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空气带着一点点潮湿压迫在萧随云的胸口;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很疲倦。
事态紧急,而凝碧飞霄步比马车快得多。他是一路运着轻功过来;如今已经再无力气。他看着不远的少室山,缓缓地坐到了地上调息真元。
少林。静谧;庄严的境地。几百年来,没有人能够单刀直入。
“恐怕除了我”萧随云再睁眼时,真气已足。他的手默默的放开剑柄,低着头踩上台阶。
“少林,我萧随云回来了。”
金陵是最大的都市,而郑楼是富人角里最大的酒楼。
平时人来人往,尽是寻欢作乐的书生,骂街的粗豪,谈话的穷商,归途上满脸悲戚的旅人与数不尽在外面吃剩饭的饿殍。
御龙帮又是江湖上最大的帮派。
最大的酒楼和最大的帮派,最大的帮派的头头的婚礼。无论怎么看都会是很热闹的。尽管是在死气沉沉的金陵之中,也该会有一丝生命力
哪怕就是要保密,也不可能清净到一个人都没有,
而月空下,竟然只有江倚月的呼吸声!
“不对劲!”江倚月思忖道
一阵寒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街上仍是冷冷清清。酒楼后的青山如碎纸,参差不齐的交接在夜空中。一轮明月低低垂落。如同少年豪气,只剩下了一缕残照。。
江倚月又在门口等了许久,阁主令已经握的热了;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接应。
楼里毫无一点声响
江倚月忽然意识到,曾经热闹的酒楼也终于被金陵这座坟墓埋葬,如今安静;诡异的可怕。只有乌云盘旋在他的上面——如同秃鹫乌鸦蚕食着饿殍
一股冰冷钻入到重耗未愈的江倚月的骨髓里。
眼见宵禁时间就要到,江倚月摸出扇子,绕到窗边,丢了一只式神。
死寂。
萧随云很轻松的推开了少林寺的门,轻松的让他不可置信。
“真的这么简单?”萧随云嘴角不由得抿出一线笑意。他来来复复的开合着寺门;仿佛那是个很有趣的玩具。
男人的快乐一向很简单。
空无一人。
无论是平日可见推门的小沙弥;念经的声音;广场上的刀枪棍棒都如此寂寞。
寂寞,深入骨髓的寂寞。如此冰冷又如此绝望。
萧随云不是器具也不是经文,但是寂寞依然冻彻心扉。
他停下推门的动作,看着空荡荡的“天下第一院”
“变了,都变了”
萧随云锐利,敏感的武者知觉让他不由得握住了手上的剑柄。
门发出的声响并不小,但是连一个来看的人都没有。
“好吧”萧随云不由得想到糟糕的情况了
“义父,等我。”
拿着武器进别人的门,那人一定不会开心,尤其是出鞘的铁剑,或者盈满杀意和防备的扇子。
式神再无反应;江倚月扇面已开,展开蜻蜓三抄水的功夫跃上酒楼。直直闯入郑楼。
他已经做好了搏斗的准备!
“啊这。。!”
江倚月长大了嘴,手上一抖,阁主令不由得掉在地上,发出略有沉闷的“铛”的一声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破戒的准备!
但是,已经有人替他杀了——-不仅杀了,还杀得很彻底!
因为郑楼上下,客官小二,没有一个活口!
偌大的寺院中,萧随云低着头走过。他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月亮却轻柔的为他披上外衣
“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住持,没有和尚;也不见沙弥”
萧随云蹲在地上,用手指捻起地上的灰尘“地面不是很脏,有人打扫过。四处也没有搏斗的痕迹”
他走到水井边上,夜很黑。但是萧随云的眼睛却依然犀利“缆绳被动过。寺庙里一定有人,可是为什么如此安静?。。罢了,等我再观察来”
忽然听到什么萧随云足下一点;飞入了后面的树上。他把自己隐藏在树叶之中。来者脚步急促,声音低语:萧随云认出那是华山的任山和武当的九玄散人
“什么都没找到,倒霉啊”
“好强的掌力,连我也被伤及。功体断了七层。。”
萧随云凝神静听,果然气喘吁吁。暗中揣测“他们应该也是来看般若菩萨藏的。。”
任山看了看后面,见没有人追过来,就用水桶打起水来,把头埋在里面。不知是洗头还是喝水。九玄散人忙道“给我喝点给我喝点”
两人又打又闹,萧随云再无耐心。从树上飞下。任山只看到眼前一个黑色的影子飘过;就被击倒在地。九玄散人万万料想不到世界上有如此鬼魅的功夫;大叫一声“有鬼啊!”随后冲下少室山。
任山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萧随云,,是萧随云!”
“任山,你还记得我”萧随云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
“我我我我我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萧,,萧大侠”
“孤镜一梵心在哪?”萧随云低吼
“我,,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萧随云把任山的头摁到了水桶里,任山咕噜咕噜的喝着水,再也呼吸不过来“果然和你的师兄一样混蛋!”
任山满脸鼻涕和眼泪“你,,你去那个庙里看看”任山指着菩提院禅堂“别的我,,我真的不知道”
“别的僧人在哪里?少林寺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僧人“
”我,,我不知”任山看了一眼萧随云立刻改口“我,,我想起来了,五,,五天之后万鼎峰上要开武林大会,,有好多和尚,,都都都过去了”
萧随云心里盘算“中秋之日快过了,是;也该开了。有可能”
萧随云把任山拖到树后面捆了起来。又往他嘴里塞进一块布“安静,明天会有人救你来”
“等一等”任山道“万教已经发了你的追缉令。。悬赏三十万两。。那个武林大会。。”
“我有数”萧随云轻快的道,把布塞了进去。随后走向菩提院
“谁,,是谁!”江倚月手上发抖,不禁施展轻功,
窜入楼里。转了一大圈
“都。。都死了”江倚月怒道“谁。。谁如此心狠手辣!”
他低声转过一具尸体,测了测脉搏,试了试鼻息,叹道“啊!已经死了多时了!”
江倚月镇定了一下,闭上眼睛开始重现案发现场:
“我也不过是刚刚才到,郑楼如此安静,连我都感觉奇怪。这些尸体已经有了尸斑,已经死了数个时辰了;而又如何瞒得过天天来去富人角的人?”
“除非:首先可能所有起疑心人都被杀了!但是谁有这么大的财力与物力可以将整个楼的屠杀瞒天过海?潇湘阁吗?但潇湘阁会冒着得罪风花雪月斋和御龙帮的风险来杀人?目的又是什么?完全没必要。再说,有这个时间把所有起疑心的人杀了,为什么不一把火烧了这边合算?哪怕官府衙门被买通,百姓报案也不会不闻不问,而在潇湘阁中的我也会得到第一手情报。然这场恶战死了三四十个人,这种大案,上到知府都会过问。衙门想要不被追究,瞒天过海谈何容易?除非,,“
江倚月看了看这些尸体,翻过尸身,面孔忽然显得更加苍白。他不由得抬头向天,带着一种悲怆与愤怒,还有一丝的惋惜,
“这些伤口。。。这些伤口!!!”
造成这些伤口的武器,内力,功夫路子,居然一摸一样!
“莫非。。这些人。。。都是一人所杀?!”江倚月自言自语,不禁冒出几丝冷汗
“在我们来前不久,这些人已经死于非命!而杀了他们的那个人混迹在他们中间。利用自己高超的武功,在极短的时间里造成灭帮惨案。而我则是第一个目击者!凶手故意挑宵禁时间作案。为的就是不被人所知。”
“可是。。说不通啊!”江倚月又想道“这些尸体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一般人时候三个时辰才会出现黑气,八个时辰长出尸斑,可这些人长出尸斑已经多时,甚至有些发胀发臭”
江倚月看着尸山,尽力压制心中的感情。他转身打量着挂着的灯笼;从胸口摸出一把折刀,从灯上刮下来一层灯灰,裹在手帕里。
“迷踪香!”江倚月立刻闻出了这种香料的名字
“迷踪香之所以'迷踪',就是因为它可以掩盖时间,加速尸体腐化的速度!”
江倚月握着那一叠迷踪香,楞楞地看着一地的尸体“江湖上,究竟谁有这么深的武功,这么大的权,这么强大的人际关系,可以让一宗谋杀案瞒天过海,可以在一瞬间杀死一栋酒楼里的人!”江倚月叹道“如此险恶用心,,,如此狠辣行事!,。定然是个狠角色!”
“这种狠角色,我知道的有四个人!一个萧随云,一个坐在龙椅上,一个是书剑共谱一渐愁。而另一个嘛。。”
空气里无意或有意的,弥漫出一股比冰冷的杀气!
月如钩,
江倚月忽然懂了什么
菩提院是少林研究武功的最高机构,也是收集天下武功的禅林。萧随云对此再熟悉不过:如果苍剑传了他剑法;那么他的内力,搏斗都来自少林和江湖。
他推开了庙门。一股熟悉扑面而来:禅林依然是禅林。
蒲团上坐着一个人:
孤镜一梵心!
萧随云终于放下心中沉甸甸的负担。他坐到义父前,释然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去。
“父亲”
释然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萧随云“你来了。我早就猜到你会来”
萧随云不语
释然又闭上了眼睛“道的事情调查的如何?”
“前功尽弃”萧随云叹道“义父又过的怎么样,万教武林没有来为难你吧”
“不曾为难”释然道“以我的公信力与少林威严,想必武林不敢对我如何”
萧随云眉头轻皱了一下,这丝乌云立刻消失在了黑暗中
“菩萨藏的失踪;是少林的过。却要你来承担,真是不公平”释然摇了摇头“阿弥陀佛,乱世风雨。老衲又只叹奈何”
萧随云谦恭的道“义父时常教导孩儿吃亏是福。为武林做贡献,为少林添名声,乃是孩儿之幸也”
孤镜一梵心道“是吗?那你来干什么呢?”
“两件事,来问菩萨藏的真面目与找寻义父”
“般若菩萨藏的真面目,我也不知道”释然摇了摇头“菩萨藏严令封锁;道体一出;天下大乱,腥风血雨。如今已然乱世,少林人只求苟活。阿弥陀佛!至于找我。。”
“我不是来找你的”萧随云冷冷的道
“嗯?这是何意“
“你根本不是孤镜一梵心”
“我不是释然?那谁是释然呢?”假释然微笑道“真乃是假,假亦是空啊”
“错了,真亦是真;空亦是空”萧随云毫不犹豫的驳回机锋
假释然抚掌大笑“好个萧朔萧随云!”
萧随云也同样回敬“好个不知不觉的释觉”
释觉惊讶“你看出我的身份了”
萧随云道“你对我一直不错,我当然记得你。特别是你的话术中,破绽百出:你终究不是释然”
“我终究不是释然,我终究不是释然”释觉喃喃道
萧随云站起身,叹了一口气“你对我一直不错;我也知道你觊觎义父的位置很久。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你迟迟不肯下手”释觉叹息道
“义父在哪里”
”在大雄宝殿闭关修炼“
“我要听实话。”
释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闭上了眼睛。萧随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释觉叹息“我一直以为我能做的比师兄更好,我更加应该得到主持的位置。但是当万教把梵心带走以后我才发现我是这么愚昧无知”
“什么?!他被万教。。”萧随云知道义父凶多吉少;登时感觉半个身子入了冰窟
释觉流着眼泪;摘下了人皮面具“是老衲利益熏心,有眼无珠,是老衲出卖了你们。。而如今少林就要毁在我的手里!菩萨藏之秘无法解开;所有对释然有忠诚的弟子都被酷刑。整个空荡荡的少林只剩下我和数个沙弥”他扑倒到萧随云的脚下“朔儿,不,萧随云。我恳求你原谅老衲的罪孽!我恳求你救救少林寺!”
萧随云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扶起童年的玩伴。此刻所有和他的快乐记忆都在脑海中盘旋;渐渐变得不现实:他带着他偷偷吃狗腿;喝酒。又被释然骂一起挨揍;怎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感情在萧随云的心内波涛汹涌;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无情:
“你不值得被我原谅,也不值得被我宽恕。但我也不会杀你!因为,,因为你至少曾经给我过阳光”
萧随云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的释觉;他的心中仿佛被重击。万教或许不会这么快迫害他的义父,但是无论如何,都要有一场恶战了。
他大踏步走出了菩提院。
雨丝如情丝,缠绵悱恻,斩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江倚月也的确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地上的血液凝固成了暗红色,血腥混着剑的生锈气味钻入他们的鼻孔,令人略略有些想作呕
偌大的郑楼仿佛只剩下了一个惨字;喜洋洋的红色装扮,被血凝染成黑色的地板,幽寂的寒风。几只油灯被刮动,轻轻摇曳了一下便熄灭了。如同不断挣扎在尘世上的万千生命一般。
江倚月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怜悯。
他看着惨状,比起潇湘阁忽然觉得御龙帮也不是罪大恶极。
他想知道唱红衣是不是这一个个尸体中的一员。但他并不想去翻找那一张面庞。
是不想,还是不敢?
尸体的眼睛还在盯着他!盯着江倚月!
他们死不瞑目!
江倚月心里被盯着发毛,他浑身颤抖,抑制住自己高呼的欲望。
他害怕了。
因为死人的目光是有温度的!甚至比活人的目光炽热的多!
尽管江倚月没杀郑楼里的一个人,但是负罪感已经充满了他的心
“唉。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御龙帮的人平时多做恶事。今日虽然谈不上灭帮,却也是一样的元气大伤;但他们却也不是人人该死。。”
江倚月用手托住了脑袋,思绪万千
“是不是我早来一点就好了、、”他放下酒壶,喃喃自语。
江倚月在尸山面前,终于崩溃了:他的身子慢慢癌了下去,积攒的所有情绪都在他心中爆发。
“他们来的地方,似乎是大雄宝殿。嗯,释觉也提到大雄宝殿,莫非其中还有机密?待我观来。。。”
萧随云背起铁剑,顺着殿堂的栏杆走了过去———果然,大雄宝殿里亮着灯光。
看到大雄宝殿,萧随云心下一动,又想起许多童年的往事来。
“糖水”
释觉大师优雅的微笑着,递给萧随云一杯糖水。萧随云浑身泥巴,接过来咕噜咕噜的喝掉了。孤镜一梵心却满脸深沉“随云,又去哪里胡闹了?”
大雄宝殿上,如来金身吉光万丈;瑞气千条。他的眼睛慈悲的注视着世界,注视着满身泥泞但脸上顽皮不减的年幼萧随云“我去抓了只猴”
孤镜一梵心问道“猴子乃是山林之灵;为什么你不由他自由自在呢?”
“因为他把我的糖块偷了”
“人都有重修的机会,为什么猴不行呢?”释然微笑道“更何况是畜生之道,你抓了猴以后干了什么呢?”
“我吃了一顿猴脑!”
释然的面色立马差了“你吃了一顿猴脑?”
“嗯。它做了坏事,就应该被报复!他吃我糖块,我啃他脑子,不是刚好吗?”
“放肆!”释然喝道,拿起戒鞭“转过来。把裤子脱了。”
释觉连忙道“师兄,免了吧。小孩懂什么?”
“正因为不懂,所以要学。”孤镜一梵心道,萧随云一咬牙,脱下裤子“请义父责罚!”
鞭子抽打着萧随云,如来的目光依然慈悲怜悯,萧随云感受不到被鞭打得痛苦:那声音仿佛早已落在远方了。而这些过去的人,事,物也终究遗忘在记忆之中。
萧随云睁开眼睛,他已经踏在大雄宝殿之内。他不由的哑然失笑:自己非但没有学好,更是变本加厉,手段越来越残酷;脾气也越来越暴戾。
他抬起头,看着如来。
大雄是佛的德号。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摄伏群魔。因为释迦牟尼佛具足圆觉智慧,能雄镇大千世界,因此佛之弟子尊称他为大雄。
“神,神性”
萧随云不由得加深呼吸,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来少林寺了
而他的一部分是不是也落在了这释迦牟尼的面前?
终于,久违的庄严在心中冉冉升起。萧随云看着释迦牟尼的像,眼角似乎要滴落泪珠:自从离开了少林寺,一个少年又经历了多少苦难?多少生死离别?
他的拳头慢慢握紧:他悲伤;他忏悔。但他也恨!:佛扬言要渡世人;在世人水深火热之中时为什么只有空洞的眼神?为什么在萧随云奔波;萧随云潇洒后,寂寞的也是英雄,痛苦的也是英雄!“天啊!”萧随云心中的恨意和怒意越来越深,逐渐淹没了庄严和认真。狂傲战胜了敬畏,悲痛与无穷的恨埋没了情绪“活着,难道就是遭遇痛苦和背叛?活着,难道就是不被世人理解?这难道是天道?这难道就是天意?这就是我萧随云的报应吗?”
萧随云忍不住哈哈大笑“佛!你饱受世人供奉;却从未救渡世人!佛!你坐在莲台却任俗人被宰割!佛!我在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候从未看过你的身影。而如今我萧随云不求你渡我,偏要来渡渡你这个枉为金身的傀儡!”
萧随云一声长啸;纵身跃起,击向如来金身:双眼通红;恨意已经让他失去理智。。一掌赫然得手!
“不对劲!”
如来佛忽然身露金光,萧随云惊异之间,忽然一股内力排山倒海袭来。直直击中萧随云。萧随云身飞数丈之外。
“这内力怎么这么熟悉”萧随云站起身,忽然一股剧痛分传来。他跪倒在地,幡然醒悟“这是我的内力!这。。”
他站起身“这佛像有蹊跷。。哼!连打我都不敢用自己的力量,真是懦弱!我萧随云偏要把你打碎!”
又是一拳击出;拳风虎虎间;佛像巍然不动而萧随云再吐鲜血
“哇!”
萧随云嘴角见红,浑身剧痛。萧随云反而怒意更甚“什么如来,救生不会,倒是阻我一流。好!我萧随云今日偏偏要把你打烂细碎!”
冷冷冷;邪邪邪。就在萧随云暴怒之际:
“南无阿弥陀佛!”
忽然,边上十八罗汉齐声朗诵佛号;一十八大金光掌力向邪郎萧随云直直逼杀而来。萧随云凭借自身功夫高超;半空借力硬扭身位。金光击在一起,萧随云借着这力道退开。十八罗汉从各自莲台站起,面露金光。
“十八罗汉!你们也与我为敌!”
十八罗汉不语,只是默默从供台上走下:谁也想不到,莲台上坐的是真正的十八罗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罗汉!十八罗汉!”
萧随云的声音陡然化为低吼“好啊!那就来看看你们实力如何!”
人就是这样,有的事明明很平常,却不由得给这件事带走了心情
侠气也偏偏是这个道理多管闲事也偏偏是这个道理,同样是”为”;侠气与多管闲事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获利者。
获利者会美其名曰“见义勇为”,被阻挠的人却会认为那是“多管闲事”。其实都是人的感情使然。
江湖上,正邪向来势不两立。可是什么又是正什么又是邪了?萧随云虽然杀了无数土豪劣绅,地主恶霸,可是终究是杀人。风花雪月斋屠杀了三封屯上上下下三百四十多户人家,其中也不免会有恶霸土匪,倒和萧随云杀人的性质一样。那么萧随云岂不是被风花雪月斋所同化?
一件事的性质,往往都是感情都能决定得了。
所以,人是最混蛋的生物,而情事是人最混蛋的问题
紧张紧张紧张;萧随云被十八罗汉层层叠叠以“擒龙阵”锁住!萧随云蓄势待发,杀意满袖。十八罗汉各个凶神恶煞;眼冒火光。一为心中愤慨;一为守护信仰。双方未动手;战意已在空中打做一团!
一声清啸,萧随云和十八罗汉同时动手。十八罗汉四人走位灵活;默契无暇。萧随云轻功高超,左挪右旋之间不敌兵刃杀向。布袋罗汉挥舞布袋欲套萧随云,芭蕉罗汉一扇制住萧随云轻功厉害;降龙罗汉一掌袭向萧随云胸口。危急之际险象环生。萧随云不愿动重手;奈何擒龙阵法奥妙非常难以冲出重围。战者越战越怒,萧随云黑色冥铁剑一转,宝剑出鞘了!
冥铁剑出鞘,萧随云如虎添翼;剑气四出;十八罗汉脚下一震;萧随云登时破裂阵法!”好个擒龙阵;能奈何得住萧随云吗?”
十八罗汉又是一声干脆利落的吼声,一十八条金光闪闪的齐眉棍横空出现。十八路棍法错落有致;剑重;冥铁剑更甚。萧随云格挡不及;已被棍法制约。惊异间,身上:肩贞;丹田,檀中;背心皆被棍法戳伤。萧随云大叫一声,呕出一滩鲜血。
萧随云不及倒下;棍法又****而来;但绝世狂人何时退缩?萧随云左手剑鞘右手冥铁剑;竟以鞘为剑再对擒龙阵法!
莲台之下顿成战场;萧随云受伤;仍以一己之力对抗佛教最高战力十八罗汉不落下风。十八罗汉见短时难以取胜;脚步再换;又成“降魔阵”
饱观武经的萧随云见到这个阵法;了解十八罗汉已对自己下了杀手;抹去嘴角血迹哈哈狂笑“好啊!降魔除妖阵!奈何吾乃是魔上魔,妖上妖!”
十八罗汉不理会冷嘲热讽;棍势袭天卷地而来。顿时佛像破碎;地起三尺。萧随云难出身手;就要败在阵法之下了。
就在萧随云受难之际,江倚月:
四周的墙壁忽然被撞飞,几十弓弩对准了三个人,四周的人都穿着官服。
“衙门!”江倚月惊道,这时他们才明白不放火烧楼的真正原因,就是为了让他们背黑锅!”
“许久不见了,江倚月”燕缕斌假笑着走入郑楼,身后,各路锦衣卫;金吾卫;江湖豪杰;风花雪月斋战将各齐一路;***倚月!江倚月冷笑道“好个燕缕斌,先入风花雪月斋,再投靠官府;顺手出卖御龙帮”
“不,还是你杀了这些人”
“我?有没有搞错”江倚月道“我清白无辜,而你何必公报私仇,给我背上个不明不白的冤罪?果确不是君子所为!要杀,来。我江倚月,绝对不眨一下眼睛。”
江倚月知道万教对自己偏见颇深;再加上嫁祸天衣无缝;难以取信。干脆放弃辩驳。掏出铁扇;分外眼红。准备相杀。
“啊!”
萧随云后退三步,口呕鲜血。他睁开眼睛:
寺庙依然庄严,地也未起三尺。甚至连擒龙阵;降魔阵都不复存在过。
罗汉依然端坐莲台。
萧随云抹去嘴角鲜血———这次抹的是真的血。
“你已经想到第三百六十四招,为什么不继续想呢?”众罗汉齐念道
萧随云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没有必要再想”
“你已经有十足的把握?”
“只有三成”萧随云挥出黑色冥铁剑“但是足够了”
众罗汉哈哈大笑“好个萧随云”
“好个十八罗汉”萧随云也毫不犹豫的回敬道。
十八罗汉道“你乃是一条飞龙;我等无意相杀。即使你破了阵法也毫无用处”
十八罗汉又闭上眼睛“但般若菩萨藏之真谛,你已经入了门槛了”
萧随云看着十八罗汉的金光慢慢散去;吐出一口长气,他转头看向如来佛祖:“我刚刚情绪失控,十八罗汉居然没有为难我;莫非其中果真有些玄机吗。。嗯。。般若菩萨藏的秘密。。”
一声长啸;萧随云再起;奋掌再袭佛祖金身!
郑楼郑楼郑楼,郑楼之中的江倚月受到万教围攻;猫须呲裂,功体碎三层。堕入生死边缘了。
“啊!”江倚月又受一掌,含血倒退三步。倒退途中摸出符咒抛在地下;瞬时浓烟弥漫
“这招,我早已领会过了”燕缕斌笑道;他掏出一块围脖缠在口鼻处,又拿出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在黑暗中能迸发出格外的光芒;所以称夜明珠。
江倚月只见到一个小光点带着人影越来越近。。
忽然,燕缕斌拽出江倚月。江倚月惊异之际;鬼力再催。铁扇被扔到一边;江倚月催动术法;凌空抽出完美无缺剑。双剑合璧;一股沛然剑气袭天卷地横扫郑楼。
“江倚月,你拒捕吗!”燕缕斌喝道
“受死来!”面对围攻的江倚月再也顾不上神性;完美无缺大开大合之间杀声片起;果是厉招。江倚月怒喝中;郑楼又添尸骸。
燕缕斌道“我现在乃是二品地方官,你杀了我,看官府放不放过你!”
“萧随云说的不错,官府也好,风花雪月斋也好,都是一群混蛋!”
“是!”燕缕斌道!“就是你们这些大侠,自为了不起,弄得我现在哪里都去不了!江倚月,这笔账也要记在你脑袋上!”
“哈!哈!哈!”江倚月大笑三声,调谑道“看谁的脑袋先落地?”
“老大,上头说今天只办公事。。”一人低声道。燕缕斌道“没错,你没看到这位大爷在挑战官府吗?你说不是他杀的是谁杀的?给我上!。”
“来啊!”面对人海战术;早受重伤的江倚月毫无惧色;鬼力盘旋间;步步杀着招招极端。
“萧随云,快来啊!”江倚月暗自在心中祈祷到;随后这点意识也没淹没在完全的本性杀意之中。
萧随云身飞三丈,口吐鲜血。佛像依然丝毫不动。萧随云从庙外爬起来;坐禅片刻。
手,早已肿起。血从每个指甲缝中涌出。但狂人脸无惧色,再次站起时,眼内已有锋芒
”般若菩萨藏;我来了!”
又是一声咆哮;萧随云不运轻功;直直奔去。剑意;杀意;内力,真气凝聚在早已渗血的手掌之中。发出雷霆万钧的一击!然而佛像沛然不动;金光闪闪;返还百倍真力!萧随云被真力击中;七窍流血;像一片断絮的柳叶一般飘落下来。
“菩萨藏,菩萨藏。。”
如来的眼睛依然笼罩大地;此刻看上去却不再无情;他的身上已经印满了血手印。
十八罗汉似乎已经化为雕像。
萧随云丢掉背上的冥铁剑,纵身长啸。再度击向佛像胸口十字印:但萧随云知道这一掌;他已经消费了所有的气力。
没有任何反应。
印记被血染红;萧随云落在了如来的手掌心中。披头散发;筋骨迸裂。意识渐渐散去。
无头骑士送着刚刚满月的小孩,把她交到心爱的人手中。
这一刻,为了信念,为了信仰。所有的牺牲都不曾后悔。
这一刻,不谢莲华都得绽放光芒
爱人接过了小女孩,小女孩刚刚接触母亲的手就开始哇哇哭泣:如同新生命再度降生。
雨天。南柯一剑把白玉鹤交给画江山
“这一去,我凶多吉少”
“他也是我的兄弟,为了你,我也会做一样的事!”
南柯一剑断头,断臂,身体被削成碎片依然奔跑。超过生命的,究竟是什么?
人究竟是不是动物?人与动物的区别到底是什么?
不谢莲华的光彩渐渐犀利了
人间所有的爱,信仰,勇气!
呼吸慢慢微弱了;佛像依然巍然不动。
月光依旧。中秋前的月;格外美。
雨丝丝而落;萧随云筋骨俱碎,奄奄一息。
但是不世狂人又怎么能放弃!
他艰难的抬起手;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月光。他的眼睛里绽放出无比坚毅的光彩;如同他在世间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苦楚。是的,他在咆哮!他的身躯的每个部分都在咆哮着剑客对平凡,对乱世,对风雨的不甘与愤怒。
“彭”的一声;萧随云的拳头砸在了如来的身上。这一拳虽然有气无力;但是其中的意境;其中的斗志已经超出凡俗。就如被斩去头颅的战士一般奔走在生死之间;脱万物之伤痕。
这一拳;划清了人与动物的界限。这一拳;划清了道德与法律的指标。这一拳;画出了人性最大的,永远的光辉。
而只要有这种光辉在,人类就会永远上升,哪怕是神明也得退却三步。
佛像震动;寺庙的灰尘簌簌而下。大雄宝殿就要崩塌下去。十八罗汉依然巍然不动;而是起念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如来佛身圣光万丈;金光照耀十八罗汉。口念佛号间;十八罗汉亦得道飞升。
萧随云笑了,笑容中不失讥讽自嘲:
般若菩萨藏从未失窃;它一直存在于人性的光辉之处。而达摩老祖留下它的意义就是让这光辉脱离黑暗的人心,再次重现世间。
他怀中的《金光大咒言》飞了起来;万丈金光仿佛驱散了世间的全部黑暗。泪水从萧随云的眼角滚滚而落
“悟了。我悟了。。”
孤镜一梵心似乎在远处向他招手。萧随云伸手想抓住那道光芒;但他的手还是慢慢垂落下去
“但我不能。。!”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雄宝殿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