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又过了两天,天气更闷热了,齐邶精神紧张的守了两天,约莫两位将军行军也快到若水、寒天了,若是顺利再过个三五天或许就能传来捷报了吧,谢明月看齐邶高度紧张的样子,宽慰她,说她哥哥如何用兵如神,不日便能回来,又说这永乐城一切如常,并无不同之处,且叫她宽心。正是这样,齐邶才不能宽心。一切如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况且翁城援军迟迟未到,齐邶去城墙上守着,巡逻,努力的想找的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一点也没有。一切都太正常了,天气炎热,哨兵也是松松散散,齐邶斥责他们,他们见齐邶不过十几岁的小娃娃,升迁又快,没几个人真正服她,她真的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后半夜,交接班的时间,很多人昏昏欲睡,齐邶还是精神紧张。刚刚换了班的人也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站着也想打个盹儿,突然一声箭鸣划破长空,射在了城头上。低头一看,胡人穿上了夜行衣,又紧贴城墙根行走,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而他们的抓钩已经攀上的城头。
“敌袭——”
齐邶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齐邶马上点燃了烽火求助,只希望他们看到烽火能够尽快回来支援。对面的胡人将领果真是个奇人。偏偏就剑走偏锋,选了这条高风险,高回报的路。
这胡人也算是胆大心细,算着时间,贺、谢二人走了两天,扑了个空赶回来最快也要有一天多的时间,永乐城这点兵力,怕是挺不住啊,若是加上谢明珏留下的三千人,守住这永乐城也是有着很大的难度。
此时城墙上乱作一团,眼看着胡人的云梯就要架上来了,胡人的抓钩也开始攀上城墙。“砍断他们的绳子!”齐邶忙大喊道,边喊还边做了示范,原本顺着绳子攀爬的人就掉了下去,生死不明。众人见状纷纷效仿,算是抵御住了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
“丢石块!”看着云梯就架起来了,胡人一手拿着盾一边往上攀爬,石块砸下去一波还有一波,眼看就要到城墙了,“倒火油!点火!”,淋上火油的云梯经火一烧,火势快速蔓延,胡人开始后撤,齐邶紧咬不放:“弓箭手准备!”众人后撤,弓箭手上前,齐邶向前挥手:“放!”
胡人原本就是打算夜袭,偷袭不成便速速撤退。
谢明月此时一身戎装登上城头,看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胡人,问齐邶:“你担心的还是来了?”齐邶这才发现谢明月的到来,皱了皱眉,点点头。谢明月又问:“这次夜袭不成,他们是佯攻还是?”齐邶思索片刻,“不好说,对面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说不准还有夜袭,若是没有也在情理之中。仔细着守着吧。”谢明月有到齐邶身旁,拍了拍她的肩头
“我同你一起。”
众人忐忑不安地看着天边的鱼肚白,自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胡人又杀来了。大家心里都绷着一根弦,齐邶知道,对面是在打心理战,这根弦如果一直这样紧绷的话,迟早会断的,对面也知道。这不只是心理战,还是时间战,大家的时间都不多,长时间拖下去,只会对齐邶这边有利。
果然,当太阳从东边升起,刚过头顶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
对面好大阵仗,万箭齐发,当看见密密麻麻时做出来反应已经晚了。可齐邶不是正常人,是现代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大学生,用了草船借箭的方法,连夜扎的草人,又换上了士兵的衣服摆在那里,远远看过去同哨兵并无不同,只是稍近些便会露馅。齐邶在赌,赌他们不敢靠近。当人都撤到塔楼里和蹲在城墙根下,顺带收获了一波箭矢。几波乱箭下来,胡人发现了问题,:怎的城墙的人都被扎成刺猬了也不见倒下?
胡人大队人马开始往前挪,凑近了看差点没气昏过去,城墙上都是假人!胡人那边派人来叫阵,说的一口流利的中原话,齐邶按兵不动,胡人那边说话也越来越难听,众人脸色也越来越挂不住,好几次谢明月想走出去叫阵都被齐邶拉住了。“你拉我做什么!这胡人说话也忒过分了些!让我出去教教他怎么说话!”谢明月满脸不满,她已经是忍了很久了,又碍于齐邶的草人真的拍上了用场,不好真说什么。齐邶示意谢明月安静,“你看那草人上的箭,胡人明显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带足了兵马和粮草,少说也有数万之数,你满打满算先下留在城中的兵马还有多少?不过寥寥数千,再算上你大哥留下的人,也不足一万,你此番贸然前去,能打得过吗?”谢明月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战,那当如何?”
“拖。”齐邶答道,“他们的兵马可以说是我们的数倍之多,为何要这样折腾?直接把我们围住,断水断粮,不足数月,我们必得投降,而他们为何不敢?因为我们有援军。他们先是想夜袭,后又万箭齐发想要拿下我们,现在又在叫阵,你发现什么没有?”齐邶反问谢明月,谢明月先是一怔,然后开始思考,片刻,谢明月开口:“莫不是…他们有所顾虑?”谢明月开始咬自己的大拇指指甲,“顾虑…我大哥?还是…”齐邶把谢明月的手指从她的嘴里拿出来,“可以这么说,他们是想智取,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却不肯真正的打起来,就是他们消耗不起,且我们不是孤军,我们还有援军,硬碰硬是下下策。”
话音刚落,探子来报,胡人拿出了撞门柱,已经准备强攻。齐邶心想“糟了!”忙吩咐人吧草人上的箭取下来,准备“还”给他们,提起枪就就往城门处走,谢明月也提起剑跟上,齐邶看着身后的谢明月,“你跟来干什么?战场不是闹着玩的。”谢明月也不让步:“我也不是闹着玩的!我们谢家世代簪缨,面对敌人断没有掉头就走的道理!”齐邶没工夫跟她争,留下一句“保护好你自己,就带了两队弓箭手下了城墙,走向城门。
永乐城向来是军事要塞,城门也还算结实,可胡人的撞门柱的尺寸也是不同于寻常的撞门柱,显然是有备而来,城门到城中有着一段距离的通道,趁着胡人还没攻进来,齐邶抓紧一分一秒布置下去,先是安排弓箭手埋伏在这段不长的通道尽头,胡人攻进来就有节奏分批次的放箭,又带着人去稍前的地方布置绳子,这绳子拦不住人,拦住马却不是问题,还想布置些什么的时候,眼看城门就要顶不住了,只能退到通道尽头,静静等待。
城门失守,胡人骑着马冲了进来,第一波冲进来的骑兵被被齐邶设置的绳子绊倒,后面来的胡兵勒马不及,跟着倒了下去,后面的步兵原本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进来,都纷纷被绊倒,压在最下面的人只怕是要被活活压死。“放箭!”齐邶一声令下,弓箭手开始有节奏的放箭,不一会儿,已是一片尸山血海,外面胡军发现了不妥,不再进入兵马。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峙。
“他们会不会怕了,要撤?”谢明月压低声音问齐邶。“怎么可能,他们兵强马壮,准备充分,这只是开始。”齐邶回答道。少顷,胡兵穿戴整齐,排成一排举着盾整齐划一地从城门进来,他们速度缓慢却整齐,他们前进一步,齐邶眉头就紧一分,眼下齐邶没什么好办法了,唯有战。
谢明珏留下的人已经整装待发,其他人都在城墙上守城,眼下齐邶能用的,不过区区三千人加上两支弓箭手小队了,她把弓箭手小队调回城墙上,让他们骚扰从城门中大量涌入的胡兵。中心思想就是拖,尽可能多的拖延时间,尽可能保证自己的性命。
齐邶心想自己现在一定很悲壮。
事实也确实悲壮,三千人的小队,与源源不断的胡兵对打,这真是一场硬仗啊,齐邶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那天从白天杀到黑夜,杀到渐渐的提不起枪,每一次都逼迫自己拔枪提起来厮杀,到最后她都已经麻木了,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疲累,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守住。那一役从白天打到黑夜,从黑夜打到黎明,鲜血染红了她的枪穗子,枪打断了就捡起胡人的刀,刀砍卷了就换一把,谢明月情况也不见得好,她没有齐邶灵活的身法,但是她像个刺猬一样暗器层出不穷,又有谢家死士护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终于在齐邶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谢明珏来了。胡兵能撤的都撤了,不能撤的都成了谢明珏的刀下亡魂。据谢明珏描述,当时齐邶和谢明月背靠背厮杀,两个人都像没了魂一般,谢明月一身红衣被染成猩红,又干枯成褐色,好在没受什么伤,身上的血迹都是别人的,再看齐邶,满脸干涸的血迹,左臂被人砍了一刀,皮肉外翻,血液顺着手臂滴落,右手拿着一把刀刃都卷了的刀。
谢明珏把善后工作留给副手,又带着兵追了出去。
下雨了。闷热了这么久,终于下了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