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循早年和孙恩一同从师学艺,后从孙恩起兵。孙恩兵败身亡,被推为大王,于元兴三年进占广州,自封为征南大将军,后被朝庭加封为广州刺史。
卢循时年不过三十五、六,上唇微微黑须,双眼明亮,皮肤稍黑。自从到了广州后,卢循常以广州王自居,因爱慕皇后王神爱,每聚会则观摩王氏书法,亲笔临摩,众人则高呼道贺。
卢循早年学道时,修得一身好水性,能在水中目视如常,潜伏半日以上,又得了咒语,可以使江水倒灌、湖水横流,又可以驱使鲸鳌为其助阵。
卢循在广州经略数年,自认为根基已牢,就令人在大湖边营造水仙观及别院,纳了美妾数人在水府内逍遥快活。因发妻孙氏多年海上漂流,容颜憔悴,另置庭院与她居住。
一月前,卢循又在水仙观临湖池边,宽衣而做,众美妾也小衣赤腿相陪。那卢循饮了几杯酒,又念动咒语,拘些鲤鱼,引众美妾捕鱼相戏。众美妾手持鱼网,赤脚下水,湿了裙子,嘻嘻哈哈。
拘了几次,卢循笑道:“待我拘个大红鲤鱼,与你们做个午餐。”说了念动咒语,念了几遍,却不见有鱼到来。
众美妾议论纷纷,卢循道:“想必是龙王中午也有宴会,大红鲤鱼留下了。”
卢循话音未落,见湖中一女人道:“卢大人,不是龙王要会客,是我要待客,这条大红鲤鱼自然给不得了你了。”
卢循抬头一看,见湖水中立起一女,十分的娇媚风骚,好像在哪里见过,便喝道:“你是何人?”
来人便是无蛟夫人,闻言笑道:“人称我为无蛟夫人。怎么了,卢刺史,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卢循笑道:“你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在海岛上见过你。你站在海水里,还冲我笑。只是当时要进攻广州,也就没有停船与夫人细谈。”
无蛟夫人将尾巴在水中晃了晃,笑道:“卢大人好记性。卢大人,可敢与我赌一赌?”
卢循道:“赌何物?”
无蛟夫人道:“听说卢大人晓通法术,能使湖水横流,江水倒灌。我也略知此术。卢大人若能使湖水漫过你身下的石台,便算我输。”
卢循道:“你输何物?”
无蛟夫人道:“法宝兴波,定波二珠。卢大人输何物?”
卢循道:“若我输了,我便与你结为兄妹,同在广州为王,同享富贵。”
地无蛟夫人道:“好,卢大人先请。”
卢循披发仗剑,念动咒语,果然湖水涌动,慢慢涌向石台,不多时,涨有一尺,眼看要漫过石台。无蛟夫人见了,将定波珠拿了出来,喝了一声咒,投入湖中,瞬时间湖水复位,纹丝不动。任凭卢循再念咒语,依然波澜不惊,湖水平静如镜。
卢循弃了剑道:“贤妹,为兄认输了。”
无蛟夫人笑道:“此非我之能,皆我师所赠此二珠之功。”卢循就在岸上与无蛟夫人拜为兄妹,又欲拜泗洲圣母为师。
此事正中无蛟夫人下怀,引着卢循去海边见泗州圣母,拜为师父。泗州圣母就将兴波珠,定波珠赠给卢循。卢循大喜,私下置别院让圣母疗伤,又提死犯供圣母人肉吃,助其恢复法力。
这天,在广州刺史府里,卢循正在案几上提笔写字,一旁是几个美姬。突然听说钦差将到,卢循心神不宁,提起笔来又放下,双眉紧皱。
无蛟夫人一旁见了,笑道:“师兄,又为何事烦恼?”
卢循道:“钦差将到,只怕来者不善。”
无蛟夫人笑道:“圣母赠你二珠,你还有何忧?就算朝庭派人来攻,你在水中又惧何人?即便是走陆路,只要祭起兴波珠,江水起浪十丈,淹了城池,你只管拿人好了。”
卢循道:“虽说如此,只是我在陆上被刘裕打怕了,不敢上岸。听说现在刘裕手下又多了几员猛将,看来,我只有困守南方,当广州王了。”
无蛟夫人又道:“这只是小富贵罢了,还有个大富贵等着你哩。”
卢循道:“师妹,什么大富贵?”
无蛟夫人道:“让你长生不死,坐九五之尊。”
卢循道:“是不是师父所说的那个如来的肉身?”
无蛟夫人道:“正是,待师父伤好,我们攻入长安,取了如来的肉身,救出五指山下被如来压着的三师叔,荡平天下。皇帝、天子,美人,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卢循大喜道:“事成之时,师妹便是护国夫人,荣华富贵断不敢忘。”
无蛟夫人道:“江山美人,你可要想好呀。如果只能要一样,师兄是要江山哪?还是要你千娇百媚的王皇后哪?”
卢循道:“那安帝无能匹夫,跟着他,几度受辱。若要我选,我要王神爱。”
无蛟夫人笑道:“好个情种。”
卢循笑道:“师妹,有句话,叫做愿做鸳鸯不慕仙,宁可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无蛟夫人笑道:“如此,还是享你的小富贵去吧。”
卢循道:“都说这个钦差法力高强,也精通水性,师妹,可知道这个钦差月华本领如何?”
无蛟夫人道:“百万军中,取你我之首,如探囊取物一般。”
卢循道:“我也料其来者不善。”
无蛟夫人道:“目前来看,还是不要惹恼了她才好。”
两日后,月华一行人到了番禺,徐道覆安排其夫人去见卢父,自己则去见卢循。
卢循正看着歌伎,品评书法,见徐道覆到了,笑道:“你来的正好,这才找到两张皇后的帖子,确有其祖父遗风呀。”
徐道覆道:“卢公呀,大祸将至,宜早作准备呀。”
卢循笑道:“来的钦差本领如何?能不能砍得了我的项上人头?”
徐道覆道:“月华将军真神人也,若取你我人头,百万军中如探囊取物。”
卢循道:“以你所看,她来到底为何事?”
徐道覆道:“来试探卢公之心,若无反心则安抚,若有反心则立斩。”
卢循摸摸下巴道:“还好,已在我意料之中。”
却说月华即到番禺,开读圣旨,奖赏三军。卢循接了旨后,一连三日闭门不见。这天中午卢循设宴宴请月华一行。
酒过三巡,卢循道:“这几天身体倘染小恙,未能宴请将军,望将军勿怪。”
月华道:“卢刺史多虑了。”
卢循又道:“将军此行,从始兴到番禺,可有指教?”
月华道:“我一路行来,见广州民风朴实,三吴将士用命,实国家之幸。”
卢循笑道:“我自归顺朝庭,在广州励精图治,以不负陛下皇恩浩荡。”
月华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深知广州地僻人稀,物质匮乏,又感于卢刺史劳苦,特差本将军前来犒赏三军。”
卢循又笑道:“我前几天侥幸得了王皇后的书法,却不知是真是假。将军甚得娘娘宠幸,想请将军一鉴。”
月华接过一看,笑道:“闻将军攻草隶,而娘娘师承其祖父王羲之,行楷堪称一绝,不知卢刺史何以钟情行书?”
卢循一笑道:“书法或有不同,书法的意境却相同。就如同我与将军一样,出身入仕的路虽不同,但忠于皇帝的心是一样的。”
月华闻言道:“如此说来,真当是国家之幸。”
卢循回到座上,抬手道:“传蜀王的使臣。”
稍时,蜀王谯纵的使臣进来,拜道:“下官奉蜀王密诏,进见大将军。”
卢循道:“所来何事?”见使者迟疑,笑道:“不必顾虑,在座的皆我至友。”
使臣方道:“我家大王邀将军共同攻晋,我军顺江而下,与将军会兵九江,共破建康。事成后,我军北撤,江南之地尽归将军。”
卢循道:“谯纵怎么知道我会攻晋?”
使臣道:“刘裕早晚破燕,平燕后必挥师平定后方。刘所恨者,一是将军,二是我家大王,若坐以待毙,必被刘裕一一击破。”
卢循道:“昔日我与刘裕是敌,今我与刘裕同朝为官,何来征伐之说?回去告诉你家大王,它日我必发兵,进兵九江。只是要待我主圣旨方可,告诉谯纵老儿,叫他将项上脑袋与我备好。”
使臣怒道:“都说你人品不详,今日见了,果真如此,大难将至,犹自得意。”甩袖而去。
卢循又抬手道:“请大夏国国师。”
稍时进来一人,见身高八尺有余,巨目獠牙、绿眼阔嘴,目光冷酷。来人正是大夏国刘勃勃的国师罗常山,进来也鞠一躬道:“罗常山拜见将军。”
卢循笑道:“此地与你们大夏相距万里,国师所来何事?”
罗常山笑道:“不过是来做一说客。”
卢循一指月华笑道;“这是御使钦差上官月华将军,国师可曾听说?”
罗常山道:“月华将军大名早有耳闻。”
卢循道:“国师若说得动我,我便斩了钦差与你前去。国师若说不动我,我就不客气了。”
罗常山道:“将军此言差矣,老僧这个说客不过是来提醒将军,刘裕克燕大势已定,请将军早做准备。”
卢循道:“昔日我与刘裕是敌,今我与刘裕同朝为官,他克燕我当庆贺,何忧之有?”
罗常山笑道:“将军虽说已是朝延命官,需知一日为贼终生为贼。如今我大夏国连破大秦姚兴,秦已无暇东顾。燕困守孤城,早晚必灭。”
卢循道:“魏将如何?”
罗常山道:“魏主沉迷于酒色,大病在身,老僧夜观天象,见君星阴暗,所料不错,不日必有大灾临身。魏国内不定,必不会对外用兵。”
卢循转身问月华道:“将军怎么看待如今天下之势?”
月华道:“晋为中华上国,虽偏安一时,岂会偏安一世?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将军又岂会不知?”
卢循道:“将军之意,我明白了。我自当奉王命,克复中原。”对罗常山道:“以我的能力,当然杀不了大国师,请大国师明早离开我所辖之地。”
罗常山仰天大笑一声道:“那就后会有期了。”大步转身而去。
卢循叹道:“将军也看到了,虽说卢循早已归顺朝廷,可天下之人犹把卢循当贼待,何奈、何奈。”
月华道:“卢刺史不必在意,就如月华,本寒门出身,大街小巷都知道,并不妨碍精忠报国之志。”
卢循笑道:“当年我与孙恩在吴郡起兵,吴郡太守袁山松拒兵抵抗,被我所杀。所以朝中士族犹恨卢循,不杀不快呀。”
月华道:“卢刺史放心,我当奏明圣上,卢刺史永镇广州,与士族之怨可解。”
卢循道:“也请将军转告圣上,卢循当以死报国,永不改此心。”
到了天晚,夜幕落下,无蛟夫人陪着卢循到湖边别院水母洞见泗州圣母,到时见罗常山也在一侧。
卢循笑道:“国师以为中午之宴如何?”
罗常山道:“只怕未必放心将军,将军还需早定大计。”
泗州圣母道:“是时候北上了。你要早做准备,先攻下建康,去掉晋国的元气,配合大夏王从北方进攻长安。”
无蛟夫人道:“自从刘裕北伐以来,帐下多了许多能人,听说都万夫不当之勇,师兄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卢循道:“师妹说的不错,刘裕志在天下,早晚谋求帝位,长安自然也在其计划之中。水中我倒不怕刘裕,上了岸我就打不过他了。”
罗常山道:“要进入长安并非难事,只是要守住长安则难。另外,大秦现在有两个护法,也非常厉害,从不离开其左右。”
卢循道:“陆家兄弟与月华比如何?”
圣母道:“也或同类。月华有我二妹的元神,可知其来历非凡,不知是哪座仙府的高徒。”
罗常山道:“我临行前,欲会会此女。”
圣母道:“你要小心,与她打斗,离水要远点。”
卢循道:“师父,我们何时起兵?”
圣母道:“等待时机,做好准备,你一旦起兵,刘裕必挥兵南下。要乘魏内乱不决,刘裕战事不明之际,宜速攻下建康。”
罗常山道:“圣母放心,老僧回去回复我家大王,必定早晚攻下长安,以待圣母到来。”
圣母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们先去吧。人间之争,我不便露面。”罗常山回到了客栈,卢循与无蛟夫人自去享乐。
那卢循饮酒到三更方睡,天不明,徐道覆就来找,见卢循未醒,到后堂将其推醒道:“大人命在旦夕,怎么犹睡不醒?”
卢循道:“此话何讲?”
徐道覆道:“昨天宴席之上,我见月华并未全信,反而起了疑心。大人应速断,早早起兵方是上策。”
卢循道:“我们长年海上寄生,多有艰难,如今我们雄据一方,锦衣玉食,岂不很好?”
徐道覆道:“刘裕视大人如眼中钉,岂容大人独霸一方?广固旦破,必取广州。”
卢循道:“如今我们兵不过万,船不过百,如何起兵?虽说一路上渔船可用,没有大龙舟,到了九江,只能由人宰割。”
徐道覆笑道:“给我两三个月的时间,我军皆三吴将士,造舟人人皆会,何愁没有战船?”
卢循道:“木材何在?”
徐道覆笑道:“我从去年三月间,就使人往各地购买大木,然后转到始兴低价卖出,积攒了大量木材。如今以高价回收,人神不知,何愁舟船不济?”
卢循笑道:“人言你前后可算三百年,果真如此呀。”
徐道覆道:“非我有此料,只是朝庭早晚必不容我等,与其坐而等诛,不如起而攻之,攻下建康。”
卢循深思道:“容我与师父相议。”
徐道覆道:“我明日即回始兴着手准备。”
徐道覆辞了卢循,不带妻小,先到驿馆辞别月华。
月华送到江边,言道;“它日徐将军能到建康,我当亲自奉杯,为将军接风。”
徐道覆道:“月华将军,就此别过,它日必见。”说罢,跳上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