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青身处芳群,坐怀不乱,一切皮外相,都做白骨观,一颗道心渐渐波澜不惊。
仙子见状,便不再逗他,整理好衣衫,盘腿坐于陈元青身侧,示意姐妹们饶过俏郎君一命。姐妹们笑语晏晏,点头应是。
可儿单手缠绕发丝,旋转不休,问道:“我等姐妹助郎君修行,郎君如何感谢我等”。
陈元青一时无语,不知如何答谢,口中只道谢过几位姐姐。
老柴不知何时盘腿坐于怜儿身旁,笑道:“公子不若跟随仙子而去,老仆返回家中报喜。”
仙子们暗自点头,没有再对那癞蛤蟆拳打脚踢,暂且放过一马。
陈元青瞪了老柴一眼,朝仙子道:“老仆胡言乱语,姐姐莫要当真”。仙子姐姐们各自白了陈元青一眼,冷哼一声,神态不悦。
陈元青苦笑道:“此处临近朝歌城,姐姐们为何不速速离去?若引得高人前来,怕是生死难料。”
可儿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什么都未听到。怜儿却问道:“看你年纪不大,身体怎能如此孱弱?”
陈元青只得答道:“出生时先天不足,故时常练拳强身健体,如今已算小有成就。”
可儿噗嗤一笑:“看你体魄,若无机缘,怕是入不得胎息境,终生一品,竟也小有成就?”
老柴辩护道:“我家少爷虽然武道一途天赋不佳,练拳十年方才一品,又先天不足,成就怕是止步于此,不过在修行一事到是颇具天赋。”
可儿质问道:“那为何如今尚不得筑基?我未曾修习武道,肉身却与胎息武者无异,岂不是惊世骇俗?”
老柴与陈元青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妖族天生体魄强大,可塑性高,随着道行日益深厚,体魄亦随之增长,天赋高者,仅凭体魄便可与同境修士厮杀,毫无道理可言。
可儿又道:“公子陪姐姐练拳如何,以公子的花拳绣腿,可儿保证一碰即倒”。
陈元青只得求饶:“可儿姐姐放过在下,姐姐恩情必当铭记在心,来日定有报答。”
可儿嘲讽道:“莫不是像那邹喻一般?”
“邹喻何人?”
姐妹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把故事道了出来。
大约二百年前,有一书生名邹喻,乃仙道院下弟子,观照二十数年不得道果,遂出城远游散心。
奈何书生运道不佳,遭遇江湖厮杀,为斩草除根,那帮人便要顺手杀了邹喻。
当时姐姐偶得机缘,潜心修炼,受不了一帮人等在其洞府上方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便出来驱赶,危急之时,救了书生一命。
姐姐生的貌美,书生被姐姐所救,只道是仙女下凡,一见倾心。
姐姐一心修行,驱逐数次,书生仍坚持不懈,姐姐被其诚心打动,便留其于洞府中暂住,那书生颇具才华,又有甜心蜜语,姐姐一时不慎,芳心暗许。
此后数年,日夜相伴,神仙眷侣,直至某一日,有仇家寻上门来,竟是当年所驱逐之人,伤好之后,呼朋唤友,前来寻仇。
姐姐为护得书生性命,拼死一战,身受重伤。差点就此归去,亏得姐姐福缘深厚,把那些人等引入圈套,生死相依数日,方才将那些恶人一一诛杀,逃得一命。
故事讲到此处,那中年文士蓦然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
四位仙子个个视若未见,老柴看了一眼文士,若有所思。陈元青正要过去,却被文士伸手阻止:“不碍事”。
且听仙子们继续道来,姐姐受伤极重,然心系书生,拖着重伤身体前来寻找,不见踪迹,故回洞府中养伤的同时,等待书生前来。
而那书生不知为何,从此再未来过。姐姐百多年等候无果,只以为书生早已死去,心神憔悴之下,修为百年未得存进。
数月前,一男一女两位修士路过小苍山,举止亲昵,男修正是书生。姐姐百年等待毁于一旦,道心失守,由爱转恨,发誓要亲手杀了书生。
突然庙外传来男性浑厚声音:“书生罪莫大焉,然凡人何其无辜,尔等为何痛下杀手。”
四位狐妖脸色突变,知晓今日怕是不得善了。
可儿转头怒骂书生:“卑鄙。”一个个走出门去。
老柴仍旧笑呵呵,陈元青虽一头雾水,却也担心几位姐姐,连忙跟着走出庙门。
没想到甫一出门,便见数道人影倒飞而回,陈元青连忙驾驭灵气一一接住。
原来正是刚出庙门的四女,此时一人挨了一拳,嘴角流血,面若金纸,受伤极重。
且听庙外一声大喝:“来得正好!”,陈元青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天边竖起三道数丈高的黑影,摆动之下,飞沙走石。
一金身汉子,浑身上下状若琉璃,凭空而起,直奔黑影而去,三道黑影不退反进,三面包夹而来,不见金身汉子踪迹矣。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周围灵气卷动之下,狂风呼啸,砂石四窜。
陈元青舞动扇子,左挡右挡,一时之间舞了个密不透风,但灵元消耗极快,眼看这样下去迟早灵元耗尽。
但见庙内冲出一道人影,抱起怜儿就跑,不是老柴还有何人。
陈元青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笨。庙外战斗如此激烈,即使远在边缘的陈元青尚且自顾不暇,可那城隍庙竟坚挺不倒,应当是文士在暗中护持。
手忙脚乱的把几位姐姐抱回庙内后,已然满头大汗,灵元消耗将近大半。心道琉璃武者果然不凡,与之对敌狐妖应当金丹有成,不然早落了下风。
但不知为何,庙外战斗如火如荼,文士竟没有帮忙的意思。
冉宰仗着拳意浑厚,孤身与狐妖缠斗,不曾想狐妖道行颇深,三条狐尾互相守望,隐隐形成阵法,此来彼往,抽动之下力大无匹。
一时之间,冉宰被困于其中,出拳不断,却也未能伤及狐妖分毫,渐渐落了下风。若继续下去,怕是被困狐尾之中,凶多吉少。
冉宰内心苦涩,不该如此莽撞,平日里打架最喜贴近厮杀,被师父警告数次不以为意,常在河边走,不曾想今日湿了鞋。
于是当机立断,生生承受狐尾一击,借此逃出包围。
狐妖得理不饶人,似是早已算到武者准备逃离,一条狐尾佯装攻去,实则蓄势待发。
冉宰承受狐尾一击,只觉喉咙一甜,但他也算是条汉子,硬生生咽了回去。借力逃得包围,虽受伤,但尚不严重,庙内有一高人,或许可联手退敌。
眼见庙门在即,后方却有一黑影遮天蔽日而来。冉宰回头一看,顿时魂飞天外,只来得及转身,双手交叉挡于胸前。
陈元青刚把仙子姐姐移至庙内,不得一刻停歇,便听一声巨响,似有重物砸地,偷摸一看,院内赫然出现一个人形天坑。
庙外一时之间恢复平静,风声雨声打斗声不知何时都不复存焉。只听坑内传来虚弱的声音:“兀那小子,还不过来,扶我出去”。
陈元青闻言将心一横,走出门去。
老柴紧随其后。
正是方才登天斗法的汉子,此时躺在坑中,气息微弱,胸前鲜血点点,更有一截小指长短肋骨破体而出,森白骨尖触目惊心。陈元青心道今夜一直在救死扶伤。
小心拖起汉子,往庙内而去,行至中途,见老柴如临大敌。抬头一看,一美女子作妇人打扮,不知何时站于院中。
妇人三千青丝挽成一团,被一条发髻收束,面色平静,杀机四溢。
“一别近两百年,公子已修成金丹,为公子贺。”妇人语气中并无贺喜之意,反而面无表情,杀意大作:“多年未见,妾身甚是思念,特约公子于此相会,一解相思之苦。”
原来那日狐妖亲眼见得邹喻与女子亲昵归城,心神俱碎,所谓昨日爱之越深,今日恨之越切。
狐妖心生一计,让妹妹们为祸乡野,特意传出消息,引来那邹喻前来相见。
鱼容又恐招来杀身之祸,只对凡人下手,若非叶宗前来探查之人颇具手段,寻得线索,沿着蛛丝马迹,往山中囚禁凡人之处而来,也不会与那些凡人一起被囚禁至今。
时间过了月余,那邹喻闻得小苍山中妖修作祟,果真闻风而动,不到十日便出得朝歌城,心中一动,来到城外某处,寻得唯有邹喻鱼容二人方才明了的标记
邹喻沿着狐妖留下的暗号前行,线索直指破旧城隍庙,于是提前一个时辰来庙中等候,不料庙中竟有躲雨之人。
百年未见,鱼容为祸一方,残害凡人,再无昨日良善,今夜一战在所难免,到时怕是顾之不及。
然二人无故被席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自己也有几分责任,若弃之不顾,怕是道果当场崩碎。
若是自己不入庙中,以鱼容如今心性,当是不会放过二人,这二人必死无疑。
于是邹喻便存心问道一番,庙内二人命运如何,全看二人如何抉择,若那二人心存恶意,亦或是为非作歹之人,只能怪他们自身命途多舛,运道不济了。
言归正传,妇人说着甜言蜜语,语气却森寒似冰,让人如坠冰窟,陈元青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老柴下意识扯了扯衣服。
中年文士曾经梦寐以求的人儿立于门外,此时心情激荡,久久不敢出去相见。
妇人又等片刻,见那邹喻仍不出来,心下又低看一分,耐心渐无,寒声道:“滚出来”。
邹喻天人交战,直到此刻才心有决断,传音给陈元青、老柴二人:“抱歉,让你二人遭受池鱼之殃,我制造机会,你们趁机逃命去吧”。
邹喻站起身来,赴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