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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庞醇之西夏缔和议 侬智高南越起反兵(上)

宋朝偏多冤假案,前有潘美后庞籍。国丈得罪杨家将,太师何故遭诟诋?

——第五十八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庆历新政自三年十一月始,四年八月而废,施行未及一载,便即罢休。当时宋朝除却少数锐意进取有识之士,官僚、地主、富商等既得利益阶层大都满足于现状,只顾个人眼前利益,不顾国家长远大计,仁宗皇帝又不能坚持到底,其败宜也。随着新政推进,反对声浪不断升高,致宰相章得象也加入反对行列,且上书攻击范仲淹等人为朋党,则是新政致败之由。朋党之争,一直是困扰北宋政局死结,并且延宕到南宋时期。庆历新政因为朋党之争而夭折,王安石变法也因新旧党争而失败。朋党之说基于儒家思想君子与小人观念,简单对立、非此即彼,并不能客观准确反应人性;在现实之中,结党者未必小人,谋利者未必不是君子。若一旦被政客用作打击政敌武器,则极具杀伤力也。范仲淹用人,被后世神宗朝宰相王安石批评为“好广名誉,结游士,以为党助,甚坏风俗”。事实上其所用之人亦往往多发议论,不行实事,甚至标奇立异,言行不检。故被反对者指责“凡所推荐,多挟朋党,心所爱者尽意主张,不附己者力加排斥,倾朝共畏”。自求得意不能服于众人,自行不检且自授把柄于人,则鲜有不败者也。北宋败落,始肇于此,不可不知。

复说西夏主元昊大败宋军之后,渐渐不可一世,日益暴横淫纵,甚至将次子宁令哥妻纳为己妃。宁令哥生母乃是元昊首任皇后野利氏,共生有三子,幼子李锡狸夭折,嫡长子李宁明知礼好学、深明大义,生性仁慈、不喜荣华富贵,笃信道教,因练气功走火入魔而死,于是次子宁令哥继立为太子。宁令哥长大,元昊为其纳没移皆山之女没移氏为太子妃,迎娶入宫。未料这没移氏美艳无比,活力四射,李元昊看到后大为动心,故将儿媳抢走,立为自己妃子,号为新皇后。由此太子怀愤,但隐而未发。此后忽忽数年过去,李元昊假借宋将种世衡反间之计,将野利皇后舅父、重臣野利遇乞及野利旺荣及全家诛戮,然后复纳野利遇乞妻没藏氏为妃,迎入宫中。没藏氏为元昊生下一子,取名李谅祚,元昊便于当年便将野利皇后废黜,改立没藏氏为皇后。此后又欲改立李谅祚为太子,废黜宁令哥,于是愈加引起宁令哥母子不满,父子矛盾升级。没藏皇后之兄没藏讹庞时为国相,欲弑君自立,便挑唆太子宁令哥道:“皇帝先夺殿下之妻,今又欲废殿下太子之位,若听之任之,必死无葬身之地也。殿下不如先下手为强,杀掉你父,则我可拥戴殿下为帝。”宁令哥信以为真,决定铤而走险。不知没藏讹庞之意甚明:若宁令哥弑杀元昊,其罪必死,则可立外甥李谅祚为帝,自己便为国舅,可以趁机把揽朝政,待羽翼丰满,便可取而代之。

宁令哥年轻气盛,哪里知道?只思昔日妻子变成后母,两个舅爷全家又被无辜诛杀,生母又被废弃,对父亲怒火满腔,便立意报仇。兼之党项人血性使然,令其不堪忍受耻辱,却不似唐玄宗子寿王一样忍气吞声。宁令哥见有手握实权国相没藏讹庞支持,杀心顿起,乃于宋庆历八年、西夏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元宵节发动,与亲信野利浪烈闯宫。野利浪烈掩护太子,与卫兵奋力搏斗被杀,太子则成功闯进内宫,直至父亲卧榻之前。元昊当时因欢度元宵佳节而至大醉,被撩开帷帐时猛然惊醒,见一把明晃晃钢刀砍落,急往内侧一滚,躲过颈项,却未避过脸面,被太子一刀削掉鼻子,鲜血喷涌,痛极长嚎。卫士因被惊动,急来救驾,太子再欲举刀不及,便赶紧越窗逃走。西夏王元昊每次行军作战,专以割掉敌军鼻子为乐,未料今日自己鼻子也被亲生儿子割去,实乃果报不爽。太子惊慌出宫,弃其钢刀,奔入国丈没藏讹庞家中躲藏。国相大喜,即命家人将太子逮捕,押入朝堂,当即遣黄门撞响景阳钟,召集君臣入朝。当时正是夜半时分,文武群臣闻听钟声大惊,猜知必是宫中发生突变,于是尽皆衣冠登殿。群臣皆至,元昊因失血过度而死,临终时遗命立从弟委哥宁令继承帝位。可叹!一代雄主至此死于亲子之手,时年七十六岁,结束征战杀戮一生。

夏主既死,国相没藏讹庞与群臣商议,以弑君之罪公之于众,杀太子李宁令哥及其母野利废后。大臣诺移赏都时掌禁军,又是诺移皇妃之兄,于是主张遵从李元昊遗命,立皇弟委哥宁令为帝。国相没藏讹庞立刻表示反对,说道:“陛下临终糊涂,此乃乱命也。委哥宁令并非皇子,且无功于国,安得继立为帝?”诺移赏都未明其意,乃反问道:“国今无主,然则何所立?不然公欲自为之乎?公若能保守夏土,则亦众所愿也。”讹庞急忙答道:“予何敢望此哉!我夏国自祖考以来,向来父死子及,国人乃服。今没藏皇后有子李谅祚,乃先王嫡嗣,立以为主,谁敢不服!”众大臣这才明白国相是要立其外甥,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于是唯唯称诺,并不反对,遂奉李谅祚为帝,是为夏毅宗,当时只有十一个月,不满一岁。乃尊奉生母没藏氏为宣穆惠文皇太后,以诺移赏都典掌兵事已久,令分掌国事,没藏讹庞为国相,总揽政柄。没藏讹庞因在没藏大族中为长,由此权倾朝野,出入仪卫拟于王者。

庆历八年四月,宋仁宗派遣尚书刑部员外郎任颛出任册封使臣,供备库副使宋守约任副使,至西夏国都西平府,册封李谅祚为西夏国主。没藏讹庞却以李元昊遗物献给辽主,令于次年称延嗣宁国元年。十二月,西夏遣使到宋朝谢封册,并献马驼各五十匹,宋帝设宴招待西夏使臣并赏赐珠宝钱物。其时辽以南壁之战旧怨,不肯对李谅祚行封册,又借口西夏所遣贺正使迟期,遂羁留夏使,欲集兵讨伐。没藏讹庞闻讯大惊,又遣使赴辽朝上京以观动静,使臣再次被辽主所扣留。西元一零四九年,辽朝重熙十八年,西夏延嗣宁国元年七月,辽兴宗为雪兵败南壁之耻,乘西夏新主李谅祚初立,下诏亲征。夏军匆忙迎战,一路败退。到次年五月,辽军进至兴庆府周围,纵兵大掠。又攻破贺兰山西北之摊粮城,抢劫夏仓粮储积而去。由此西夏大败,损失惨重。没藏氏两次派遣使臣赴辽,为李谅祚上表请和,并请向辽称藩称臣,辽兴宗置之不答,并加强防卫,于边境布置重兵。行笔至此,说话人不妨将自西夏立国之后,与辽国相互征伐之事补叙一番,以备宋、辽、夏三国彼此关系。

且说西夏建国以前,因欲背宋自立,故与辽国结盟,并奉其为主。为密切夏辽之间关系,元昊并向辽国请婚,辽兴宗将宗室之女封为兴平公主,嫁给元昊,西夏由此建国。天授礼法延祚五年三月,元昊请辽国发兵,以配合西夏攻宋。辽国因与宋朝有澶渊之盟在先,故此只作个样子,自上京出兵南至幽州,便不再前进,元昊对此极为不满。次年八月,西夏出兵助辽镇压夹山部呆儿族起义,但辽国将全部掳获归为已有,更加激起元昊怨恨,夏、辽两国由此不和。延祚六年十一月,元昊煽动山南党项各部及呆儿族叛辽归夏,又唆使呆儿族降户不断骚扰辽朝边境。七年四月,辽山西五部节度使屈烈等举部投夏,辽主责令归还,元昊不给。辽兴宗派兵征讨叛辽党项族,元昊出兵援救,杀辽国招讨使萧普达及其诸多部将。辽兴宗大怒,乃从各地抽调数十万大军,会于西南边境,准备大举讨伐西夏。元昊由于当时与宋朝议和未定,遂两次遣使至辽人贡请和。辽兴宗将西夏来使扣押,并发兵屯宁仁、寇静二镇,进军征讨。夏、辽之间大战,由此已是不可避免。

宋庆历三年春,由于连年征战,西夏国力已臻衰竭,元昊乘机派出使臣上书宋朝商谈和议。宋仁宗密诏庞籍与元昊谈判,缔结宋夏庆历和议:元昊自称男邦泥定国兀卒,上书父大宋皇帝,更名李曩霄,称子而不称臣。宋仁宗由此心满意足,正欲宣告天下,辽朝派来使臣,阻止宋夏讲和。宋仁宗陷入两难境地,乃问计群臣,礼部郎中吴育上奏进言道:“自澶州结盟以来,契丹受我国恩为日已久,不可纳一叛羌,而失继世兄弟之欢。今夏辽二番自斗,久而不懈,我可观形势,乘机立功也。万一吾朝速纳元昊,臣恐契丹窥兵赵魏,致使辽宋战事又起。”仁宗信以为然,乃继又问道:“若依贤卿之计,如其奈何?”吴育见天子肯听己谏,遂又奏道:“若依为臣之计,莫若陛下先派使臣至于西夏,嘱其一如既往与辽朝和好,宋朝方许约和;同时又派使臣去辽,诉契丹人已命元昊向辽道歉,如此方受西夏求和,否则兴兵征讨。此乃一箭双雕之计,上之上者也。”宋仁宗闻言大喜,遂依计命太师庞籍施行。此举中规中矩,西夏、辽朝果然皆无借口向宋朝发威,宋朝此番外交之策大为成功。

史说庞籍字醇之,乃单州成武人,端拱元年出生于官宦家庭。大中祥符八年进士及第,先任黄州司理参军,处事足智多谋,得心应手,深得知州夏竦赞许,认为庞籍极具宰相之才,他日必成大器。不久庞籍又先后升任为江州军事判官,开封府司法参军,刑部详复官,群牧判官,知府薛奎推荐庞籍为法曹。升任大理寺丞、知襄邑县。天圣五年,朝廷编修《天圣编敕》,庞籍任刑部详覆官,复迁为群牧判官,于是上言道:“旧制规定臣下不能使用国家所养之马,以重武备也。今大臣复请方被赏赐一马,枢密院却将带甲马借给内侍杨怀敏,三天又借,数日而止。枢密院掌机要事务,反复无常如此。且百官进事,陛下不自决断,而皆给中书、枢密院批阅,岂能防止私自请托,杜绝佞幸之徒?王世融身为公主之子殴打府吏,依律应纳赎金,特地停官,因是皇亲而至无人敢问。近坊库主吏盗窃国资,私行逃避,因借宫亲,三司不究。陛下决断不同以往,臣窃谓迷惑。祥符中朝廷命有司对属下严查,至胥吏空县离职,县令罢免。如此廉吏丧气,朝政日非,终至不可为者。”仁宗使任秀州。

其后庞籍奉召任殿中侍御史,逢章献太后驾薨,颁布遗诏命章惠太后参议军国大事。庞籍奏请将垂帘礼仪制度全部烧掉,且进言说道:“陛下亲政,用人当辨邪正,防止朋党,提拔近臣,博采众意,不可听由宰相一人决定也。”御史中丞孔道辅由此大为赞叹道:“今言事官多看宰相眼色,揣摸宰相意图,唯有庞醇之,真是天子御史者!”庞籍任开封府判官之时,仁宗宠妃尚美人派内侍声称教旨,免除工人市租。庞籍闻此上奏道:“自我大宋建国以来,从未有美人声称教旨下达州府者,今既有之,则应杖责传令内侍。”仁宗准奏,乃诏令有司道:“今后凡宫中传命,皆勿接受。”庞籍又多次弹劾范讽犯罪之事,宰相李迪因与范讽要好,将其奏章皆扣留不予上报,反说庞籍上奏宫禁之事不实,又说范讽隐事不奏,因将范讽贬官而已,庞籍却直降为太常博士、知临江军。不久又官复原职,耿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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