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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宗留守抱恨呼渡河 杜公美怀毒教淹民(下)

金朝南侵之时,一路烧杀而来,刘豫便即弃官,举家到仪真避乱。因与中书侍郎张悫交好,建炎二年经张悫推荐,刘豫才被高宗赵构任命为济南知府。当时山东盗贼蜂起,刘豫不愿前去,请求改任东南某郡,因黄潜善等亦不喜其为人,遂不许其请,刘豫乃满怀气愤上任。结果上任未至半年,东京留守宗泽病故,黄河沿岸义军离散,金军得以长驱南下,竟渡黄河来攻济南。刘麟出战既败,金军重重包围,刘豫于是惧敌如虎,固守不出,只求佛祖菩萨保佑,更无别计。三日之后,多亏宗帅旧部、东京留守司副长官张柬增兵来援,在城下与金军激战整日,金兵不敌北撤,济南之围始解。张柬引兵辞别而去,金兀术复来,趁机派军师哈迷蚩混入济南城,以厚利劝诱刘豫。刘豫想起先前对黄潜善等人忿恨,于是蓄谋反叛,受了哈迷蚩重礼,便欲献城投降。部将关胜得知,执意不从,便回府自写奏章,欲向高宗赵构上述刘豫行状。列位看官!你道这关胜究是哪个?正是水泊梁山好汉,宋江旧部大将是也。

对于关胜记载,《宋史》、《金史》及地方通志中皆录其名,且公认是被刘豫所害。早在《水浒传》成书之前,宋江三十六人事迹就已广为流传,关胜便是其中之一。《大宋宣和遗事》记载:“先是朱勔运花石纲时分,差着杨志、李进义、林冲、王雄、花荣、张青、徐宁、李应、穆横、关胜、孙立十二人为指使,前往太湖等处,押人夫搬运花石。那十二人领了文字,结义为兄弟,誓有灾厄,各相救援。”《水浒传》原版有三,其一钟伯敬批评本,其二容与堂本,其三金阊映雪草堂本,皆谓关胜是为刘豫所害。

据《宋史》卷四百七十五载:金人攻济南,豫遣子麟出战,敌纵兵围之数重,郡倅张柬益兵来援,金人乃解去。因遣人啖豫以利,豫惩前忿,遂畜反谋,杀其将关胜,率百姓降金,百姓不从,豫缒城纳款。《金史》卷七十七载:宋宣和末,山东盗贼满野,豫欲得江南一郡,宰相不与,忿忿而去。挞懒攻济南,有关胜者,济南骁将也,屡出城拒战,豫遂杀关胜出降。光绪《山东通志卷三十四古迹一》载:济南府历城马跑泉,乃金兵薄济南时,关胜与兀术大战,一日,至渴马崖,求水不得,马跑地而泉涌出,因名马跑泉。刘豫受金贿,杀关胜,其墓在渴马崖西。列位看官!说话人在此罗列经典史册,是谓关胜确是死于刘豫手也。

闲话少叙,书说正本。且说关胜写罢奏本,待要派人送出城去,转而忽思朝中奸臣当道误国,休说此时遍地金兵,奏本不能送达南京;便是能到时,亦必被奸臣昧了,或被发还济南,自己必受陷害。便如当年随哥哥宋江降了朝廷,兄弟们皆都死得不明不白,便是例证。当下思想明白,恨恨连声,遂将奏本扔于荚中,引本部五百人马,至于府衙之前,问门上守军道:“可见那金国使者出府?”守军见关将军气愤愤地,只吓得抖衣而颤,胡乱向城门指道:“适方才留守大人置酒款待,金人不肯,今已出城去了。”关胜大怒,便不进府,自引五百校刀手,喝开城门,一路往北便追,寻思必要将那哈迷蚩生擒活捉,做个人证,再附折奏进京,那刘豫方无言抵赖。当下撒开赤兔宝马,直追到北郊,前面已是滔滔黄河。乃运足目力望去,见黄河堤上有几个人影,正待下船,观其装束正是金国使者一行众人。

关胜大喜,急引众奔上河堤,口中大声喝道:“兀那金贼欲走向何处?大刀关胜在此!”话犹未了,只听一声号角长鸣,河堤下忽地伏兵大起,一员金国大将率三千兵冲下长堤,扬声叫道:“我家军师果然神机妙算,说道济南历下有昔日梁山贼将大刀关胜,必来追索寻仇,果不其然。识得俺金国上将挞懒么?”关胜暗道:“中其计矣。好个金贼,倒有预谋。”于是也不答话,举起大刀,直杀入敌阵之中。这一场好杀!那挞懒虽然乃是金国有名上将,毕竟不敌武圣关公嫡传左慈仙师青龙刀法,只三十回合,便被关胜一刀削去盔头上簪缨,回身便纵马上堤,一跃上船去了。那三千金兵却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逃散,只有一半抢上战船,另余一半,皆作了关胜及五百校刀手刀下冤魂。关胜见未捉住金使,恨恨而归。

且说关胜率众而归,未至济南城门,早闻城外锣鼓喧天,军乐不停。留神看去,原来是留守刘豫闻说关胜大败金军,竟亲自率领群僚远接至北门。关胜不解,急下马相见施礼,那刘豫急忙以礼相还,呵呵笑道:“将军不愧武圣之后,神勇亦不减梁山当年也。今日旗开得胜,大胜金贼,可喜可贺。某已在府衙整置盛馔,专为将军贺功,尚请将军不吝下顾,五百军校一并有赏,另于营中犒赏。”关胜不知是计,以为刘豫见自己大败金人,亦坚定抗敌信心,故意回心转意。于是心下倒也喜欢,便将先前愤怒抛到九宵云外,二人携手揽腕进府入席,谈笑风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豫起身离坐敬酒,关胜连干三大觥,便有了九分醉意,摇晃不定。未料刘豫忽然变了脸色,将手中酒杯往地下一摔,跌得粉碎,口中喝道:“关大刀!你可知罪!”关胜惊道:“我有何醉!再喝三大觥,某也不醉。想当年在梁山泊时……”话犹未了,壁衣中早闯出五十个刀手,原来那摔杯之声,便是暗号。可怜!关胜明知不好,无奈已是酒醉,躲闪不便,被刘豫一声号令,便顷刻中了数十刀,尸首倒地,死不瞑目。

刘豫见关胜已经死透,急命部将引两千健卒,去关胜营帐,将那五百校刀手及其他部众全部缴械,分营关押,进行改编,有不从者,立时斩杀。原来度间诱杀关胜之计,亦是哈迷蚩临行前预为之谋,告诉刘豫如此如彼行事也,关胜果然毫无防备,立时上当,丧了性命。刘豫复命心腹到关胜府抄家,果搜来那封丢在荚中奏疏,拿来还报。刘豫恨道:“我不杀你,你也要谋我,亏得我先下手为强!”乃下令率阖城百姓降金,百姓不从,大部越城而散,躲入南部山林。于是刘豫献城投降,约会金兀术渡河,进入济南。兀术就派刘豫知东平府,节制河北诸州,封其子刘麟为济南知府,黄河以南亦皆由刘豫统领。

金兀术既得济南,便引众沿黄河西进,来夺东京汴梁。此时东京留守乃是高宗赵构所派心腹大将杜充,闻金国四狼主亲率大军而来,且黄河下游已经失守,天险尽失,不由大惊失色,二话不说,便传檄各路人马,放弃汴京南逃。史说杜充字公美,相州人也,绍圣年间考中进士,累次升迁至考功郎、光禄少卿,后出任沧州知府。杜充为人喜好功名,生性残忍好杀人,兼又缺少谋略,鄙欲谄媚,略无长处。任沧州知府之时,金人南侵,许多难民自从燕地涌入沧州寄居,杜充以疑是金人内应为由,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杀害。建炎元年,杜充升任天章阁待制、北京大名府留守,后迁任枢密直学士。提刑郭永曾提多个建议以御金兵,杜充皆不听。郭永怒而讽刺道:“此人空有志向却无才干,喜好名声却无实举,骄蹇自用却欲邀声誉,若朝廷使其担当重任,必将有始无终。”其后杜充降金,人皆以为郭永当时确论。

杜充镇守北京大名府,自诩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似乎是韩信再世,不但能运筹帷幄,还能亲自带兵上阵。但完颜宗望金国东路军一来,杜充不敢与之交锋,唯一对策便是撒开飞毛腿南逃,并同时下令开决黄河大堤,使黄河水自泗水入淮,企图以此阻挡追兵。杜充决河非但未能阻止金军南下,反而致使河南百姓被淹死二十万以上,因流离失所及瘟疫并发而死者更是数倍于此。因黄河夺淮,亦致北宋时最为富饶繁华两淮地区毁于一旦,近千万人无家可归,沦为难民。即便如此,高宗赵构非但不问其罪,反于宗泽去世后命杜充担任东京开封府留守,君昏如此,得无庸臣!杜充接任东京留守之后,立即尽废老帅宗泽成法,一切皆命反其道而行之。先是中止宗泽北伐部署。当时统制薛广已奉宗泽之命率部北上相州伐金,王善、张用两部未及出发,便因杜充阻挠而止,终致薛广孤军奋战而死,相州陷落,守臣赵不试自杀死节;其次继之切断对所有北方民间抗金武装联系,以及一切军资辎重支援,竟主动帮助金军扫荡其河北占领区。此年秋天金军虽未渡河南侵,但河东、河北所有抗金武装活跃州县,包括北京大名府及五马山寨,全部复被金军攻占,便既南下无忧。

史云:宗泽在则盗可使为兵,杜充用则兵皆为盗矣。杜充上任后,丁进、杨进两部首先叛而为盗,王善、张用等部也有异动,率兵围困东京。当时岳飞先随闾勍外调,建炎二年岁末奉命返回开封,杜充立即命令其去消灭张用等部,以解东京之困。张用乃是岳飞同乡,曾为汤阴弓手,并与曹成、李宏、马友绍等是拜把兄弟,拥有数万兵力,王善部亦为其翼护,相互声援。岳飞以兵寡不敌为由婉言推辞,但杜充以军法威胁,岳飞无法抗命,只能率八百余人出城,来击张用、王善。二将见是岳飞来战,知其是逼不得已,于是卖了一阵,引众而去,岳飞遂解了杜充之围,并再次奉命出击追剿已沦为盗匪之民间义军武装。丁进及杨进等皆知岳飞乃老帅宗泽爱将,亲如父子,于是无不望风而避,不与接战。

建炎三年六月,岳飞从外地剿匪刚回开封,就接到杜充命令要撤往建康府,以避金兵南下之锋。岳飞苦苦劝道:“中原之地,虽尺寸不能舍弃也。如我军一走,则此地必非大宋所有,他日若再来收复,非用数十万军队不可。”杜充一意孤行,岳飞只能随其南下。至此,宗泽聚义军民心战胜金军计划完全被杜充破坏,开封从此成为金国领土。尽管金军是因专注于解决河北抗金武装而无法南侵,宋廷闻报东京失陷,却下诏对杜充大为褒赞道:“杜充以孤军固守开封将近一年,是徇国忘家,得烈丈大之勇;临机料敌,有古名将之风。比守两京,备经百战,夷夏闻名而褫气,兵民矢死而一心。”遂任命杜充同知枢密院事,官至执政。杜充反自觉不好意思,佯作推辞,宋高宗又破格任命杜充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官职仅在左相之下,并兼江淮宣抚使,使其南下镇守建康。杜充既已放弃开封,金军继续南侵,战乱迅速波及江南,长江一带百姓于是群起为盗,曹成、李成、钟相、杨幺纷起横行,朝廷无力进剿,又被金军借机南下,大举攻入。建炎三年秋,金国由元帅左监军完颜昌领军进攻淮南,而由完颜宗弼领军直接进攻江南。由是金兀术分兵于完颜拔离速、完颜彀英、耶律马五,使攻西路,十月由黄州渡江屠戮洪州,劫掠长江中游湖北、江西一带;东路则由自己亲自率领,直捣临安。正是:兵败掘河淹百姓,反作功臣善御敌!欲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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