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村。
靠近池州的一个小山村。
深夜,一个麻衣人缓缓走进山村,引得犬吠出声。
村子边缘的一个破旧院落在三天前被人租下,价格极是丰厚,这一家人欢天喜地的腾出院子,挤去别处。
麻衣人身后,跟着三个人,步姮、万化和秋风。
将三人带到院落前,麻衣人便转身离去。
推门进院,里面的人显然听到动静,一间草房燃起了灯烛。
片刻,一个妇人走了出来,正是那日柳营巷的青衣妇人。
少女叫了声青姨,问道“东西在哪间屋子?”
妇人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屋子,三人走了进去。
“太麻烦了,我见薛云山时还得换回本来面目,干什么这么麻烦?”少女很是不满的说着。
只是这一次,唐夏三人少见的强硬起来,极有默契,任她蹙眉喝斥,虽不顶撞,却亦默不作言,这无声反抗的态度,令她没了法子,只好依了他们。
“明日池州城必乱,你已露了脸,万一被撞见太过危险,何况席天凌下落不明,他可是先天高手,若碰到了,你和秋风不是对手。”
万化说话中,手在少女脸上不停的涂抹着。
此时已不方便说话,少女未再开口,她并非不知危险,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一个时辰后。
万化提了工具箱,离开山村,为了安全起见,除了扶棺人外,所有人都要易容,曲径绕道返回玉虹群峰,静待这一场风波过去。
正屋中。
与破败的院落并不相符,整个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远比普通人家过年时的清扫还要彻底,所有杂乱之物全被移到院中,使得整个房间极简,极净。
“我只住一晚而已,你何必如此劳力,毕竟……你年纪也大了,别累坏了身子。”
土炕上,崭新的绒丝被辱铺了两层,少女趴在软被上,转头看着青衣妇人。
“没事。”
妇人笑着,道“怎么说也是练武之人,身体还过得去,再说池州你未必常来,一次两次的,总想要你舒心些。”
“嗯。”少女点头,又道“你这边银子该不多了,我吩咐了唐夏,要他派人送些过来,往后池州城的江湖一路就是翠玉堂的天下,只怕很难太平,你独自一人生活,进出小心些,免得被人查了脚底,殃及受伤。”
青衣妇人微笑着嗯了一声,眼角微微湿润,轻轻拉起少女衣襟,露出她纤腰背后的一片青黑,脸色微微一变。
“侠剑山庄中受的伤?”
少女嗯了声,道“碰到一个和万化一般,精通易容的人,被他偷袭撞到了桌角。”
妇人看着少女,微微心痛,她一生未及婚嫁,孤零一人,少女虽是一方魔道的堂主,于她而言,便如自家的女儿一般,发自内心的疼爱。
“肩膀也伤了?”
“被打了一掌,好在那人掌力不重。”
“回去后,找时间去绿水榭看看吧。你这一次负伤太多,让医师检查一下,免得留下隐患。”
妇人手上为她涂抹着药膏,却听少女鼻息微沉,迷糊地嗯了声,已是睡了过去。
她轻了手脚,在少女腰间披上纱布,为她盖好被子,走出房中。
门口,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坐着,看到妇人走出,连忙起身,叫了声“青姨。”
一开口却是秋风的声音。
妇人一笑,道“怎么不睡?”
“我……睡不着,她怎么样?”若去了易容,便能看到,他脸色泛起微红。
“没伤着筋骨。”
妇人不满的道“如此重要的时候,怎么左牧和神机都不在!”
秋风解释着,听到少女没事,神色微安,道“那我去睡了。”
“嗯。”
近中午,少女才被叫起。
院中,几个精致的饭菜摆上,秋风静静坐着,等着开饭。
少女走出,已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二十七八岁,脸庞圆润了一些,瓜子脸变成了鹅蛋脸,涂了脂粉,眉宇间亦带着一丝成熟的风致,只是容貌一般,并不瞩目。
唯一不和谐的,便是那一双手十指如葱,纤细白腻,一眼便露了破绽。
“相公。”
少女坐下,略亲昵地叫了一声,夹了一筷子菜到秋风的碗中。
秋风一愣,眼中升起窘迫和不安,少女只瞧了他一眼,他便狠狠别过了头,像要扭断自己的脖子一般。
青衣妇人端出最后一个菜,坐下,笑道“你这相公倒是比你还羞涩了一些。”
少女微微摇头,笑道“我正是怕他难以适应,才提前试试。”
妇人笑道“你呢?你看起来挺适应的。”
“我和万化在青州时,就扮过夫妻,唔——和唐夏、左牧也扮过,早习惯了。”
秋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并不说话,却转回了头,扒拉着碗中的饭菜。
“这才对。”
少女一笑,道“你很少易容,可别露了马脚。”
秋风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少女边吃饭,边和妇人随意交谈着。
他们是江湖人,没食不言寝不语的那一套规矩,相反,对他们来说,吃饭反而是比较放松的时刻。
少女看向秋风,道“有什么消息么?”
秋风不可能像她一样睡到近中午,事实上,若非近来连番受伤,身体实在疲累,她也从不会睡到现在。
“侠剑山庄发生的事已传遍了池州,龙剑飞已去了侠剑山庄,我和咱们的人接触了一下,据他说,昨天夜里翠玉堂似乎去杀什么人,结果反而死了十几个杀手,连薛云山都受了伤。”
少女微微吃惊。
薛云山内外皆修,那一身横练外功尤其霸道,整个池州,武功在他之上的人屈指可数,在十几个专职杀手的眈眈围杀下打伤薛云山,连席禹钟都未必办得到。
池州城中,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龙剑飞,但念头只一转,少女便打消了想法。
龙剑飞对魔道中人向不留手,真若碰到他,薛云山没可能活得下来。
想到龙剑飞,少女不禁更加烦乱。
此人既到侠剑山庄,必会通过林阔几人的描述,怀疑到自己。
紫电堂攻伐青州,一夜屠了上百条人命,这消息已遍传江湖,她曾用以恐吓林阔,仅从这一点,他们便不难猜出她虹教紫电堂的身份。
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再加上席禹钟与他交情匪浅,下次见面,龙剑飞还会放过我么?
不过,除非当面对证,否则只要打死不认,他无确凿证据,不会轻率出手杀我才是。
毕竟我既是柳家遗孤,又是他的义女,更曾经是他……
“你怎么了?”
秋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令她回过神来。
“没事。”
少女摇了摇头,暗道,看来柳家冲字剑法还是要早些拿回才好,日后正邪对立,他若铁了心杀自己,再想拿回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说你的看法。”
少女心烦意乱,一时难以专心,便将考虑的事情抛回给秋风。
“现在所有人都集中在侠剑山庄,池州城虽有侠剑山庄的护卫在暗查,但凭那些人阻不了咱们,我觉得还是要着重考虑翠玉堂的事。”
少女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薛云山亲自出手,他昨夜要杀的至少是先天高手,这人很可能是席天凌,他受了伤,此时正是杀他的最佳时机。”
“席天凌受伤在前,肯定不是薛云山的对手,加上那十几个杀手,我想杀了杀手,并且打伤薛云山的一定不是席天凌。”
少女道“他能逃走就不错了。”
“但出手的人肯定不是龙剑飞。”
秋风只说了结果,因为根本不需要分析。
“也就是说,池州城现在有一个我们并不知道的高手,这个人的武功至少在薛云山之上,而他既然出手对付薛云山,自然是敌非友,这个人咱们要小心。”
少女点头,道“你的推测不错,咱们等会去见薛云山,我当面问问他。”
“这是我担心的另一点。”
秋风微微犹豫,道“薛云山此人最恨别人在他面前冷傲清高,你……”
少女一笑,道“我……冷傲清高么?”
秋风连连摆手,慌乱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你向来不喜多言,万一他觉得你看不起他,恐怕……”
少女一笑,淡淡道“就算如此,我乃是紫电一堂的堂主,他敢拿我怎样?”
秋风神色严肃起来,正视少女。
“我们几人曾研究过,也问过医师,医师说这是一种心病,往往诞生于某种痛苦的经历,对某些人来说就是禁忌,一旦触碰……”
少女见他居然认真繁琐的给自己讲起了道理,挥了挥手,不耐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都听不出来么?几人之中,就你性子最直。”
秋风微微一愣,听她言语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微微低头,神色黯然。
少女看着他,忽又一笑,道“我性子也直,咱们倒是有些相似。”
秋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听说两人性子相似,忽又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