二人骂骂咧咧地领着大军北上,洛阳危机解除,赵阳松了一口气,眉头仍是紧锁,那个人回不来了。
大秦二十五年除夕夜,一辆拉着棺椁的马车缓缓驶入洛阳停在了洛阳皇宫的大门前,宫门内站着面无表情的赵阳,裹着裘衣,看着赶马车的那两人,只一个眼神那两个人血溅三尺倒地不起。
赵阳跨上马车,握起缰绳一抖,马儿缓缓进入皇宫。这场雪将那车上的棺椁铺上了一层银装,马车赶到皇宫大殿下,此时正是早朝之时,赵阳看了看那大殿,忽然殿内赵婴领着百官光脚跑了出来。赵阳一愣,赵婴已经小跑下台阶到了马车边上,当赵阳回过神来时,那些老臣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赵阳嘴角不觉地往上杨了起来,心中想到当日自己背着张桐源入洛阳,满朝文武无不避之不及,相比当下,是截然不同亦是儒家别样的嘲讽。
赵婴看到赵阳嘴角的微笑,还有那泛着泪花的双目不知是风雪大,还是触景伤情,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还是咽了回去。
“跪!”赵婴沉声道,老臣子都跪了下去。
赵婴辑首弯腰,朝马车上的棺椁一拜,跪在地上的老臣紧跟着叩首。
赵阳看着满朝的老臣,终于笑出声来。赵婴领着百官三拜,方才起身。
“丞相为我大秦,身先士卒死而无憾矣。陛下不可为了丞相在这里被这风雪冻着了,臣恭请陛下回殿。”赵阳笑罢,在马车上拱手朝赵婴行礼。
“丞相只身北上入黎阳,跨过北城,跨过北境,跨过茫茫大雪山,以年迈之躯抗起大秦之社稷,不惜性命之攸关慷概入黎阳。对大秦恪尽职守,不以大秦之国难而不顾,不以北行之险阻而不负,不以江山之危急而不克。丞相所受之风雪,于朕之百倍千倍。朕,亲自送丞相一程,聊表朕之痛惜。”赵婴言罢,不顾老臣的劝阻,爬上马车,从赵阳手中抢过缰绳,轻轻一抖,马车缓缓而行。车后百官步履艰难,随车而行,直到后院设好的灵堂才停了下来。
将棺椁停放在灵堂之上,赵阳从赵婴手中接过祭文,眼前一愣,赵婴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宣读祭文,赵阳这才转身面对百官读祭文:
今大秦历二十五载除夕,朕闻大秦之相丧于北阳京都,乃于洛阳痛哀不已。
呜呼!朕临危继大统,公为保大秦,壮行北上。闻公之平生,痛心疾首矣。昔丞相为魏人,远赴咸阳入秦,拜于吕相门下。继而辗转,入宫任职,为始皇出良策以定六国。
十年,始皇逐客令,公秉公直言,无畏强权,上书以言其个中之利弊,悉数大秦君王之用人唯贤,用人之唯能,令始皇撤逐客令,方使大秦之人才不流失,以此方能定九州。
公有经天纬地之才,佐始皇,定国策,立国法,后书文字以传天下,丰功伟绩之名,公居之无疑。
自定中原,公上书,撤分封,立郡县,使国之社稷安稳,苍生之黎民安定。所立之郡县,开历史之先河,创古往今来之辉煌,实乃治国之大才,安邦之贤能。
昔有西戎之由余,楚之百里奚,宋之蹇叔,晋丕豹、公孙支,穆公用之,兼西方二十国,称霸西方。有魏之商君变法立国,移旧换新,孝公用之,秦迅速崛起,立于强国。有张仪之连横,破六国之合纵,惠王用之,使大秦东出无阻。今有李公,定六国之策,作万民之书,始皇用之,平六国之战役,得九州之大地。公之贤能,无人能及,前者无古人矣。
呜呼!今公不辞年迈,只身北上入虎穴,以身饲虎。朕闻公之行,潸然不已,今公归秦,天下缟素,公请慢行,待灭北阳,为公送行!
一纸祭文,投入火盆之中焚烧殆尽,赵阳的目光还在看着那火盆之中的小火苗,看到那年始皇东巡至沙丘,那个夜晚他与李斯韦坐在火堆前,吵了一整夜,最终李斯韦拗不过他,二人才假造圣旨扶持赵亥登上皇位。
那天,自己在韩墨非手下折了两具道身,他在大殿门前唠唠叨叨地说了自己几句,自己却不以为然,总觉得他这些年来都是唯唯诺诺,不像个丞相。
那夜在城墙之上看着对面敌军大营摇曳的片片烛光,仿佛还在眼前,只是这人已经躺在了棺材之中再也不能唠唠叨叨的说自己了。
整个洛阳城中,自从徐福命丧在龙虎山,始皇驾崩在东巡路上,除了张桐源,能跟赵阳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这个大秦的丞相了。只是今年张桐源死在了西行路上,为了灭掉西凉,赔上了一个张瞎子,现下李斯韦也死在了北阳,为了灭掉北阳,又赔上了一个李斯韦。这下在洛阳之中,能跟赵阳说得上话的,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