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蜉蝣涧使者用毯子把女孩裹得掩实,抱在怀里,女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面如灰白,身上没有暖意,唯一带点热乎的就是染湿了毯子的脓疮留的血水,泱泱的没有精神,抱着都硌得慌,是真得皮包骨。
颂歌嘴角左边生了浓疮,右脸有一个狰狞的褐色疤痕,她想往左别过脑袋遮住脓疮,但一想到右脸上的疤更吓人又往右边想遮住疤,可又怕人家瞧见她嘴角脓疮心生恶心,快急得哭了。
蜉蝣涧使者试着转移颂歌的注意力,“游乐园到了,我们可以去买摩天轮的票了。”
“好。”这一招果然奏效。
心心念念十几年的摩天轮她终于找到了,也坐在上面,颂歌看不见,摸到玻璃窗想要推开去触摸高处的风,但是摩天轮上的窗户是封住的,坐在里面的人是推不开的。
颂歌收回手安静地坐着,她知道摩天轮在动,下面的繁华她看不见,高处的美景她无法目睹。
“很美,是吧。”
“嗯,很美。”
蜉蝣涧使者握住颂歌的手腕往外伸了出去,穿过窗户,空气温柔包裹住她的手,热风?
“你是鬼差吗?”颂歌收回手欣喜问道。
“不是。”
“你救了我可不可以也帮帮其他人,她们跟我一样。”
“为什么不报警?”
“警察抓的是人,而他们是恶鬼,而且时间也很重要,你那么厉害肯定更能救出她们对不对?”
“我救不了她们,我只能救你。”
蜉蝣涧使者一生只能指导教益一人,不得擅自插手人间事,倒杖拄颐斜,一动万变,人间秩序就乱了,他们蜉蝣涧使者需要做到冷冷清清似冰下水,来去无痕,吞吞忍忍饭中砂,不得干扰世间秩序。
“为什么不能!”
“对不起。”
“救救她们吧,救她们也是在救我,那些混蛋若是还活着,就会有更多像我这样的人遭遇不幸,你不知道日日生活在罪恶和恐惧的地狱里是多么让人生不如死。”
颂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拽着蜉蝣涧使者的衣角,她要死了,但她不甘心,许久,蜉蝣涧使者松口,“我会想办法。”
蜉蝣涧使者想到了传说中的阿耨多罗阁,阿耨多罗阁里面有一位阿耨多罗殿下可以解决神鬼精怪与人世间的纠葛怨恨,只是相传阿耨多罗阁一项奉行有缘相见无缘不念的做事风格,他没有时间去找阿耨多罗阁在哪也不知道如何向阿耨多罗阁递交委托书。
他有的只剩余下的生命,若是他拿命赌一把会不会引来阿耨多罗阁里的苏月卿殿下。
“真的吗?”颂歌没了说话的力气。
“真的。”蜉蝣涧使者看着下面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歌舞升平,这些都跟怀里的女孩没有关系了,“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有个念了书的姐姐说过,忙时修篱种花,闲时听雨煮茶,那样的生活,很好。”
“那你一定要这样生活才行。”
“名字,你的?”
“蜉蝣。”
“我记下……了……谢谢……你,下辈子……还你。”手失力落了下去,颂歌走了。
颂歌不愿意以这副残躯回到家乡,蜉蝣涧使者在游乐园外一棵树下埋葬好颂歌,她的灵魂在阳光下渐渐消散。
四处游走的蜉蝣涧使者找了极破的木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傻子。”
白霂望向苏月卿,傻子,她说的是两个都是傻子吧,苏月卿靠在树边叹了口气,颂歌终究是疯了,连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孟婆汤质量真好,他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小殿下,这些事跟蜉蝣涧使者有什么关系,他完全不需要自杀啊?”
苏月卿:“兰因絮果,蜉蝣涧使者下世寻找需要帮助的人都是命中注定的。”
“蜉蝣涧使者和颂歌小姐有什么其他的关系吗?”
“德普,仔细想想,有什么细节你漏掉了。”
回到阿耨多罗阁,苏月卿命仆人撤掉墙上的分析图,换上一面镜子,德普还是不解,她解释道,“蜉蝣涧使者就是卧底缉毒警察的转世,两个执拗的人,心里还想着救对方,结果第二次还是因为对方而死。”
“转世?小殿下您怎么知道的?”
“颂歌已经死了所以才没有警察带她走,蜉蝣涧使者出现的地方就是她埋葬那位缉毒警察的位置,颂歌为什么那么信任蜉蝣涧使者,是因为他身上有那个警察的气息,让颂歌感到熟悉。”
扣扣扣,有人拜访,看来是找来了,白霂在阿耨多罗阁的实验室尝试用硫酸铜的结晶做出一朵蓝色妖姬,旁边是叠了一夜的纸玫瑰,他想了一下,用纸叠的玫瑰花上做的结晶最逼真。
还有一个金色的碘化铅沉淀,上下颠倒水溶液可以模仿黄金雨。
比起楼上的小蘑菇云,楼下更是缤彩纷呈,月卿突然扬鞭跳进时空虚镜,鞭尾打卷硬是将蜉蝣风人拽出,跟人比赛拔河,只不过对方不是人而已,用劲一甩将其甩进阿耨多罗阁的墙镜中,阿耨多罗阁的镜墙与阿耨多罗阁生生相息,可以勉强维持蜉蝣风人短暂的生命形态。
“有话快说!”月卿落地立定,背手退到屏风后,拽蜉蝣风人的时候右手被风凌厉划伤,简单包扎,放下宽广的衣袖遮挡住伤口。
颂歌长大嘴巴老半天丫丫啊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月卿退到屏风后,前面的事情就不管了,等累了,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小殿下?”
“小殿下?客人已经走了。”
“哦。”苏月卿扶着扶手站起来,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一时间星花点点,天旋地转,月卿突然浑身失了力气昏倒,白霂赶紧扶住她,月卿脸色发白,与鲜艳的红唇成了鲜明的对比,“月卿?月卿?”
卧室内,白霂给月卿盖好被子,“苏月卿小姐得了内疾,这几日东奔西走伤神劳体,加上生理期失血所以才会导致昏倒。”
“多谢白霂郎君了。”
“干果和果脯肉脯这两个月先断掉,素食为主,清淡少辣,一天至少四杯水,牛奶不可替代水。”
“这……好的。”德普抹汗,这下小殿下可有的闹了。
夜里,白霂端着药和纱布棉签叩响苏月卿的房门,苏月卿刚刚才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洗澡,听到声音以为是女仆送水和熏香进来,直接让人进来,白霂进来时苏月卿吓得差点把枕头丢出去。
“怎么是你?”
“听闻月卿小姐今日英勇神武,徒手抓人?”
“额……”他不是在楼上搞实验吗,这都知道,“你进来干嘛?”
“胳膊。”
“吔,非礼勿视。”
“胳膊。”白霂很执着,和尚念经越念越精,苏月卿没有办法,把胳膊伸出去,白霂一卷卷到腋窝下,三道红痕,三块条状淤青泛紫,是她拉蜉蝣涧使者的时候受的伤,“睡觉的时候腰疼吗?”
“嗯,疼得翻不了身。”
“肩膀呢?”
“右肩膀特别疼。”
“腿呢?”
“左腿疼。”
“脚踝?”
“肿……肿了。”
白霂怒而不言,眉头紧锁,明知道自己细皮嫩肉的平日里什么事都不干悠哉悠哉的当个旁观者,为了救一个蜉蝣涧使者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是该找这个蜉蝣涧使者算账还是找眼前这个嘴硬心软爱逞强的家伙。
“我等会给你捏捏。”
“对了德普呢,我今天下午回来看见阁楼里的楼梯换了地毯,样子挺好看的,下次多买这个图案的。”
“是我把阿耨多罗阁所有的楼梯台阶高度切了一公分,下次月卿小姐下楼就不会抽到脚筋了,地毯是我去拍卖会上拍来的,若是你喜欢我下次再拍几个回来。”
苏月卿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下楼容易脚脖子抽筋,德普告诉他的吗,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吧,“嗯,谢谢你。”
“若是晚上睡不着,我可以弹曲子给你听。”
曲子,阿耨多罗阁楼上还有白霂曾经买的一架钢琴,如今也不知道是否依旧蒙着灰尘,罢了,“你会念诗吗?”
“念诗?”
苏月卿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是铅笔写的字,她平日无事的时候摘抄的,都是短句,不是整首诗,白霂应了,窗外零星雨点,是下雨了啊。
白霂按摩完便拿起册子,翻开第一页,声音锵金鸣玉、掷地有声,婉转处呢喃低语,引人身历其境,恍如一梦,联想浮浮。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