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三百里外的金光寺,起夜如厕的小沙弥又见北方异象,顿时大喜:莫不是又有宝物出世?当下也不如厕了,屁颠屁颠地跑去上报主持大人,探穴寻宝可是小沙弥的拿手好戏呢。
西南方向,五百里外的闪金镇,火焱观的钱羽士正在院子里备早课呢,瞥见东北方向的异象,观察来去之后,思索一番道:“像是草木生灵在渡劫,只是无果而终,不知是何缘故。”
东南方向,六百里外的夜色镇,巨剑帮分舵的守夜人,也将异象之事记录下来,并火速飞剑传书,告知总舵。
西北方向,正在晨读的青山书院张儒士,也抬头看向天空,“莫不是有草木精怪在渡劫?”
几乎同时,离得不太远的望江书院和白水书院也都有早起儒士,有所察觉。其他能人异士,适逢其会者,不一而足。
如今单表暮光城内,巨剑帮总舵所在,三长老铁镇花接到夜色镇守夜人飞剑传书:青山镇再度有异象发生,具体位置为竹隐村所在。当下便嘀咕着:这青山镇接连有异象发生,很不寻常哪!只是数日前的天降异象,因为大长老出面劝阻,自个儿硬是没去成,只派了膝下千金铁乌梅带着门内三位师弟前去。好歹收获不浅,带回一只圣品穿山甲和若干天外陨金,尽管还需为此交付一批价值不菲的绝品宝剑。这一回因为无忧海上出事了,据说是有一只九头恶蛟出没,掀翻了帮里一艘运送圣料的跨海大船,大长老这才亲自带人前去调查真相了。
铁镇花正自嘀咕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铁长老?”
“是百长老吧,怎么一大早的,就来敲我这妇道人家的房门?你不害臊我还替你害臊呢!”
话未说完,房门却豁然大开,进来一位五大三粗的中年大汉,正是巨剑帮二长老百釭青,嘴里还毫无忌讳地说着:“铁长老说哪里话!如今帮主闭关不出,帮内大小事务尽由大长老主持,我百釭青身为二长老,自要与铁长老一起协理帮内事务。可巧的是大长老现今也有要事外出了,据说是去无忧海了。大长老这一去,去的甚好哇!我适才见夜色镇方向有飞剑传书,转眼不见飞剑,想必是铁长老接了飞剑,看了传书内容了。铁长老可否将传书讯息告于百某知晓?”
铁镇花娥眉微皱,略一沉吟便说道:“也没什么大消息,不过是说青山镇再度发生异象,具体位置为竹隐村方向,这会儿怕是早已消停了。”
“我说铁长老,这青山镇三番两头发生异象,大有可疑呀,前番异象天降,我本想去探个究竟,却被大长老极力阻止了。这一回,趁着大长老不在,我百某说什么也要过去走上一遭。据说天降异象处至今还被儒家君子们用一面上古青铜鼎在原地封印着,还有那位生而能言的神秘娃娃,佛门和道门都想抢回去当什么劳什子的佛子与道子,最后却落在儒家门下了,现如今就安置在竹隐村。百某这一去,便可了却三桩事,实在是不可不去哪!”
百釭青说着便要拽步离去,却被铁镇花拦住道:“百长老且慢一步,大长老早先说过,这青山镇只容我巨剑帮剑客与剑师驻足留步,你身为八品剑王,只身前去,只怕会被儒家猜忌。且容我嘱托门下众人好生看守总舵,再与百长老一同前去,如遇儒家君子质疑,单以百长老的脾气,只怕会打起来。”
“铁长老说哪里话?我铁某身为八品剑王,到了青山镇内还不是横行无阻?青山镇也只有青山书院有个挂名的院长是个君子,还常年不在镇内,据说还只是君临境的修为,真碰上他,百某都不需祭出本命飞剑,只消一只手便能打得他哭爹喊娘来。”百釭青说着话锋忽地一转,“不过铁长老愿与百某同去,百某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哇!”
片刻过后,一青一白两道剑光从巨剑帮总舵门前亮起,倏忽工夫便飞越暮光城北面大门,一路径过夜色镇,不一会儿便入了青山镇,降临绛云山百里峡,前方十里方圆的青铜鼎光影赫然在目。
后方青光飞剑上,风韵犹存的铁镇花斩钉截铁地说道:“百长老,以我之见,莫若先去竹隐村看看虚实,回头路过百里峡,再入鼎一探不迟。”
前方白光飞剑上随即传来百釭青的回音:“铁长老所言甚是,就依铁长老之言。”
两道剑光继续前行,百来里的路程,须臾便到。不一会儿两位巨剑帮的长老便看见竹隐村的那一株千年银杏树了,正待按下飞剑,忽听噗通一声响,却是前头的百长老没来由地跌下飞剑,径直落入下方三乡河中,半空中那只没人把持的飞剑随即嗖得一声飞向那株千年银杏树,没入树冠后再也不见动静。落水后的百长老正待飞身而起,却听嘎嘎嘎一阵鹅叫,接着一只长颈大白鹅噔噔噔地踏水而来,如履平地似地,瞧着双翼微张,却掀起一股风,带起一波浪,在后方全然无知的铁长老眼中,这一波浪不过寸许大小,但落在水中的百长老眼里,这一波浪却似惊涛骇浪,一个浪头便把百长老拍倒在水,浑身使不上劲,接着七八个浪头接踵而至,直把八品剑王百长老拍晕在河东浅滩上,不省人事。
后方铁长老已然目瞪口呆,怔了好半响方才降下飞剑,落在岸边,对着大白鹅抱拳行礼:“无意冲撞高人,巨剑帮失礼了。”
大白鹅却没答理它,扭头直奔河西而去,一路跑着一路嘎嘎嘎地叫嚷着,叫声难听之极,每叫一声,河东浅滩上昏迷不醒的八品剑王便要跟着颤抖一下。
“不是跟水清越打过招呼,剑师以上不要来青山镇瞎凑热闹嘛!”
河西那头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听不出说话者的年岁大小,更见不到说话之人。
铁镇花心下一惊,神秘高人口中的水清越便是巨剑帮的大长老,实打实的九品剑王,当下不假思索,连忙拱手说道:“我等实在是一时糊涂,还望高人恕罪。”
“把人拖走吧,八品剑王也不容易,那一把本命飞剑暂且留在此地,十年后自会有人带着飞剑前往巨剑帮总舵问剑的。”
始终未露面的高人言尽于此,铁镇花连道三声谢后,急忙将死猪一般的百长老拖到自己那把飞剑上,然后驾起飞剑,一溜烟似地往回赶,其它心思一毫也没了。
却说那只大白鹅奔上岸后,径直来到千年银杏树后,依旧是雄纠纠、气昂昂地左右踏步,树后却转过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鹤发童颜的竺村长。竺村长侧过身,笑骂着说:“彭老鬼,不是说好了一人对付一个嘛,难不成瞧着后面来的是个风韵犹存的俏娘们,你这个老色鬼就下不了手了?”
“咳咳咳!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两个都打倒了,岂不是又要劳驾我这把老骨头伺候他们醒来?”
彭长老拄着筇竹拐杖,佝偻着身子,一步一颤地从银杏树后挪过身来。
接着,这两位老人家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起来。
竺村长:“千足大妖困在地下,快要沉不住气了?”
彭长老:“还能压制一些时日。荆棘老怪怎么样了?”
竺村长:“还封印在东阳秘境中,只怕这一次千禧年太阴星动,会引出不少变数。”
彭长老:“只恨当年跑了八脚蛛魔哪!”
竺村长:“当年若不是翡翠圣子神游离恨天外,被九煞天魔一道魔念侵入体内,八脚蛛魔哪能趁机逃脱?”
彭长老:“时也命也!没逃脱又能将它怎样?还不是找个地儿将它镇压下来,只困不杀。”
竺村长:“杀不得,也杀不了哇!杀机一动,上头便有劫来。”
彭长老:“转眼便是一万年了,我这身臭皮囊还不知道能撑几时?”
竺村长:“真不去上面了?”
彭长老:“还没想好,有时想想,还不如在这三不管的地界坐而化道,再将一缕神明遁入虚空,化为精魅,遨游万界,无思无邪。”
竺村长:“上头关系太乱,众神之争无休无止哇!”
彭长老:“筱美家的那娃娃,怎么办?”
竺村长当即苦笑一声道:“还能怎么办?混元一气所化,天蚕神衣护体,九禁神念傍身,还扯上了天外来物,来历简直不要太复杂,我们两个老家伙向来自诩与世无争,岂可趟进这股浑水里去?”
“也罢,也罢,缘是一场造化。”
说话间,却见一位中年大汉挑着胆子,从村口那头健步如飞地奔向河边而来,人还没到,洪钟般的嗓音先行传到:“彭长老,竺村长,两位老人家一大清早的就来河边散步啊?”
竺村长笑迷迷地回道:“是呀,我们老人家睡得浅,鸡鸣三遍便来河边遛鹅了。”
中年大汉低头看向那只神骏不凡的长颈大白鹅,笑呵呵地说道:“这只大白鹅怕是有十来斤重了吧,都快赶上隔壁柳依村的小绵羊了,什么时候宰了下锅,够我们全村摆了一顿长桌宴了。”
竺村长:“竺老五,你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要不然,我这只大白鹅可不轻饶你。”
话音未了,那只大白鹅便噔噔噔地直奔中年大汉而去,吓得中年大汉连忙绕了个远道,嘴里还招呼着:“我先去夜色镇售了这担陈年灵粟,回头得了钱再捎两壶醉仙酒回来,就着大鹅吃烈酒,正好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