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非看清了四周，还是在第一层。
“金色丹田，想必日后轮海也是金色的。”韩不惑又站在白玉京顶楼，但是身边多了位女子，就是刚刚在韩墨非幻境中的林宣。“师祖可看出有何不同？”韩不惑问道。
“看不出，能见到金色丹田，我心愿已了，也该散了。我虽然能看的出他丹田是金色，不过因为我只是一道意念，那个人凡眼一瞧就能看出。你以后可以请教他。”韩不惑道了声是，林宣慢慢淡去，这一次是真的散了。
韩不惑当年亦是受林宣所托，将白起打到北境，她说：“自你之后，剑城城主，该是他了。”
所以韩不惑将重剑无锋给了他。虽然韩不惑现在看不出他是谁，但是日后飞升的时候一定会知道的。
芈青见到的是大将军蒙适，那个一身铠甲身染鲜血的人就这样倒在了她的面前。“哥！”芈青叫了声，面前的幻境也慢慢消失了。
姜子真还没有醒来，看来这第九，是相当的差。韩墨非将芈青揽在怀里，替她抹去泪水。芈青看到了前世，但是看不透今生，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项宇是她前生的哥哥。韩墨非也不会告诉她，这辈子把她当护身符的项宇，就是她幻境中的大将军。
或许是上一辈子蒙适替她挡了一剑，所以这辈子她要为项宇挡好几剑吧。
两人上了二楼，姜子真还是未能破镜。他在下棋，对手是张桐源，大秦帝国黑暗中的“皇帝”。
江湖榜上没有他，他只不过是个游四方的道士，在始皇帝当年回国途中，遇到了他，便一直随行入宫。
“贫道武当山张桐源，谢过大王！。”那一拜，将本是公爵位的秦公推上了王位。
“臣张桐源，叩见大王！”张桐源双目流着血。“这天下肮脏，臣眼里见不得这些。”那一年，张桐源总领天下军机，自己挖去双眼，始皇帝亲手将他扶起，拜为帝师。
“凌云阁张桐源拜见陛下！”再一拜，已经是皇帝的称呼，而他成了凌云阁的阁主。凌云阁总管天下战事的机密，亦是张桐源下棋的双眼。
而姜子真，对上的就是这么一个自挖双目的人。对自己都能如此，对别人如何？姜子真不敢相信，所以这盘棋下来，姜子真输了。第二层他也上不去了，只得退出白玉京。
“怎么样？”韩不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楼在等候。姜子真抹去额头汗珠，朝韩不惑拱手说道：“张先生的棋艺，子真不如。想来与城主的这盘棋，我也不用再自取其辱了。”韩不惑笑了笑，说道：“我也干不过那个王八蛋。”
姜子真一愣，实是想不到剑城城主也会如此不雅。只这么一愣，随即二人开怀一笑。姜子真再拜，不过这一拜，他的头更低了，韩不惑抬手扶起。姜子真的第二拜是心服口服，是感谢。自己与那幻境中的张桐源对弈，被他杀的体无完肤，道心入魔，损的不能再损。韩不惑一句话帮他巩固了道心。
“张桐源守着大秦的一亩三分地二十几年了，不知道他要等的人等到了么。等不到他是不会舍得死的。你我二人跟他较什么劲？下好自己的棋就是。你管你的西凉我管我的江湖，他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就守着。”这话糙理不糙，韩不惑说的很入人心，特别是姜子真的心。
“城主不担心？”姜子真问得是不担心这天下落入谁的手。
“担心也是他张桐源担心。我瞎操什么心？西凉三十万大军压境，东边西安城十万刘玄邦的军队隔着雁门关虎视眈眈，南边长安城项宇三十万铁骑隔着汜水关比刘玄邦还狠。让张桐源自己愁去，现在该是我俩守着一亩三分地了。”韩不惑拍了拍他肩膀，抬手间，姜子真看到了西凉。看到了有人长枪直入西凉，一统天下。但是那画面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了。
“你操这心有什么用？日后的事千变万化。道可道非常道，这人算总归不如天算。你把路铺得整整齐齐的，上面有个把人看不惯，就下来给你搅的一团糟！”
“城主是说刚刚那人，是？”姜子真指了指头顶。
“管他呢！我只告诉你这些，这路你还铺不铺，怎么去铺就看你的了。”韩不惑拉着姜子真就去下棋了。
黑白棋十八道，纵横十八道，执白或执黑。棋上分胜负生死皆有之。
韩墨非芈青两人上了二楼，没有看到白起，应该是上了三楼。二楼自在层，寓意轮海自在境。一层丹田凡境，从武夫跨上修道之路。这一步到底有多难，谁也不知道。很多武夫一辈子都只能在门外徘徊，但是某些人年纪轻轻就能一步入境。所以入境一说，有人说难如登天，也有人易如反掌。入了丹田，修为内敛，目光如炬，身形如鹤。再往上更难，轮海自在境又是四大境界的一道分水岭。跨入轮海自在境便有天人之姿，只是轮海是什么世人到现在都没有准确的定义。
二层供着一把长箫，上挂一副真人挂相，这副挂相上的人，他的挂相遍布天下，不知多少人在供奉他，大圣李伯阳。他面前就是一把长箫，箫上书刻：暗雨青箫。韩墨非三跪九叩，行过大礼才敢起身。供的人是大圣真仙，供的物是祖师鬼谷先生的兵器，这三跪九叩他不亏。
那画中人忽然现形，韩墨非与芈青惊得后退，这白玉京供的都是老家伙还都是可以现形的！
“弟子拜见圣人。”韩墨非刚刚直起的身子又跪了下去。那人不是李伯阳，是鬼谷先生王诩。
“拜错人啦！”那老人身服灰褐色的长衫，头后别着一小撮发鬓，青白相间的头发窸窸窣窣。
“我修下白玉京，师父没来过，怎么会有他的分身呢。”老人慈眉善目，一直挂着微笑跟两人说话。修白玉京的是第一代城主，韩墨非又叩首唤了一声：“拜见老城主祖师爷。”老人点了点头，一个俯身凑近看清韩墨非。
“老了，眼睛也不好了。你小子可比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强多了！敢两过天门不入，强破两大境界！他二人有你一分胆大也不至于一个登天仙门一个入轮回。”老仙人看了看韩墨非转身自语道。
“见了我那女徒弟？”蓦地，老仙人转身问道。
“见过林师祖了。”
“去了吗？”老仙人又问。
韩墨非又道：“散了。老祖没见过林师祖么？”
“她在一楼上不来二楼，我在二楼不去一楼，没见过。但是在上面，常见。”老仙人指了指头顶，笑容可掬。韩墨非问道：“登天门后是什么？”
“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不是自己说过了吗？”老仙人笑的多开心。韩墨非一愣，我有说过吗？他有在心里说过的。
“登天门入仙境，天门后当然是仙境了。这里又称出红尘，而天门外就是红尘即是你们说的人间。”
“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师祖。”韩墨非想起那日入天仙境过天门而不入时看到的那些场景。项宇搂着心爱女子自刎乌江，血染乌江。这是其中一个，韩墨非那日才不忍心项宇。
刘玄邦被困巴蜀，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刘玄邦不知生死。
鸿门关项宇宴请刘玄邦，鹿死谁手？
这几个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一辈子都放不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到现在都分不清楚。
老仙人闻言，眉头一皱。“按理说过了天门，就能预见未来之事。就算红尘中一些修为高的人也能算出日后之事。但是如你这般，不入天门能见到未来，是绝不可能的。但你说天雷滚滚，或许是上天制造的幻境也说不定。你看到青城山一脉死于赵阳之手，但到最后不过是折了七位长老，所以也不见得你所见到的事都是真的。”
“所以说，您也不确定我看到的是真是假？”韩墨非总觉得这老祖宗怪怪的。
“您说登天门之内是仙境，是出红尘，仙门只外是红尘。但您已经过了天门，现在又身处红尘内，那您到底是出红尘还是入红尘？”韩墨非试探性问了一句，他不是老祖分身。
“当然是出红尘了，我数百年前已经登仙门，怎么不是出红尘？”
“那你登了天门，怎么还会在红尘？一层的林师祖是一念气息，而你却是十足十的分身！”韩墨非确定他不是那个第一代城主，口中已经没了尊敬。
那老仙人脸上的笑容凝固，变得阴沉沉。“慧极必伤啊。你不懂么？”
“你是祖师爷斩三尸留下的一尸？”韩墨非问道，那老人一愣，笑道：“你怎知道？”
“你身上的气息，不是出红尘而是沾满了红尘气息。不一样的，我入过天仙境，那股气息不一样。”韩墨非看了看他身前的暗雨青萧，突然明白这一层的意思。这具祖师爷的三尸道身，是祖师爷轮海自在境的修为。这把长箫足足镇压了它数百年！
“你是想把这暗雨青萧送给我吧？好让我帮你破去阵眼，你能回复自由之身？”
老人双目一瞪：“为什么他的徒子徒孙都这样聪明？这数百年的时间，进进出出也有上百人了啊，为什么都那么聪明？”他果真是祖师爷斩三尸留下的一尸，只是为什么三尸只剩下一尸了？要是祖师爷能除去另外两尸为什么会留这一尸？
只这么一想，那老人抬手就要斩了韩墨非。韩墨非一惊，这具道尸不止轮海境修为！“你吃了其他两个！”韩墨非惊道，躲过他的一击。
“嘿！你小子真有眼光！”言罢修为陡升，直入神游太虚境！韩墨非骂道：“老东西！想坐享其成？老子现在开不了天门！你想错了！”他居然想逼韩墨非再开一次天门！整层楼都弥散着黑雾，韩墨非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拉着芈青紧紧靠在一起。
“没事吧？”韩墨非问了一声，芈青轻声道：“你剑城祖师爷斩下的三尸，都有神游太虚境的修为，真是恐怖。也没想到这位老仙人走的居然是真的极端的成仙路。每过一个甲子斩一尸，说是三尸，可是这是最难的成仙路，斩了三尸，才是天下无敌！”芈青同他背靠背说道，青衣剑已经握在手中。“现在怎么办？”
“那老东西想我帮他开天门，他好登天门而去。我要是能再开天门，肯定将这祸害丢上去，让祖师爷烦去！”韩墨非骂道，专心对敌不敢小觑。现在只盼着韩不惑这老不死的能知道这楼中的变故赶来救自己。
“你不懂，臭小子，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我保证你在出红尘与红尘之间来回自如！”那人说道，韩墨非啐了一口：“谁不知道出了红尘要想入红尘就只能入轮回？那上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真仙，他们那么多年也不见得有人能自由进出红尘？开什么玩笑？老东西，忽悠人还得要走技术含量！要是我白大哥在这里，早跟你讲一些大道理了！”韩墨非骂道。只听见身边传来一声紧促呼吸，有些耳熟。
“哦。是那个用重剑的家伙？他也姓白。”
“你奶奶的个腿！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那个喘着粗气的人骂道，是白起！他还在二层。
“你也在这？”韩墨非问道，只是看不见人，芈青抬手在手心唤出一团青色的火焰。四周黑雾慢慢退散，那老人一瞧，愣住：“还真有人敢这样做。”他说的小声，三人都听不清。
两人看见了白起，他的一袭白衣已经被剑气撕破，实在是狼狈。“你不是说除了韩不惑你都打的过么？”韩墨非向他靠近。
“你知道他是谁么？”白起瞪了他一眼。
韩墨非看了看白起又看了看芈青问道：“你俩联手，能打的过？”芈青白了他一眼，白起转身不语。
“高一境界，如隔万重山。不是谁都跟赵阳那个变态有跨境杀人的本事。你就是把楼外那个拉进来，姑且能勉强顶上一顶。”芈青说道，老人的修为神游太虚境，是王诩的神游太虚，千百年来，只出了这么一个鬼谷先生，三十几岁就能在城墙上挥出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剑。谁见过他神游太虚的一剑？
“抬举我了，我虽然是他的一具道尸，也有神游太虚境，但是不足他全力的七分。楼外那个跟我，鹿死谁手也说不定。”
韩墨非才知道楼外那个是多强。神台逍遥境的修为能有鬼谷师祖神游太虚全力的七分。那他若是破镜太虚呢？
“你也不用想了，他就是破了太虚境界，也勉强跟天上这位过上几招。除了那个大圣，他每个境界都同境无敌。”老人知道韩墨非心中想什么。
“那你拦住我干嘛？我丹田境界修为，怎么帮你开天门？”韩墨非问他。
“你要是只有丹田凡境，能上得来这二楼？”老人反问他，韩墨非不知道这白玉京的奥妙。“白玉京一层一境界，上一层就是一个境界。本身就有神游太虚境的直上四层无阻，若境界不到，每上一层，熬得过去就脱胎换骨，熬不过去就是身死道消，灰飞烟灭。”韩墨非听不懂，白玉京的事情，他两辈子，今天是第一次入白玉京。
“我也有几百年没有现身了，一般人我也只是随便跟他过两招，磨练一下就让他去三楼了，敢上白玉京的没有个逍遥境都不敢上来。但是你不一样，过了一层还是丹田凡境，跟别人不同。”老人又说道，韩墨非看了看两人，果真在自在轮海境。再看看自己，还停留在丹田凡境。
韩墨非想了想，莫不是与自己两开天门而不入有关？所以境界修为上不去？
“我也见过两开天门而不入的人，修为跌落丹田凡境，来这白玉京一搏，重归神游太虚境。你却不一样，我看不清也看不懂，但我知道你肯定能再开天门！”
韩墨非思来想去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也就只有金色丹田与人不同。
“那你说我既然能以丹田凡境开天门，那打不打的过你？”韩墨非一笑。那老人实在料不到他会这么问。从进来到现在，他都是有问必答。
“我也不知，你想试试？”
韩墨非也不是傻子，哈哈一笑，摇了摇手。
“你既然认定我能丹田开天门，何不与我合作？你这样出红尘，定会被他打下来的。你也说你修为只有他神游太虚的七分，他可是十足十的真仙。”韩墨非试探性问道。这次他是真不想死，真的真的不想。
老人眯着眼睛，看着他，问他：“怎么？你要叛出师门？”
“非也非也。我现在真的开不了天门，你就是逼死我，逼死我在二层，我也开不了。但是你愿意跟我合作，他日我开天门时一定带上你过天门登仙境出红尘！”韩墨非话已至此，也顾不得什么欺师灭祖了。“他若硬要打你下红尘，再斩三尸，我成了真仙一定帮你。如何！？”
“我凭什么信你？口说无凭，就算天地为证，日后你不管他什么境界修为，天地拿你也没有办法。”
“我帮你逃出白玉京，日后我去哪你去哪，如何？我若是有半分不情愿，你只管取我性命。”韩墨非知道，如果韩不惑拼尽全力，与他一战的话，或许能有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但是韩墨非不愿意赌，也不敢去赌。“你若同意，我就取走暗雨青萧，你若不同意就将我们三人困死在这白玉京二楼。”
老人想了很久，久到韩不惑与姜子真的棋已经下到尾声。“天下棋术三甲，他张桐源独占三甲，我和你就相当第四吧。”韩不惑笑了笑，下了一局和棋。
“城主说笑了，张桐源岂敢有脸忝居三甲。他守的大秦那一亩三分地，现在是四分五裂，生死存亡只在朝夕。”姜子真慢慢将棋子黑归黑白归白的放好。
“你又怎么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早年间始皇陛下说他是大秦一亩三分地的老农，他想让这一亩三分地分成几块那就是几块。苟活一生，争个第几有什么意思？争了首甲又能怎样？还不是为了功劳名利这两样？棋下的再好，也不过是下棋。与张桐源斗有什么意思？”韩不惑问道，姜子真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韩不惑的不与他人斗，谁能赢他？
“城主是要与天斗？”姜子真不信他能做到清净无为，大圣李伯阳的清净无为。
“与天斗，其乐无穷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与天斗，伤身伤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