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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海陵王逞威伐宋国 完颜雍怀愤夺江山(下)

唐岛海战,南宋军队大获全胜,金国舰队全军覆没。宋军杀死金水军副统制完颜郑家奴等五员大将,俘虏三千人,活捉倪询等三名汉人叛将。金军浙东道水军都统制苏保衡因在后军,因此得以逃脱,但统军符印与文书、器甲及军粮辎重均被缴获。宋军战后打扫战场,李宝下令凡是搬不走者皆都烧掉,大火直烧了四昼夜,尽毁金军舰船六百余艘。海战获胜,李宝回师驻于海州,遣轻舟向朝廷报捷。高宗赵构大喜,谓左右及群臣道:“朕独用李宝,果立功,为天下倡矣。”下诏奖谕,亲书“忠勇李宝”四字,表其旗帜。又除李宝为静海军节度使、沿海制置使,赐金器、玉带。至此金军海路已失,便只余陆上作战。

列位看官!休要小看李宝只率三千临时招募水师,只此唐岛之战之胜,则对当时以及后世,皆都产生巨大影响也。自政治而言,唐岛之胜决定宋金战局,加速完颜亮统治集团内部分裂崩溃,使宋朝转危为安。自军事而言,则粉碎金军企图从海上侵袭南宋京城战略部署,终使完颜亮失去海军舰队战略协同。金国海军刚出基地就被全歼,宋军已完全掌握制海权,可以自由出入南北海域。此后虽然金军陆军势大,但总体战略已落下风,完颜亮失败实则已成定局。同时唐岛之战,乃是人类首次将火药火器运用于海战,在世界海战史上亦具有里程碑地位也。在此之前水军主要用于内河防御,海军也只是陆军补充,用于跨海运兵,或在敌后登陆包抄。此战之后,海军作为一个独立主战兵种,在世界各国战争中占据更加重要地位。此前历代争战所谓“三军”者,向谓步兵、骑兵、车阵,其后曰步、骑、水师,再其后曰海、陆、空军,则海军之称,是来源于南宋李宝,列位看官不可不知也。

按下海路,复说陆上。且说李宝募集水军沿海北上之时,金军陆上军队已临淮河。此时南宋元戎刘锜抱病从镇江渡江进驻扬州,随即派兵北上,进驻宝应、盱眙、淮阴。一面布置淮东防务,一面传檄催促负责淮西防务王权北上。那王权逗留建康,本来不肯进军,在刘锜严厉督催之下,才与妻子泣别,渡江进驻北岸和州,又欲按兵不动。刘锜又连发三道急令,王权这才进驻庐州。当刘锜赶到淮阴时,金军到达淮河北岸;由于王权不进,淮西并无设防,金军由此从容南下。当王权得知金军渡过淮河,又弃庐州南逃,金军迅速推进到滁县,即将临江。刘锜得知此讯,也只得退兵扬州,沿江布防。金军临江消息传到临安,京城乱作一团。文武官员纷纷把家属送走,宋高宗也要再次浮海避敌。只有大臣陈康伯、黄中将家属留在临安,并坚决反对逃海,临朝抗奏,太学生亦再次诣阙请战。高宗才表示亲征,继续抵抗,派知枢密院事叶义问督视江淮军马,中书舍人虞允文参谋军事。十月底,金军占领真州,王权又从和州逃到采石。接着扬州失守,刘锜退守瓜州,后又退回镇江。

便在此时,天佑南宋,金朝国内发生政变。因完颜亮发兵侵宋,亦遭到金国士民一致反对,朝中废立呼声再起。宗室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孙、完颜宗辅之子完颜雍乘机夺取政权,在群臣拥立下为帝,是为金世宗。完颜雍父亲完颜宗尧初名宗辅,是完颜阿骨打第三子,颇善机谋,当完颜阿骨打诸子带兵出征时,经常运筹于帷幄之中。其主张以汉制汉,同完颜宗翰等一味推行杀戮政策有别。完颜宗尧去世之时,完颜雍只有十二岁。其母李氏出身于辽阳渤海大族,依照女真方向习俗,丈夫死后,妻子应当嫁与宗族之人。李氏不愿接受此种习俗,就在辽阳出家为尼。完颜雍状貌魁伟,性格沉静明达,为人宽厚,善于骑射,国人推为第一。常随诸叔伯四处征战,又极得将士推崇。金熙宗时授光禄大夫,封葛王,为兵部尚书。

金熙宗完颜亶在位后期时常酗酒,杀戮亲贵大臣,唯对完颜雍较好。完颜宗尧伐宋时得到一条宋帝所用白玉带,完颜雍尤为珍爱,欲为传家之宝,妻子乌林答氏建议献给天子,完颜雍从之,就将其献给完颜亶,博得完颜亶悼平皇后欢心,亦得到熙宗信任。完颜亮即位之初,完颜雍判会宁牧,不久判大宗正事,改为东京留守,后又改燕京留守、济南府尹、西京留守等职。只因完颜雍能文能武,在女真贵族中威望颇高,海陵帝很不放心,故此经常调动官职。乌林荅氏又劝完颜雍多向海陵王进献珍异,打消猜疑,免遭诛身之祸,完颜雍复照妻子嘱咐而行,完颜亮疑忌之心稍解,但命乌林答氏入京为质。乌林答氏深知完颜亮好色成性,但为保丈夫性命只好进京,在离中都七十里附近自杀身亡。临死前给完颜雍留下绝命遗书,史称《上世宗书》,恳求丈夫不要因己死而作儿女之态,要卧薪尝胆,修德政,肃纲纪,延揽英雄,务悦民心,待时夺帝位,一怒而安天下。完颜雍于是忍辱负重,割爱隐藏悲痛,毫不显露怨恨之情,而将夺妻大恨暗藏于内心。完颜亮虽然当时放过完颜雍一马,但还是派心腹高存福任东京副留守,就近监视,随时汇报异动。

正隆六年,完颜亮厉兵秣马南伐宋朝,民皆被困,衣食不给,盗贼蜂起。契丹人不愿当兵,乃杀金朝官吏,夺取三千副兵甲起义。因见完颜亮统治不稳,完颜雍舅父李石劝外甥积蓄力量,夺取帝位,于是暗中修造兵甲。高存福闻知,偷派人去告诉完颜亮,同时伙同推官李彦隆图害完颜雍,高存福家人反向完颜雍告密。完颜亮当时已带军南下,闻说此事大怒,便派大将谋良虎带三千铁甲军奔赴东京辽阳,去杀完颜雍及其宗室兄弟。完颜雍亦闻其信,心中恐惧,李石便趁机劝其及早即位。二人议定,遂以讨论备贼事为由,将东京官吏召到母亲出家后所在清安寺开会。高存福不敢前往,完颜雍派人多次召请,这才前来,当场与李彦隆皆被囚禁。十月初三,南征万户完颜福寿等率金军两万人从山东来投,完颜谋衍率兵五千余人从常安前来,皆为投奔完颜雍。十月七日,完颜雍遂率各路军队入城,先杀高存福等人。诸军官属皆在庭下高呼万岁,愿推完颜雍为帝。完颜雍推让了一番,将领、官员一再劝进,于是顺水推舟,亲赴太庙,祭告祖先,再至宣政殿登皇帝宝座,正式即位。于是封赏百官群僚,宣布改元大定,下诏宣布完颜亮所犯诸罪,废其帝位,罢黜为海陵王。

完颜亮闻知此信,当即便欲回军,攻进辽阳,平灭叛贼。亲信李通建议道:“今我万里行军,与宋都临安及建康皆一江之隔,岂可功败垂成?陛下不如先行打过长江,平灭南宋,再回兵攻打叛王,可得双双全胜也。”完颜亮亦不舍此灭国大功,乃准其奏,率兵到达长江北岸,选定采石镇,发动攻宋渡江战争。但此时南征金兵已得知完颜雍在辽阳建立大定政权,皆觉活命有望,遂谋划以都统官耶律元宜及其子耶律王祥为首,发动前线哗变,由此军无战心。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日,海陵王下令从采石渡江,先攻建康。当时南宋建康府都统制王权因尽弃淮西之地,使金兵饮马长江,于是举朝大哗,纷纷弹劾,高宗赵构遂诏命罢官,以李显忠代掌军权,并派叶义问前往监军。当时王权所部一万八千人刚退至采石,李显忠尚未到任,军无主帅,士气涣散,人心惶惶。叶义问到建康后,不敢亲往前线,另派一中书舍人虞允文前去慰劳采石的宋军将士。虞允文前往采石犒师,距十数里外即闻鼓声阵阵,又见难民携妻抱子而至,说是金军今日渡江。随行人无不惊骇,皆都想回建康城中,虞允文不听,遂进至采石。即至江边大营,见王权残部士气低落,零散坐于路旁,皆作逃遁之计。

虞允文十分吃惊,再等李显忠前来已自不及,就毅然召集张振、时俊等将,宣布朝廷抗金命令,犒赏军队,动员将士决一死战。同时又命组织当地民兵及百姓群众进行支援,严阵以待。众将见虞允文出来作主,虽然是个文官,亦都打起精神,均要保家卫国。于是齐声说道:“我等吃尽金人苦头,父子兄弟皆死于战阵,谁不想抵抗报仇!今既中书舍人作主,我等皆愿拼死一战。”虞允文随同官员见主官如此,乃自背后轻轻扯其衣襟,悄悄说道:“朝廷派明公是来劳军,又非督战。王权将局势搞到如此糟糕,败局已定,公何必背此烂包袱耶?”虞允文大声怒道:“是何言耶!今国家危急,我等怎能考虑自己得失,逃避责任?”众将亦皆发怒,随官遂闭口不言,只在肚中嘀咕,变颜变色。

书中暗表,虞允文字彬父,一作彬甫,隆州仁寿县人,乃是唐朝名臣虞世南之后。虞允文幼时聪慧,七岁即能提笔作文,后凭父荫入仕。因母亲去世,考虑到父亲孑然一身,且身患有疾,故七年未曾调官。绍兴二十四年,虞允文参加科举,中进士及第,获授通判彭州。后改授权知黎州、渠州。当时宰相秦桧当权,虞允文等蜀地文士皆不获重用。秦桧死后,中书舍人赵逵首荐虞允文,被除授为秘书丞,累官至礼部郎官、中书舍人、直学士院。虞允文本是个文弱书生,从未经军旅之事,但事已至此,只得免为其难,立刻升厅坐帐,分调诸将。遂命步骑整队,沿江布阵,又令将江面军船分为五队,一队布于江中,两队停泊在东西两侧岸边,剩余两队掩匿山后。诸将见其排兵而阵皆合兵法,不由大为惊奇,信心由此倍增。

金国亦有细作在于江南,将王权罢职一事报过江北。海陵王完颜亮误认为宋军已败退逃散,长江南岸无兵把守,不由大喜,当下便令击鼓催号,督兵过江。船过中流,及近南岸,只见宋军列阵相待,当涂人民观战助威者十数里不绝,方才大惊,欲退不能,只得前进。数百艘金军大船迎风而进,满载金兵向南岸驶来,未几靠近南岸,完颜亮下令金兵登陆。虞允文待其舍舟将登之时,喝命擂鼓,命令时俊率领步兵出击。时俊挥舞双刀,自先士卒,带头冲向敌阵。南宋水师官兵士气高涨,拼命冲杀。金兵自进军以来,从未遭遇抵抗,毫无防备;且在江中舟中摇摆了半日,甫登陆岸脚下虚浮,站立不稳,经此强大敌手猛冲,皆者不敌,欲走无路,遂争先入水,当即溺死无数,全军瞬间崩溃。虞允文见步军阻住金兵登岸势头,不同心中大定,信心倍增,遂命江中水军发动攻击,截断金军船只,在金军中央向敌船施放霹雳火炮。一时烟雾四起,石灰弥漫江面,金军愈发无力抵挡。又战半日,虞允文见金军阵脚已乱,遂令放号炮,指挥两翼兵船齐出,围剿散乱敌船,复命两路伏军车船出动。踏车民兵精神振奋,船行如飞,呼声震天。金军船只底平,极不稳便,宋船乘势冲击,敌船纷纷皆被撞沉。金军半数落在水里淹死,余者在完颜亮催督下尚在顽抗。激战半日,太阳下山,天色灰暗下来,江面战斗尚未结束。正是:只因宋王主和议,致使宿将皆沉沦;休说书生百无用,举朝愧见虞允文!欲知胜败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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