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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替身

幽冥禁区,如果按人间的计量尺度来估算,那是一块方圆足有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这里是阴律司的大统领,也就是大老板,崔判的私属领地。

要是有无人机可以航拍,那从空中俯视的角度是看不到地表上的有任何建筑的,只有漫天的狂风卷起黑色的沙砾,但这只是虚幻的表象,是蒙骗那些凡人的障眼法,当崔判专属的巨大的如海盗船般的黑色的云船驾临的时候,那凄惨的地狱般的情景就消失了,呈现在眼前的就是如阿旁宫般浩大繁复的金光璀璨的建筑。

不错,这就是阴律司总管的宅邸,这在冥界还不算顶级的豪宅,但也是相当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了,毕竟一个阴律司统管上百万阴差鬼卒的大老板,这样的私家宅邸根本算不了多大的规模。王捷自上次升迁掌书之职后已经是把住所升级到不一般的级别了,自己平日里进进出出府邸的时候,那傲娇的感觉也经常的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但若让他参观一下阴律司大老板的豪横的驻地,估计会顿时自惭形秽了!

此时,巨大的黑色云船发出嗡嗡的低频扰动的声音,云船上的那遮天蔽日的黑色的云帆自动收卷了起来,在强大的暗物质磁场的作用下,云船在一片浓郁的白色气雾中缓缓落在了崔判的宅邸的那座巨大无比的庭院中。

云船上伸出一截长长的舷梯,崔判身上还是穿着黄黑相间的宽袍大袖的官衣,在众随从的簇拥下走上舷梯,庭院虽然遍植冥界中奇花异草,但此刻崔判还是紧皱双眉,一脸神色凝重的样子,却也无心欣赏辛苦的仆佣们修建打理的美不胜收的园林景致。

如博物馆般的巨大的私人书房里,崔判坐在长长的玉石雕刻的书桌旁,在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红色蜡烛的火光的映衬中,手有些微微颤抖地展开一卷书简,那是吞噬者混沌的代言人传来的消息。

此时的冥界已经被吞噬者侵略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结界范围了,在强大的冥界管理者的统治下,目前尚能勉力维持冥界各个大小机构的正常运转,但此时,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冥界当前所面临的空前绝后的困局和危险,早已是人心惶惶。

像崔判这样的冥界高管,已经有不少暗地里已经被吞噬者所控制的人了,他们和吞噬者的联系主要靠代言人来回传递的消息,或是直接进入须弥空间里和吞噬者进行面对面的心神沟通而领受吞噬者的命令。

崔判的目光再次落在手中那卷展开的书简上,那是一张殷红色镶着金边的精致书简,但上面只有代言人亲笔撰写的两个字:王捷。在这个名字上粗鲁地被划了一个黑色的叉子,崔判沉思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明白这个意思明白无误地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个隐患。

其实从内心深处,还是很欣赏这个小子的,他聪明而且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死磕的精神,这些都是一个管理者所必备的素质。

可惜的是,他竟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和自己对着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问题是站在了能够主宰三界六道命运的吞噬者的对立面,即便他崔大判官在冥界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顶尖的人物,但面对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甚至超越北阴大帝的存在的吞噬者面前,自己的力量又是不足以称道的。

他没得选择,尽管他自己能够操控亿万万众生的命运,但自己的命运却自己不能左右,想到此,不由得心中黯然神伤起来。

崔判努力把自己从莫名的抑郁的气氛中拉回到正题上来,那就是除掉王捷,要说除掉一个凡人并不算事儿,但王捷本来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凡人,在灵魂不灭的层面上,王捷几乎可以和神平起平坐,所谓除掉,其实也不过是用某种具有结界的法器把王捷永远困在其中而已。

难点主要是王捷背后的那些半神们,特别是吴晴这个厉害的角色,到现在,崔判也不知道吴晴的背后到底站着什么样的人物,当初派王捷和王不通本来是把吴晴给抓住的,没想到最后竟让她莫名的逃脱了。

崔判闭上那深邃的似乎能洞察世间一切的眼睛,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北阴大帝那不可仰视的巨大的身影,单是想到这个名字,崔判就不由得微微发抖,在北阴大帝面前,崔判感觉自己卑微得就如同一只看门狗,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拜北阴大帝所赐,但如果对自己稍有半点怀疑,那么所有这一切顿时也就变成一无所有了。

尽管在北阴大帝的另一面出现了另外一个更加可怖的如山一样的影子,那是吞噬者,能吞噬三界六道的神级的存在,但毕竟它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他的能力也只用了十分十一都不到,崔判还不能完全得到它的荫庇,更别提什么赏赐,他唯一要赌的就是自己的未来,但这一次,他把全部的家当都押在了吞噬者这一边。

崔判睁开眼,阴郁的脸孔让硕大书房门外垂手肃立的足有两三米高的侍卫都不敢直视。

拉开桌子下面的一个抽屉,那里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正方形的似乎是铅锡做的盒子,盒子的六个面上都纹刻了不知何意的诡异的花纹和似乎是咒语的字符,崔判把盒子托在手上,放在眼前仔细的打量,他很喜欢这种完美的几何图案构成的物体,近乎偏执的程度,让他把自己的宅邸中的大多数物体都变成了几何图案,还是严格的按照黄金分割比例打造的,无论各式桌案、家具还是花园里的走廊、喷泉,都是如此,只有看到这些完美无缺的几何图案的时候,崔判的内心才会恢复一阵短暂的平静。

他现在的睡眠也变得少了,自从选择站队在吞噬者一边的时候开始,他开始担心自己做的每一件细碎的小事,生怕做错一件事,或者,事情虽然没有错,但未必得到那个独一无二的暗黑存在的不满,而招致自己也许瞬间就灰飞烟灭的命运,这似乎像是职场中的那种严苛公司管理制度下的人人自危的职场焦虑。

“来人!”崔判低沉的声音在空落的房间里回荡,侍卫长从大门口快步走到面前,双手抱拳深施一礼:“大人请吩咐!”。

崔判把那个方盒子递给侍卫长,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钥匙也交给侍卫长,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多带些人,把恐兽也带上,从速把王捷给捉回来!”。

“是!遵命!”侍卫长毕恭毕敬地施礼完毕,迅步退出了房间,随着房间的大门嘭一声沉闷地关上,诺大的房间里就又剩下了崔判一个闪烁的孤影在烛火中忽隐忽现,犹如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个幽魂。

王捷迷迷糊糊的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突然想起来昨夜李子沐是“留宿”在自己房间了,一骨碌爬起来,几步赶到窗台去看,那个精致的微雕小楼还在,去没有看到李子沐的影子,不知去哪里了,王捷心下竟有几分抑郁,毕竟现在工作也不干了,和老婆的关系名存实亡,除了和女儿玲玲还能有所交流外,每天里能和自己聊聊天的毕竟没谁了,之前从来不屑搭理的人,现在王捷竟能主动的和楼下遛弯的邻居大爷甚至保洁阿姨们打招呼了。想起曾经在冥界里风光的日子,王捷再一次把脑袋伸出窗台外,看了看距离地面的高度,虽然远没有公司大楼的那么瘆人,但还是没有了纵身一跳来个302B的帅气的姿势去再回炉儿一次了。

见老婆和女儿已经出去了,看来今天对自己来说又是一个难得的悠闲自由的日子,王捷心中又开心了一些。就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从冰箱里翻出一袋几乎要发霉的面包片,放到烤箱里烤了一下,坐在餐桌边,自己在面包片里抹了厚厚一层果酱,然后胡乱的就着咖啡往嘴里塞,风卷残云般迅速地消灭干净。

王捷想起了好久好久没有去过的附近的一处野山,有段时间,那是王捷曾经裸辞后难熬的三个月的空窗期间,无聊至极的他就到那边去逛山,虽没有什么美丽的风景,但也能暂时忘记了尘世的烦恼。

一个小时后,王捷就又再次时隔8年后再次出现那座野山熟悉的盘山道上了。四周树林郁郁葱葱和多年前没有什么两样,远近的充满视野的都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群山,唯一不同的是,这处盘山道被整修过了,铺的平整的水泥路面,宽度加宽到足可以够一辆车通过。

这处盘山道有个最隐僻的地方,是在山坳回旋的背阴的地方,王捷曾经在这里有次差点转不出来,感觉就是实打实的鬼打墙,每次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王捷都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哇凉哇凉的。

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爬山,本来也不高,主要的路程就是在盘山道上溜达而已。所以,虽说这个肉身已是年届不惑的中年人,但王捷并没有气喘吁吁的感觉,没用多少时间,王捷就又回到了那个有些阴森恐怖的所在。

熟悉的一株古老的大槐树,树下面是那口似乎已作为文物古迹保护起来的带辘轳的石头砌成的古井,王捷不敢往井里看,但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井里肯定特么的淹死过人,离井口老远都能感到一种很重的阴气,即便盛夏的高温天气,要是想找凉快的,这里绝对是个最佳所在,别管你是不是热的满头大汗,要是敢在这个井口坐一分钟,保管你凉快得汗毛直竖!

王捷心想,我也是做过鬼的人,现在自己虽然是肉身,但还有天眼,我来这里也没啥可怕的了吧!何况我还有冥界高手儿保镖,李子沐,这个丫头罩着我那!王捷这么想着,自己胆子就大了起来,就往古井的井口那里走了过去。

古井本来外围有护栏保护的,但不知是被谁给踢的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了,也没人管理修复一下,王捷壮着胆子走到井口,偷眼往下面望去,里面竟是清澈的井水,水面上映着人的倒影,王捷仔细一看,水面上的倒影怎么突然变成了两个?!

王捷心中大叫一声,好奇心害死喵呀!想都不想,凭空打横儿跳出几米远,猛地回头一看,奇怪的是却没有看到什么人啊鬼的,回过头来的时候刚觉得自己是不是自己吓唬自己,突然发现面前不过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王捷吓得倒退几步,差点坐到地上。

“喂!”王捷定了定神喊了一声:“你到底是人是鬼啊?告诉你哈!我可是在阴曹地府混过的,你就是厉鬼也吓唬不了我!”。

对面那人一身白色的衣服,也看不出哪个朝代的,只是腰中系了一条红色的带子,似乎应是古代的装扮,头上也是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面目,唯一觉得有些诡异的是,那人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仿佛刚从这井里上来了一样。

“你这个大男人家的,怎么胆子这么小?”那人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双惨白的手慢慢撩起额头前垂落的长发,露出同样惨白的一张脸,那是张女人的脸,尖细的下巴,细长的眉眼,虽说不上真正的美女,但也是一个抗打的颜值了,看样子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妻妾。

“拜托啊!”王捷语气还是有些发抖,尽管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要大白天吓人玩儿好吧?!我就是金刚葫芦娃,也禁不住您这神出鬼没的吓人啊!”。

“什么金刚,葫芦娃?这是什么东西?”那人一脸疑惑地问道。

王捷其实一张口就觉得说话跑偏了,人家可能就是前朝古人,怎么能知道现代的事呢?就说道:“算了算了!你这是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以后不要大白天的出来吓人哈!这条路上经常有附近的小学生经过的,要是被你吓出个好歹来,将来地狱之门将永远欢迎您了!”。

“就这么走了?”那人轻声说道,嗓音倒是轻柔动听,但其中又有种说不出的幽怨:“我从来也没有吓过人,我是看您是能通阴阳的人这才出来的,我,我已经三百多年没有跟人说说话了。”

“啊?三百年!”王捷眼睛瞪得像铜铃:“服了你了!这得多孤独寂寞冷啊!”。

“习惯了也好吧!”那人一边说一边慢慢坐在井沿上:“我是有事相求,不知王大人能否帮忙?”说完低下了头,两手交叠似乎有些紧张的揉搓着。

王捷心中一凛:“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那人竟轻声地笑了起来:“您知道我是鬼呀!我能看到的自然是您中阴身的形态了,那华丽的官衣、俊美的形貌,只是单看您身上的那块牙牌就知道您是阴律司的王掌书了!”。

我的天哪!王捷暗暗叫了一声,看来我之前在冥界的种种经历不是在做梦了,而且这么来说,这些孤魂野鬼们,竟然能知道我的冥界的身份,这还真是奇葩!

“好吧!”王捷点点头,因为找到了身份证的感觉而语气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讨厌的官腔儿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了,那告诉我你是谁吧?”。

“我叫小玉,丫鬟人家没有啥大名儿。”小玉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大清康熙年间生人,祖上就是这山下的村子的农民。”

“看你也年纪不大,怎么早早就了断了呢?”王捷见古井旁边的大槐树有一根粗大的离地不过几尺的横伸出来的枝干,就一屁股坐了上去,故作悠闲地把双腿耷拉在枝干上荡秋千似的晃荡着。

“我年纪不大?哈哈!”小玉发出一串咯咯的银铃一样的笑声:“我比你奶奶的奶奶的奶奶都大多了好吧!”一边说一边笑的前仰后合,看得出,前世也是个爽朗爱笑的姑娘。

“别打岔好吧!”王捷摇了摇头不服气地说道:“要这么论,我也是转世投胎多少回的了,也不见得比你小!”,看小玉又低头不语就接着说道:“我现在反正有的是时间,你有啥事说吧,我能做的肯定尽量帮你就是!”。

“好,那就拜托了!”小玉轻轻点点头说道。

大清康熙年间,天下太平,堪称是繁华盛世,但300年前的时候,这里山下还只是一片片的农田村落,百姓们的生活不过都是日出而耕、日没而息,除了随着改朝换代而不断变化的服饰发型外,千百年来也没什么变化,生活虽然清贫但不至于闹饥荒,人们企盼的不过就是没有刀兵战乱的太平日子罢了。

小玉出生在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父亲是当地的屠户,没别的本事,只是杀得一手好猪,主业还是种田,只是经常的被村里村外的人给请去,那时就是不知道有谁家倒霉的猪要吃他一刀了。

小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从小兄妹就很互相照顾,父母兄长待小玉如掌上明珠一般,从小到大没有让她吃过亏、受过苦。

本想到了十七八岁的豆蔻年纪,能张罗个厚道人家嫁出去,但正好儿当年皇城发出一道诏纸,要给太子天下选秀,那可是当年轰动天下的大事,普通百姓人家莫不盼望着自己家的闺女能够成为母仪天下的人物,当然也有不愿意去的,小玉家就是这样。

这个村远近十里八乡的,没有不知道小玉是个出了名的美人的,甚至有很多青年私下里给小玉起了个赛西施的绰号儿的,每个月上小玉家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几乎把门槛都给踩烂了!但小玉的父母很少有中意的,不是家里要求条件高,而只是想让小玉嫁个老实本分,当然家里也最好殷实一些男子,而符合这个条件的委实也不太好找。

赶上皇家的天下选秀的大事,小玉的父母天天愁眉苦脸的,就算是想把闺女藏起来也已经是不可能的,本地的乡绅早就把小玉家的情况报告上去了,小玉也自知天命难违,只能坐在家里哪也不能去,就等着宫里来人把自己带走了。

那一天终于还是到了,清晨时分,一辆点缀着黄色绸缎的两轮马车在清晨的雾霭中咯噔咯噔地停在了小玉家门口,小玉其实已经早就梳洗打扮完毕,搀着自己已年迈的父母,两位兄长替她拿上进宫的行李细软送她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小玉偷偷掀开布帘,看着渐渐远去的家和依旧站在家门口冲她挥手的亲人们,眼泪早已流成了小河。

一进宫门深似海,距选秀开始还有半个月光景,小玉这些从全国各地招来的女孩子被分配到宫里的房舍里,可巧的是,分到小玉的时候,成了单数儿,小玉就独自住进了一间房屋中,虽然没有晚上可以说话儿的同伴,但也落个清净。

小玉曾天真地想能不能自己偷偷跑出宫去,但看那全天都在宫里巡逻的锦衣侍卫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已明白自己的这个非分之想是绝无可能实现的了。

又想到要寻短见,但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况且双亲兄长们还在等着她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要是自己一走了之,便就连这最后的念想儿都不留给亲人了,也是太绝情了些,于是整天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最终会不会有个头儿。

进入秋季,天气寒冷了许多,这天小玉早早就合衣卧在榻上,心中一时又是一团乱麻,干脆闭上眼睛,心中开始念起佛号,希望自己能感动佛菩萨能够救自己出苦海。

不知默念了多久,觉得困意正浓,正欲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就觉得窗棂那里白光一闪,整间黑漆漆的屋子都被瞬间照亮了,小玉一惊,心中大喜过望,以为自己诚心念佛真的感动了上天呢,没想到睁开眼一看,却见屋子正中间立着一个黑瘦的身影,小玉惊呼了一声“谁”,随手划亮了火石,但见来的人竟是个黑黑瘦瘦的老道。

小玉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现在倒并不觉得害怕,确实,对一个甚至想一心寻死的人来说,世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点亮了一支油灯,小玉坐在床沿上,那老道也不客气,坐在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手里竟还拿着一根拂尘,眯着眼睛四下打量着,仿佛这个略显寒碜的房子里能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道长深夜至此,所为何来?要是有什么不轨,我只要张口一叫,门外就会立刻冲进侍卫来,那时道长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小玉冷冷地说道,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黑瘦的,下巴上还有几根鼠须的老道,不过,小玉自己心里也都不信,就这么个干巴的老头儿能把自己如何了,但狠话说在前头还是对的。

“贫道法号南山。”老道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是一直想逃出这个地方吗?贫道来就是为了能够救你出去的!”。

小玉感激得几乎就要跪了下去,但马上转念想到,就算是被老道救了出去,她怎么可能还回到自己家里过以前一样的生活呢?估计出不了三日就会被宫里的侍卫给抓了回去,那时候,甚至连父母家人都要连累了,弄不好就都要经受牢狱之苦了!

想到这儿,小玉咬着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女对道长感激万分,只是我要是出去后肯定会连累家人,我看,我还是让我老死宫中吧!”说着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哎!姑娘此言差矣!”老道又是微微一笑,那笑充满了自信,好像是一道佛光普照,让小玉感到了无比的希望:“你看看我,我这么大岁数儿了,连皇宫禁地都能跟没事人一样随意进进出出,没有几分本事能行吗?”,小玉满眼含着崇敬之意频频点头,但心中暗想,看来,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吹牛也成了习惯了,和修为高低没有必然联系。

“姑娘,我让你看看贫道的本事!哈哈!”老道笑了,尽管不是很大声,可能也是怕声音大了而把侍卫引来,万一自己到时法术失灵,没有逃脱出去,搞得最后一地鸡毛无法收场,那就尴尬了,尤其刚刚对一个姑娘吹的牛。

小玉还是尽量装出无比崇拜的样子,两眼放光地仰慕这个可能有些爱吹小牛的老道,尽量让这个老道能够随性发挥、尽情表演,只要最后能让自己安然无恙地回归自由的日子就可以了。

其实,老道也不是高调,确实是有些本领的,如果他能够装的低调些,也许会更显得高深莫测些,可惜,他自己还不是很会来这一套。

说了半天,老道从怀里摸出一把稻草来,那是一把干枯发黄的稻草,表面上看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唯一有亮点的地方就是那把稻草中间有个剪刀裁出的黄色的纸人,约莫有手掌大小,上面也有一些奇怪的蝌蚪样的符号。

老道把那把稻草扔在地上,然后把头转向一边,声音稍微有点发颤地对小玉说道:“来,脱衣服吧!”。

小玉心中大骇,真是小瞧了这个老王八,禽兽都不如啊,天良丧尽有没有啊?!

“你还是人吗?亏我还叫您一声道长!呸!”小玉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真想冲上去给老道来个左右开弓、万朵桃花开!但马上心里又有些反悔,因为好不容易擦干净的青砖的地面,等老道走了,还是得自己收拾了!

老道被姑娘一语道破天机,顿时从脚后跟红到了脖子根,连忙把手摇得跟招财猫似的赶紧解释:“哎呀!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你看看我这个岁数儿,也是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也没那贼身段儿的啊!”。

“啊!呸!你这个假冒伪劣的臭道士!”小玉又啐了一口说道,但这次是加了小心没有真的往地上吐口水:“一看你就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贼道!”。

“好好好!”老道用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急的气纯嘘嘘的说道:“我跟你解释一下我刚才话的意思,你给我一点耐心行不?”。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是真想占啥便宜,我立马儿就把带刀侍卫、带枪侍卫、带锤子的侍卫都给叫进来,保管让你当时就细碎了,明儿个就变成肉沫儿炸酱面!哼哼!”。

“姑娘的话好吓人!”老道咧了咧嘴:“贫道行走江湖这多年……”。

“我知道!”小玉一挥手打断老道的话:“您老人家的字典里就没个怕字对吧?!”。

“哎呀!我的下半句本来是想说,还没遇到过姑娘你这样儿蛮横粗鲁的女孩啊!”老道苦笑了一声,又觉得有些为自己表达得泰国直白而有些后悔了。

“行了行了!”小玉不耐烦地说道:“你赶紧说你这贼道的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狗皮膏药吧!”。

“你听我慢慢说啊!”老道冲小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不是也知道嘛!如果你跑了,那宫里肯定不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的,所以,我要给你做个替身,让这个替身代替你在宫里给皇上做好服务!明白了吗?”。

小玉的眼睛扫过地上的那捆夹着个纸人的稻草,好像大概明白了老道的意思:“您就吹吧!就地上的这堆烂草吗?你是想羞辱你家姑娘还不如这堆烂草吗?我真想一巴掌把您给扇出去!呸!”。

“姑娘,你咋那么大火气呀?”老道摇摇头:“你也没耐心听我解释则个,我觉得我还是先给你给开一味清热泻火的方剂吧!”。

“你才有病呢!你吃你的狗皮膏药去吧!”小玉假意气哼哼地说道。

“好了!我也不给你解释太多了!”老道终于还是泄了气了:“刚才的话是我说的不对,容易造成误解,给你道个歉行了吧!”说完,就站起身来对着小玉微微鞠了一躬。

“假惺惺的!要不是看你这么大岁数,我真的是要把您给几把挠死了!姑娘我可是暴脾气!”小玉其实已经一点都不生气了,只是觉得这样跟老道说话自己觉得开心就是。

老道仰天长叹,心说罢了罢了!今天算是载到这小丫头片子手里了!想我这大半生斩妖除魔,什么厉害人物狠角色都没有能把我咋样,没想到啊没想到,竟遇上这么一个混不讲理的鬼丫头,而且我还是来好心救她出离苦海呢!不过呢,我还是有点私心的,但现在是不能给这姑娘道破的,就算是说了,打死她一万次,她也未必相信我!

“你有从家带来的多余的衣服没有啊?”老道客客气气的说话:“随便一件长衫啥的,破点儿旧点儿没关系,给我一件就可以了!”。

小玉心中一转,暗想,这老道不会是变态高人吧?难道就喜欢收集女人的衣服?还有这癖好?不过,人家也都说了要给我做个替身的,信不信也只能由他了。

于是小玉答应了一声“有”,就转身从床头上取过一个绿色的包袱,打开包袱,从中抖搂出一条颜色已经褪掉大半的一件棕色的土布做的裙子,看年头儿估计没有七八年是不可能的。

老道接过裙子,就把地上的那捆稻草和纸人都悉心地包裹在那件长裙中,捆扎完毕,对小玉说了一声:“你转过身一下,待贫道做法,以免惊扰了你。”。

小玉倒也听话,内心中既忐忑又好奇,但最终恐惧战胜了好奇,就把双手蒙到眼睛上,把脸扭过一旁,但还是偷偷地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老道,想看看这个干巴老头儿做个什么妖!

就见老道盘腿坐在地上,手中拂尘端端正正地搭在一条胳膊上,口中是叽里咕噜地念念有词,不知是念的哪门子的咒,又一忽用手指指天,一忽又指指地,然后猛不丁地双眼一翻白,脑袋左右剧烈地跟拨浪鼓儿一样晃起来,感觉像是要晕死过去一样,最后以猛地收住了声儿,整个人变得跟一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呆坐原地。

估计得有一两个时辰的样子,老道就跟被点了穴似的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小玉觉得自己坐在床沿上腰都快受不了了,实在是琢磨不透老道这是练的什么功夫,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老道看来还真有可能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吧?!

小玉实在是受不了了,自己本来也困劲儿上来了,老道再这样赖着不走,看来这后半夜也没有觉睡了,明天还有大太监来给她们这些民间的秀女彩排呢,要是当时自己哈欠连天的被发现了,少不得又得挨一顿鞭子!想到这儿,小玉心头一紧就想张嘴问问老道有完没完。

还没等小玉张口,就突然觉得一阵阴森的冷风平地而起,这冷风并不是从门外刮进来的,仿佛倒像是从屋里的地下冒出来的阴风,冷风扫过小玉的身体,感觉如数九寒冬里被当头淋下一桶冰水,不由得打个冷颤。

老道还是那个蛤蟆坐禅的样子不变,这股冷风却刮得越来越猛,竟在屋子里打起了旋儿,但奇怪的是,除了感到透骨的寒冷外,不论这风如何猛烈,却没有吹落屋里的一片纸。

这股疯狂打转的阴风瞬忽间就停了下来,屋子正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面色灰暗的佝偻着脊背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小玉从手掌缝里偷看过去,见此情景,吓得差点妈呀一声叫出声来。

老道却是依然神色淡定的样子只是用手中拂尘一挥,那老太太便慢吞吞地朝着地上那堆裹挟着小玉衣裳的稻草走去,只一瞬间的工夫,老太太便消失不见了,而地上却凭空变出来一个姿容俏丽的年轻女子,小玉这时猛地把头转过来,手掌早已从脸上移开,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地上这个慢慢坐起身来的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小玉自己!

“您这鼓捣半天,就是想做出一个我的替身?!”小玉有些张口结舌地问道。

“姑娘真是聪明!”老道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屁股,嘴里嘀咕道:“姑娘这平常不怎么打扫吧?好家伙!我这屁股还没留神压死了几只壮实的小强!”。

小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腾地一下红了,有些矫情地说道:“老道你别满嘴放炮,这是你自己从外边带进来的好吧!待会儿我真还得好好检查检查,别有你带进来的什么小强藏屋子里了!”。

“咦?!”老道奇道:“怎么着?你还想继续呆这儿是吗?行啊!那我就把这个女二号儿带走啦!您以后荣华富贵了可别忘了到俺们道观里施舍点儿香火就行了啊!”,老道说着就拉起地上的小玉的替身做要走状。

“别啊!别!”小玉急的面色通红好像一只半熟的螃蟹:“我这不是跟您开玩笑呢嘛!”,小玉站起来举目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独自居住了几个月的房间,上百个不眠之夜,很多时候是在强烈的思念家乡、亲人的不眠之夜中度过的,现在真要走的时候,似乎还有半点不舍,但这种恋旧的情绪很快就被更加猛烈的想获得自由的渴望压下去了,就开始收拾起常用的一些东西来,打算跟老道马上跑路。

“不能都带走呀!”老道一边在屋子里踱着步一边提醒道:“你的替身和你一样,也是需要吃穿用度的,所以啊,多少要给她留一些!”。

“姑娘怎么能这么小气呢?呵呵!”小玉的替身竟然张口说话了,声音竟和小玉一模一样,倒是把小玉本尊吓了一跳。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替身轻挪莲步,腰身款款地坐在了自己的床铺边上,那感觉比女人还女人呢,谁曾想到,片刻之前的她还不过是地上的一堆烂草和一个面容惊悚的鬼老太!可见,老道之道法高深,说他骗子看来还是冤枉他了。

小玉看着床上坐着的这另一个自己,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一时间,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老道说的去做了,于是就自顾自地收拾起来,本来带来的东西细软也不多,就挑拣了几件常用的带走,剩下的就都留给自己这个的小玉二号了。

收拾完,小玉抬眼看着老道问:“道长,我这完事儿了,咱们怎么出去啊?这里可是戒备森严,苍蝇蚊子都不容易飞出宫去呢!”。

“咳!”老道干咳了一声打趣地说道:“我说这宫里咋那么多蚊子那!呵呵!”。

“快说呀!”小玉急道:“眼看就要天亮了,赶紧想办法出去吧!要不就真来不及了!”小玉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拿腔作势的小玉二号又说道:“别到时宫里的太监来,见这屋里,一人儿变成两人儿了,肯定以为是除了妖孽了,到时候把我们两一起抓起来投入天牢,那就惨了!”。

“我可不要啊!”小玉二号没想到胆子还挺小:“我可不想掉脑袋啊!我这憋屈了几百年了,这才找到一回做人的感觉,而且还能做个年轻漂亮的妹子,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啊!”说着还吃吃地笑了起来,小玉心想,有你罪受的以后,看你还美不!

“姑娘着啥子急嘛!”老道竟还是一口地道的四川口音:“老夫既然能进得了,就能出的去嗦!这不算事,不算事!”。

老道说着,就在屋子里四下踅摸起来,也不知道他看中了啥东西,直到找到一根貌似从扫帚上脱落的棍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见老道用棍子在地上以自己为中心转了一个圈圈,那棍子便在地面上画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圆,画完圈圈,老道便招呼小玉进到这个圈里边。

“这是干啥?”小玉满脸疑惑地问道:“是有妖怪要吃了我们吗?”。

“我看你就是妖怪!呵呵呵!”老道捋着下巴上的几根胡子笑道:“你来就是!”。

小玉和老道并排站在那个圈圈里,老道拂尘轻洒,口中又是叽里咕噜地念了几句估计自己也听不懂的词,就见脚下那个圈圈突然变成了一个黑黑的洞口,小玉一点防备没有,只嘴里啊的大叫了一声,便和老道直直地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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