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瞳,对不起,我带不走你。”
陌凋零布下的结界,她根本出不去,不禁想如果白龙在该有多好,她定然会有办法的。
可是她,不是白龙。
红井伏在相独夏身上,这里的“空间构成”很快就会崩塌,也许崩塌之后,整个结界也就会消失,红井试着集中自己体内的灵力,她既是继承了白龙的身体,想必也能运用她的法力。
如果以自己的灵力保护住相独夏的身体,那么待到院子崩塌后,或许相独夏还能有一线生机。
淡淡的白色光芒一点一点地聚拢上两人的身体,红井把相独夏护在身子下面,让自己的灵力汇聚出的光将他罩住,哭了然后又笑,红井望着相独夏,说不定这是她最后一次能看到这一张面容了。
“没办法,我想保护你,可是我很笨……”
“你在做什么?”很微弱的声音,却似一记惊响闯入到红井的耳膜。
红井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她抹了抹眼睛看过去,男人那一双黑曜石般幽深的眸子正对上来。
“相……小瞳?”
相独夏眉头紧拧扫了眼两人此刻所处的环境,元素发出震耳的嗡鸣声,地面早已四分五裂,格局本就不大的院子中,条条裂缝几乎要将这里撑碎,崩裂已经蚕食到了他们两人的身旁。
相独夏看了眼红井身上散出的淡淡白光,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他微斥她:“别做傻事。”
“我的身体死了,我想带你走,所以变成这样,可是又不会破出这个空间。”红井语无伦次地胡乱解释着,倒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们走。”相独夏颔首,伸手环住她的腰,“闭上眼,你晕高。”
红井乖巧地听了他的话,他声音中有隐不住的疲惫,话音都很轻很虚弱,红井伸手反抱住他的腰身,慢慢地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我还以为你死了。”她轻声道。
“傻子,我死了你怎么办。”他的声音却更轻。
红井忽然笑了:“你死了,相夫人就改嫁呗。”
夜凉如水,月华漫天。
漫山的萤火虫似无意坠落到山林里的星子,在夜色中明灭,就好像此时红井的心,一样的暗沉,一样的明灭。
是不是有人说过,即使是最亮的星星,其背后也是黑暗,即便时光如何的流转,也总有到不了的瞬间。
星星总是在暗夜下的,就像今夜这些交错纵横的萤火虫,如此的无助,如此的茫然。
上一次,他在这里,带着她看萤火虫,这一回,他还在,却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怀中。
红井不知道他是如何撑着带她逃出来,又是如何撑着一路出了村子,他说要带她走,他做到了,他并没有骗她,可是红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要死了。
天尽头,无尽的山,与无尽的夜,烘托出红井心底那无尽头扩大的绝望。
夜风打在身上竟也那么的凉,红井只觉自己精疲力尽,除了身体上的极限,同样被挖空到竭尽的,还有她的心。
可她却清楚,她不能倒下。
或明或暗的萤火虫,慢慢围拢到她身边,然后再慢慢的散开去,红井抬眸去看,绿色的莹光如同冷在水里面的冰,又像是散落在溪流里的点点河灯,静谧哀伤。
她以为自己定是会哭的,却发现没有眼泪可以哭出来。
努力的在记忆里搜索,在一千年前,曾有没有这样的场景,白龙离去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样抱着她慢慢绝望,他曾多少次的告诉过自己,她就是白龙的转生,可惜她没有相信过。
现在,同样的夜里,萤光落寞,星屑流落,她才终于感受到了千年里他的心如刀割。
“小瞳,你醒一醒好不好,你再睡的话,我就召唤邪止,飞过分水岭去,不带你走。”
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红井喃喃自语着:“你不起来,我就逃跑了。”
“我现在可不是白龙!不记得和你以前的事情,所以你不和我说话,我就真的走了。”她佯装怒意,真的就放开了手臂,便要站起来,突然手指尖上一热,她的指尖被他紧攥住。
红井一惊一喜,下意识间回握住那人的手。
他的手竟然凉的毫无温度。
不止是手,他的全身都似这样,毫无温度。
红井心底才刚升起的那一点希望与欣喜,瞬间全部跌入深渊。
“小瞳。”她想用白龙的这一张脸给他一个微笑,这样的微笑他有千年不曾见过了吧,可是笑着,眼泪却控制不住掉下来。
萤火虫的绿光,斑斑驳驳。
他轻揽过她的身体,他浑身的冰冷同时冰冻了红井的心,怔怔地去看他的脸,他额头上的蓝石似乎在缓缓的淡弱下去,忽然就想到那个词:回光返照。
可是相独夏他不是妖么?妖不会死的对不对?用这样子的说辞,即便是自己欺骗自己也好。
“相独夏……”她听到自己哭得含糊不清的声音。
“别哭,白龙的脸,哭过后就很丑。”相独夏抬手替红井擦泪,一脸鄙夷,“真的很丑。”
“你才丑呢!”几乎是在同一秒内反驳。
他闭了闭眼,微微笑了笑。
“那天避雨,误入了鸦神祠,我早于你发现了鸦神的神像居然是白龙,担心你心里还介怀纳兰辛的事情,所以没有告诉你,后来我没有和古青青在一起,我独自去鸦神祠是想弄清楚为何白龙会被供奉在这里。”
“我才发现,这里的白龙竟不是木雕,而是她原本的身体,那时候我就猜到这村子的很多事情,鸦神的传说,皆与陌凋零有关。”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红井拦住相独夏的话,“我都相信你。”
她希望他保存体力,不要再说下去,她也真是白痴,怎么会去怀疑他和古青青之间的关系?
她不应该每一次都不信任他。
“别哭了,我给你一样东西。”他话音很轻。
红井不知说些什么好,却见他摊开手掌,掌心中是那尊小小的木雕像。
雕像上的小小女子双手叉腰,一脸气呼呼的样子,月光打下来,笼着这女子的脸,丝毫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红井从他手中接过雕像,握紧在手心,只觉得这块木头有千万斤沉重,悲恸中的欢喜,他说不让她哭,可是她却只想哭。
这雕像是那晚他们两人赌气,她在屋中睡着,而他就在院外,趁着夜色雕刻的,是按照她的样子。这雕像本来带在她自己身上,祠堂中激战,她进入了白龙的身体,却忘了雕像还在“自己”的身上。
那时候院子崩塌,她只想着怎么带他离开,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若不是此刻看到,恐怕她还未想起来。
“你收起来的。”
相独夏微颔首:“临走时,从你身上拿的,你藏在怀里……”
男人兀自说着,却未发现红井微红了脸颊:“你怎么随便乱摸!”
“乱摸?”相独夏这才反应过来,她把这东西藏在怀中,他要拿走,当然就……谁让她“死了”,躺在地上变成了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