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淼跳楼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甚至还有向外扩散的趋势,幸亏学校及时处理,才没有上当地报纸的头版头条。学校第一时间联系了陆淼的家长,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陆淼的爸爸就乘飞机到达了学校。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给彭梓宥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想到他很放心的孩子竟然可以把自己的闺女逼得去跳楼。
咖啡厅里,彭梓宥低着头坐着,面前的杯子里冒出氤氲的水汽,陆爸爸看起来很生气,却迟迟没有开口。
“小彭同学,咱们之前见过面,寒假的时候陆淼回家说跟你谈朋友了,说实话我当时觉得还挺好的,你看起来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这次事情我也多少了解到一点,这次淼淼确实是冲动了,这件事情在学校也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我跟学校也商量过了,最后我还是决定先给她办休学手续。但是我认为这件事情也不能全部归咎于淼淼一个人,你也应该是有责任的。”
彭梓宥点点头,“是,叔叔,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处理得不好,才会造成今天这种结果。”
“无论怎样,淼淼都是我的孩子,不管是谁欺负了她,作为父亲,我都会为她站出来要个说法的。”
“我明白,叔叔,您觉得我现在能够做些什么能让您和陆淼都感觉到舒服一些呢?只要您说,我一定去做。”
陆爸爸深深叹了一口气,是呀,他想要彭梓宥干嘛呢?他又能叫彭梓宥干嘛呢?难不成揍他一顿?
“小彭,淼淼不是一个认死理的孩子,可这次她的做法,真的吓到我跟她妈妈了。我们觉得现在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处在一个崩溃的状态里,我们真的很担心。所以我希望你还是能够跟她坐下来,选择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好好把事情说开。”
彭梓宥点点头,“好,叔叔,我会的。”
彭梓宥和陆淼坐在学校的喷泉旁边,陆淼身体前倾,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地面发呆。
彭梓宥抬头看了看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陆淼,对不起!”他转过头,眼神诚恳地看着陆淼说。
陆淼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其实你真的不用安慰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而且,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寻死,要真心寻死我也不会跑到二楼,我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你们而已。”陆淼的脸上没有表情,彭梓宥盯着她的脸,这张曾经青春朝气蓬勃的小脸,此时却是惨白的,颓废的,没有生气的。
“我不是在安慰你,我之前对你,确实太过分了。这件事情确是由我而起的,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我应该承担大部分责任。”彭梓宥语气很诚恳,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但是扪心自问,他不知道这个责任他要怎么承担才算合理。
“现在这样已经算是万幸了吧,毕竟我们都没事,幸亏我们都没事,对吧?”陆淼苦笑道。
“已经过去了,陆淼。等你休整好,你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陆淼。”彭梓宥看着陆淼说。喷泉的水缓缓流动着,陆淼转过头盯着水池发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彭梓宥,有个问题,我在心底里问了自己很多遍,现在我很想听听你的回答。”
“什么?”
陆淼转过头,脸上略带期待地微笑着问,“你喜欢过我吗?”
彭梓宥看着陆淼的眼睛,很坚定,“喜欢过,是真心的喜欢过。”
陆淼抿着嘴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了呢?”
彭梓宥看着陆淼,表情略有点尴尬,“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陆淼苦笑了一声,抬头继续看向喷泉,“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还喜欢林晓琪呢?”
彭梓宥低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我说不清楚,如果非要讲清楚的话,我想,我喜欢你的每一个时点、每一个场景、你的每一个动作、一颦一笑我都清楚的记得,但是我不记得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喜欢她,我就只是觉得她很美好。”
“是喜欢一个人久了,都变成了一种习惯吗?”陆淼侧着头看向彭梓宥,苦笑道。
“我不知道。但是陆淼,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与我而言,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或许没有办法成为很好的恋人,但是我相信我们会是很合拍的朋友。”
“呵,”陆淼低声笑了一声,“彭梓宥,我觉得这世上最残忍的不过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吧。所以我才会这样歇斯底里、不管不顾。”
“勇敢是个褒义词,但是用错了方法也会很可怕。不过有时,我也会觉得,像你这样放手去爱其实挺潇洒的。”彭梓宥说完看向陆淼,他看到陆淼笑了。
“彭梓宥,其实仔细想想你还真是挺渣的。”
“嗯,确实。”彭梓宥点着头笑了。
“那天你说不喜欢林晓琪的话,其实都是假的吧?”陆淼转过脸,两只手撑着椅子边,指甲都要嵌进木条里了。
“严格的说,我那天并没有对你撒谎。”彭梓宥的眼眸对上陆淼的,那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而深邃,陆淼知道,这份坦荡,他没有撒谎。
“算了吧,我现在也不想再去想这些了,希望今后我可以遇到一个真心对我的人吧。”陆淼收回目光说道。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来,很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过身面对彭梓宥,伸出一只手,“再见,彭梓宥。”
彭梓宥抬起头,陆淼逆光而立,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他感觉她一定是笑着。他也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大方地伸出手,握住陆淼的,“再见,陆淼。”
陆淼笑了,眼泪也滑出眼眶,一切都结束了。
“我明天早上的航班。来送我吧,最后一次。”
“好。”彭梓宥重重的点头道。
陆淼转身离开,彭梓宥深深呼出一口气,又重新坐回去,翘着二郎腿,两手十指交叉抱着膝盖,微笑着侧着头看向陆淼的背影,“我不喜欢她,我爱她。”
“我听范天说,陆淼休学了,她可能也不会回来上学了。你说这不是典型的作吗?”小贝边铺床单边说。
“我觉得她最好别再回来了,这次敢拉着晓琪跳楼,往后还真不知道还能干出啥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樱子接道。
“可不是嘛!”小贝对着樱子撇撇嘴。
“这次多亏了小超,要不还不知道会咋样呢。”宁儿说道。
“可不呗,哎呀晓琪你问问小超啥时候有时间呀,咱们这下可得好好请人家吃顿饭。”小贝转身看向林晓琪,她正坐在床上,对着电脑打着游戏。
“哎呀妈呀,这孩子不是给吓傻了吧?”小贝摇头说道,目光看到下铺的米娟,她忽闪着大眼睛,对着小贝摇了摇头。
彭梓宥到达陆淼的宿舍楼下时,陆淼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已经整齐的摆放在门口了。
“叔叔呢?”
“我跟他说要他在学校门口等。”
“你是打算全部搬回去了吗?”
“嗯,其实我对这个学校也不是很满意,所以我觉得我还是重新复读一年吧,不打算回来了。”
今天的陆淼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了,她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语气平和,让彭梓宥一时间觉得恍惚回到了几个月以前。
“对了,还有个东西给你。”陆淼说着在自己随身背的包里翻出一个盒子递给彭梓宥。
彭梓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手链,红色的皮质手编绳上挂着个铃铛,上面刻着一个“宥”字。彭梓宥低头笑了,他缓缓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根一样的手链,缓缓递给陆淼。
陆淼看着铃铛上的“淼”字,两眼含着泪水捂着嘴笑了。他们俩一个站在楼梯下面,一个站在楼梯上面,相视而笑,曾经的美好、曾经的荒唐,在这一刻,在这两个人心中,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林晓琪静静的站在四楼的公用阳台,看着那两个人,直到他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离开,消失在宿舍楼尽头的路口。
本以为会如释重负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林晓琪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的讨厌陆淼,其实如果不是彭梓宥,也许她也会喜欢这样一个明媚的姑娘吧。
办理完托运手续,机场检票口,陆淼张开双臂,对着彭梓宥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彭梓宥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陆淼把脸埋在彭梓宥的怀里,深深地呼吸着,这是彭梓宥的味道。她相信,即使他们再也不相见,在她的记忆深处,会一直记得这味道,以及,这段让她百感交集的青春。
彭梓宥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的看着飞机滑过跑道飞上天空,心里顿时感到空落落的。这是他的第一次正式的谈恋爱,也是他第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他看着消失在天空里的飞机,久久的没有离开,心里许多感慨,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陆淼从包里掏出那根手链,曾经戴在彭梓宥手腕上的手链,她看着看着,突然间捂住脸,没来由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