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苍老哀叹的悲鸣声响起,截断了刘如兰的咆哮,众人循声望去,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正趴在矮矮的门槛儿上,双手正吃力的往门外爬,两条笔直的腿累赘似的拖在身后,像一只被冲上沙滩,奋力往大海中挪移着的缺水的鱼,看着叫人心酸难过。
“娘!”刘如兰哭喊着朝老人跑去,田思思紧随其后,两个女人跑到老太太身边,想将老太太搀扶起,老太太却说:“把我放到墙边,靠坐在墙边就行了。”
两人照做,小心翼翼地将老太太的腿从门槛内挪移出来,然后让老太太坐在地上,背靠在木墙壁上,田思思动作迅捷的进屋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垫子垫在老太太的屁股下面。两人一左一右蹲在老太太身边。
“唉”老太太用树皮一样的手握住刘如兰的手,叹气道,“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那个短命的儿子,留下我们这一摊烂摊子。早晓得,当初你爸妈要把你接走,我就不阻拦了,我一把老骨头了,早死早投胎,就是苦了你了,这些年,你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米得(没有)一个人帮你痴手(帮忙)哟,只有二傻子一直帮你,哎,其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好人坏人,我分得清清楚楚的,你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家,也不会和…..”
“娘!”刘如兰立刻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说,“世界上那么多的男人,谁能保证有一个可以做到二傻子这样毫无保留的付出!就算当初我讨厌他成那样,他还是无怨无悔的帮助我,我打他骂他,他都不走,他不仅带我好,还带小宝如亲生儿子一样,带你像亲生母亲一样,娘,我现在已经过了那个讲什么爱情的年纪,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这就够了,与其找一个无法确定未来的正常人,不如就跟一个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傻子过一辈子,这何尝又不是一个女人最渴望的呢!”
她满脸激动的转过头去,对着众村民们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就把话撂这里了,我和二傻子早就在一起了,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我们凭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你们要说,随便你们说去,反正此生,我刘如兰宁愿嫁一个傻子,也不会嫁给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此番话语,掷地有声地砸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中,就像一记重锤一样,打得人钝痛不止,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凝重之色,然而每个人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刘如兰的话字字珠玑,鞭辟入里,拨开外皮,里面的血肉,肮脏不堪,却又残酷真实。
其实每个人脸上都有一块难以启齿的遮羞布,遮挡着不堪和丑陋的人性,而人自己,大多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然而人性也就那么回事,遮不遮羞,谁还不知道呢!
可一旦将这层窗户纸捅破,里面的真实漏了出来,而造成这样扭曲和畸形的社会结构,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每个人都无法拍着良心说一句问心无愧,就算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也是助长风气的推手,所以,在场的没有一个称得上无辜的人,有的只有冷漠和嘲弄,讥笑和旁观。
“好!”田思思拍着手叫好,激动的说,“婶子,说得好!我支持你。”她将头转向人群,“以后,要是有人再嚼舌根,我就割了他的舌头,还有,管好你们的孩子,如果你们不想让你们的孩子成为你们这样的人的话,就用正确的方法去好好教导他们,否则变成了这等人面兽心,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说着她手指着蹲在地上的那几个男人,义愤填膺的说。
“小朋友们,你们刚刚说,那个叔叔掉到你们家门口了对吧?那他现在……”刘如兰走到小狐狸们面前,弯下腰,平视着一帮小男孩们。
小男孩们一齐抬起头,脑袋整齐划一的看向高高在上的爹爹,狐狸爸爸朝他们点了点头。
“耶!”小狐狸们欢呼一声,欢快的跃上了夜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然而不过片刻,小狐狸们就抬着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出现在了高空中,朝地面飞了下来。
小狐狸们停在爹爹的面前,将男人的身体放平在地上,狐狸爸爸这才免开尊口说:“我将他的身体用我内丹续命,他的魂魄虽然离体太久,但不会影响身体健康,有我内丹的保护,他醒来后,身体反而会比之前更加强健。”
刘如兰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完全放下来。
肖影取出乾坤袋,朝空中一抛,乾坤袋口打开,一道白光倾泻而下,瞬间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那人形木讷的朝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身前走去,半透明人形走进男人的身体,平躺下来,白色的身影渐渐与男人的身体融合在一起。
狐狸爸爸伸出右手,掌心朝下,五指成爪,放在男人的嘴巴上空,他闭上双眸,胸脯起伏,从丹田处提出一口气,随着那口气息的提升,从他的右手心处射出一道白色的吸力,缓缓地,男人的嘴巴张开,从嘴巴里徐徐飘出一颗鸡蛋黄大小的黄色的珠子,珠子圆润光滑,透着黄色的微光,朝着狐狸爸爸的手心飞去。五指收拢,翻转,掌心朝上的展开五指,黄色的珠子漂浮在掌心,轻飘游弋。狐狸爸爸睁开眼睛,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张开嘴,那珠子便自动的飞入了他的嘴巴里,喉结滚动了一下,珠子被吞入腹中。狐狸爸爸又闭上眼睛,调息了一下身体,这才睁开目光,温和的说道:“明日早晨,就会醒了。”
刘如兰噗通一声跪在狐狸爸爸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恩人的救命之恩。”
狐狸爸爸说:“你无需谢我,我不过是来报恩的。我家住在南山悬崖下的深渊之中,五年前,我渡劫受伤,是恩人救了我,并悉心照料于我,否则我这条命早就没有了。此次救下恩人,也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们出来已经很久了,孩儿娘该是担心了,就此别过,若他日你们有什么难处,可以去南山悬崖边叫三声狐狸,我会尽力而为。”
说完,狐狸们的身影在原地突然消失,不见踪迹,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可能有时候的一个举手之劳,对别人来说,就是救命之恩。一只狐狸都懂得知恩图报,然而人呢!
这对于在场的许多人来说,又被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
二傻子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要如何处置这几个杀人未遂的嫌犯。
田思思对肖影说:“我们报警吧!”
肖影点点头。
“不行!”
田思思正在用手机拨打110,就听见一个沧桑暗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院子的一处角落,一个人影正站在幽暗之处,完全看不清其表情,但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便知是村长。
村长朝着田思思走了几步,他的脸慢慢映现在暗黄的光晕下,沟壑纵横的脸上,铁青的吓人,目光幽深沉郁的盯着田思思,身上带着铁血一般的威严。
田思思心里有些发虚,不由得朝肖影旁边挪了挪身子。肖影静静的看着村长,视线没有丝毫躲闪,她扯了扯嘴角,问:“村长有什么好的意见?”
“我觉得,二傻子既然米死,就不能构成杀人罪,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既然米有人员伤亡,这过(个)事就算了吧!他们都还年轻,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如果被关到班房儿(监狱),他们家里人日子弄过忙(不好过)!”村长说话语气缓和,然而口气里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肖影皮笑肉不笑的说:“村长,您可能还没有弄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啦!他们这是蓄意谋杀,虽然杀人未遂,但情节严重,已构成犯罪,一样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您今日一时心软,放了他们,不仅是对受害者二傻子不公平,您自己也犯了包藏罪犯的犯法行为,您将会成为他们的同伙,将跟他们受同等法律的制裁。所以,村长,您有一颗仁慈的心,我很佩服您,但是此事不是打架斗殴或者邻里吵架那点芝麻大点的民事纠纷,只要关乎人命,就必须要受到刑法的审判。”
村长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交错变换,最后他冷冷一笑,“我不懂你们读书人那一套,但是你们现在站着滴这块土地,是我的地盘,你们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让你们走不出这过门。”
村长将目光转向身后的村民们,大声说:“村民们,你们都看到了,不是我强人所难,是人家不给我们出路,他们要把我们的孩子们抓去坐牢,如果真抓到牢房去了,他们一辈子都毁了啊!你们都是他们的兄弟姐妹、叔叔伯伯,都是有亲戚关系滴!都是看到他们长大滴!虽然他们因为不懂事,犯了点错,但他们心不坏啊,俗话讲,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都不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是不是太不讲理了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