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回到房间以后,谢道韫就将梁山伯给她指评的文章取出来看,让她惊讶的是这居然是一封情书。
原来梁山伯也有了令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女子。谢道韫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少年情思,跃然纸上,文采风流,言辞切切,看来梁山伯是爱惨了心里的那位佳人了,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有如此福气,得到了梁山伯的青睐。
谢道韫的心里有些羡慕,又有些难言的酸涩。这样一篇好文,哪里需要她来指点?梁山伯估计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其实,就是没有写这封情书,也是无妨的。像梁山伯这般才华横溢、温柔体贴的佳公子,哪家的姑娘见了能不动心呢?
谢道韫的心里自然也有意动,不过她是个理智的女子,一直记着家中已为她定好了亲事,她与梁山伯注定无缘,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祈祷未来的夫婿也是一个像梁山伯这样满腹才华的翩翩君子。
就在谢道韫还在细细品味梁山伯的情书时,祝英台恰好有事前来拜访她。那封情书被祝英台撞了个正着。祝英台对梁山伯的笔迹很是熟悉,从谢道韫口中证实情书确实是梁山伯所写后,祝英台晴天霹雳,伤心不已,以为梁山伯喜欢上了谢道韫。
谢道韫连忙解释说这情书只是由她点评,并非写给她的。可伤心欲绝的祝英台压根听不进去,坚持认为这是梁山伯借机表白谢道韫,她甚至大骂梁山伯无礼,不尊重先生。
同是女子,谢道韫早看出祝英台对梁山伯情根深种,看着心碎的祝英台,谢道韫一面解释,一面又窃喜,她的心里其实也愿意相信这是梁山伯写给她的。祝英台对梁山伯最为了解,祝英台言辞凿凿,如此笃定,莫非真是梁山伯对她这个先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祝英台离开后,谢道韫依旧心神不宁,只好外出散心。夜凉如水,谢道韫散步回来时,一眼就看到搅乱了她心湖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她房门口等她。
谢道韫首先想到的是躲避,可梁山伯已经看到了她。“先生!”梁山伯眼睛一亮,开口叫住谢道韫。谢道韫只好停下,询问他有何事。
看谢道韫忸怩的表现,梁山伯就知道她肯定是看过那封情书了。梁山伯嘴噙笑意走近谢道韫,诚恳道:“先生,山伯是特地来给先生道歉的。”
听到梁山伯是来道歉的,谢道韫居然有些失望,而后她马上想到是祝英台在梁山伯面前说了什么:“是英台要你来的?”
梁山伯故作不知,疑惑地摇了摇头:“不是啊,是山伯自己来的。”
谢道韫眼睛微亮,心中燃起希望,问道:“你是为什么来道歉的?”
梁山伯微笑道:“我是来为请夫子指点的那篇文章来道歉的。”
听到梁山伯提起那封情诗,谢道韫的心一下紧张起来,连忙阻止道:“你不要说了!”
梁山伯尔康附体,马上反驳道:“不行!学生有错在先,不能不说。”
谢道韫一想到接下来梁山伯要向她表白,她的心脏就砰砰直跳,感情一片空白的谢道韫感觉难以承受这股压力,她只想赶紧逃开。
可梁山伯有意谋划,哪能轻易放过她。见谢道韫想逃,梁山伯连忙出言阻拦,谢道韫只好止住脚步,或许她的内心深处也是不想就这样简单离开的?
梁山伯弱弱地问道:“先生您生气了?”
谢道韫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的过激了,她缓了语气,柔声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谢道韫的意思是让梁山伯忘了她,不要再追求,给她写情书了。没想到梁山伯却向她认错:“是,山伯以后不会再拿错文章给先生了。”
拿错了?谢道韫惊诧回头,追问梁山伯那是谁的文章?面对谢道韫的提问,梁山伯言辞闪烁,只道不能说。
见梁山伯如此模样,谢道韫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在她看来,所谓的别人只是梁山伯在被她拒绝后的一个托词。
梁山伯喜欢她,谢道韫虽然欣喜,可她却不能耽误了他。
谢道韫语重心长地劝道:“山伯,你年轻尚轻,要以学业为重。”
见谢道韫依旧没想明白,还一本正经的劝说他,梁山伯终于没崩住,脸上笑了起来,声音倒是正经,只道:“学生知道。”
谢道韫没有发现梁山伯的异常。她想让梁山伯放下对她的感情,可真听到梁山伯答应她,谢道韫心情反而又开始失落起来:“山伯,端午之前,我要离开书院。”
梁山伯面露惊诧:“先生要离开?”
谢道韫惆怅地点点头。
看到谢道韫的神色,梁山伯在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嘴里却满含不舍地问道:“那学生什么还能再见到先生,向先生请益呢?”
见梁山伯不舍她离开,谢道韫的心情重新畅快起来,她又开始旁敲侧击,想方设法地劝解梁山伯一定要放弃这段感情。
而梁山伯则选择继续装傻充愣,好好地逗弄了谢道韫一番。等梁山伯玩够了,他才慢吞吞地拿出了袖子里的布囊,将《治水方略》递给谢道韫。
直到此时,谢道韫才相信这真的只是一场乌龙,之前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而已。谢道韫顿时羞窘不已。
这样的谢先生实在有趣,梁山伯故意逗她:“先生要不要进屋看一下?也好指点一下山伯。”
谢道韫都要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闻言吓得连忙拒绝道“不要!”看着梁山伯疑惑的表情,谢道韫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了,她补救道:“我以后会看的。”
梁山伯看着谢道韫的有趣表现,差点没笑死,故意暧昧地说道:“等先生看了就会明白,山伯这颗心是始终如一的。”
闻此言,谢道韫心态差点没炸。结果梁山伯下一句解释的话,又把她心里燃起火星扑灭:“啊,学生是说,山伯这颗为百姓谋福利的心是始终如一的。”
听到这话,谢道韫是彻底失望了,她无心与梁山伯继续纠缠,推说天色已晚,自己累了,告别梁山伯,怅惘不已地回了房。
梁山伯目送谢道韫的远去的背影,心下也有一丝遗憾,被谢道韫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喜欢着,梁山伯很是自豪,可他也明白他与谢道韫这样的高门贵女注定有缘无分。
梁山伯这边处理好谢道韫的事,回去又软硬兼施,花招频出,很快就哄好了大喝老陈醋的祝英台。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论起撩妹子的手段,十个马文才也不是他梁山伯的对手。
时间很快就到了端午节那天,侄女定亲,大晋的丞相谢安难得放下繁忙的公务赶回上虞。谢道韫虽只是谢安的侄女,但她从小就由谢安夫妻教养长大。谢安对这个聪慧过人的侄女很是喜爱。
谢安虽出于家族利益的考虑,与王羲之定下了儿女亲事,可他也不愿太过委屈了侄女,要是那王凝之实在不成器,他也只能舍下这张老脸前去退婚了。派手下人打听到王凝之在上虞的酒楼里订了房间,谢安就直奔酒楼。
谢安来到酒楼却扑了个空,干脆霸占王凝之订好的房间守株待兔。客栈的掌柜识人无数,他看出谢安的身份非同一般,根本不敢过分阻拦。
等到王凝之带着冒牌的王公子(梁山伯)回来时,就被掌柜告知房间已被一名老大爷霸占了。
王凝之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前往房间查看,进门就看见正在房间里悠闲品茶的谢安。王凝之与梁山伯虽然都未见过谢安,不过梁山伯心思敏捷,从老者的打扮和气度,再结合王谢两家订婚之事,他马上猜出了老者的身份。
而王凝之却压根不曾多想,王凝之扮作了小厮,就让假冒他身份的梁山伯去应对谢安。谢安为了考较“王凝之”的才学,就与“王凝之”互出对子。
千载难逢的机遇就摆在梁山伯面前,梁山伯岂能不珍惜?要是能抱上当朝宰相的大腿,梁山伯将来要平步青云绝不是梦。
梁山伯在谢安面前极显才华,又十分注意分寸,不留痕迹地拍着谢安的马屁。
在谢安看来,这“王凝之”长得是一表人才。即便被别人霸占了房间也不生气,“王凝之”依旧彬彬有礼,行事不急不躁,不仅才华横溢,还极为通达人情。德才兼备,果然不负王家美玉之称。
梁山伯与谢安两人谈笑风生,一见如故。最后,梁山伯用对子“朝中宰相无双”隐晦地点出了谢安的身份,更是让谢安对这个未来的侄女婿一万分满意。
而在东山别墅,谢道韫也邀请了上虞祝家的祝九妹前来做客。
谢道韫早就从祝英台的行为举止猜出其女子的身份。这次邀请祝英台来东山别墅,除了她与祝英台投缘外,也是想让祝英台替她去相亲。
祝英台聪慧灵巧,谢道韫的邀她的目的她也是心知肚明。在谢道韫拆穿她女子的身份后,祝英台从善如流,当即就主动提出要代替谢道韫去相亲,好好考查王凝之。
谢道韫对祝英台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拉了祝英台的双手,表示要与她姐妹相称。
于是,戏剧的一幕就这样上演了,王凝之与谢道韫使了相同的偷梁换柱的把戏,明明是他们两人的相亲宴,最后相亲的主角却变成了梁山伯与祝英台。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在相亲仪式上,祝英台穿着新娘的礼服,盖着盖头,压根不知道对面与她相亲的男子是她的山伯,为了小小地报复一下谢道韫之前对她的威胁,在新娘棒打新郎的环节中,祝英台假装失手,重重地敲了男方一棒子。
而梁山伯呢?他怎么可能做赔本买卖,拆穿王凝之李代桃僵的把戏,进而在谢丞相面前挂名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梁山伯原本是想让谢道韫来做这个拆穿之人的,可祝英台当头那重重的一棒子打来,让梁山伯想到了更好的方法,于是他顺势卖惨,假装被女方敲晕在地。
男方被女方一棒子敲晕,相亲宴一片轰动。
就这样,王凝之与谢道韫的把戏被顺势拆穿了。这下大家都知道了相亲的主角实际另有其人。
梁山伯卖了一波惨,王凝之不仅不能怪罪他搞砸了相亲宴,还要感激他,毕竟这是替他受的伤。要是王凝之因此埋怨梁山伯,对其不满,那就是恩将仇报。
对付王凝之这种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的家伙,梁山伯完胜。
而谢安听说了这件事,就将几人都叫了过去。由此,会稽梁山伯才算崭露头角,真正在谢安谢丞相面前挂了名。
谢安对这位年轻人很是欣赏,谢安有惜才之心,更何况梁山伯出身寒门,没有家世做基础,要想青云直上只能依附于谢家,这是一个讲究知遇之恩,知恩图报的朝代,提携梁山伯对谢家来说只有好处。
因此,谢安狠狠地夸张了梁山伯,以此为梁山伯扬名。
谢安是什么人?他不仅是权倾朝野的宰相,更是当今天下第一清流名士。谁能得他的一句夸赞,以后仕途必定顺遂无忧。
梁山伯一介寒门子弟,却得到谢丞相的青眼,羡慕者有之,巴结者有之,嫉恨者亦有之。其中,尼山书院的陈夫子对梁山伯的狗屎运就很是羡慕嫉妒恨。
梁山伯春风得意,马文才在宝石山也受益良多。端午节假期过后,马文才再次回到了尼山书院读书。
马文才是带着杭州城最有名的大夫回到尼山书院的。他回到书院第一件事就是把王蓝田揪到蹴鞠场。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当着众学子的面,马文才拳拳到肉,把王蓝田打了个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期间,梁山伯于心不忍想出去阻止,却被祝英台拉住。
马文才发泄完怒气后,就让随行的大夫给王蓝田治伤。虽然看着恶霸王蓝田被揍的涕泗横流心里很爽,但是马文才的凶残样还是让众学子感到心惊肉跳,众学子都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不要得罪马公子这尊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