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三十六分。
陆沉打了个手势,进入大楼的几个人分头行事,准备按计划各个击破。
方振跟在陆沉身后,摒心静气。
一只老鼠爬过脚面窜进储物间,方振的脚不自觉动了下,军靴在石灰地板上发出轻轻的、轻轻的声音。
储物间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老鼠!”
“砰!”一声枪响。
方振做好射击准备。
陆沉忙打个手势。
“叫个屁啊!舌头给你割下来要不要!”男人的嗓音似被火燎过般沙哑。
“我……我快生了……”女人呜咽着。
“真尼玛的烦,再吵我就给你肚皮来一刀帮你把它拿出来好不好?”
女人压抑的哭泣声让人绝望。
一滴汗,流入方振眼里,他没察觉般,一动不动。
三点四十七分
希笙缓缓睁开眼睛,稍动了动胳膊,趴在床边的周彦就醒了,睡眼朦胧。
“哪里不舒服?”他犹豫了下,探手摸了摸希笙的额头。
希笙摇摇头:“这是医院吗?”
周彦叹口气,轻盖住她眼睛,打开壁灯:“你掉水里了你还记得吗?”
希笙想拿开她的手,一抬手才感觉到手上扎了针,“嘶”了声。
“啧,”周彦皱着眉头按住她的手:“别动!”
希笙撇撇嘴。
“你看,回血了!”周彦忙按响呼叫铃。
“不要大惊小怪的,很正常好不好。”
周彦快气笑了:“我以后是不是得把你栓到我裤腰带上?”
话说完,他才觉得有些暧昧,冷白的耳根有些红。
“没大没小。”希笙嘟囔着。
周彦却冷下脸来。
希笙好笑地“啧”了声:“你干嘛好端端又耷拉个脸?你去照个镜子我说你是性格分裂你信了吗?”
“……”
“你要去挂个号咨询一下吗?”
“……”
“还有你是去做接骨手术了吗?怎么又长高了?”
“……”
生无可恋.jpg
凌晨四点
传来一声枪响,比预定时间早了三十四秒。陆沉心下一沉,踢开门,又是几声响,有几个人在蹦飞的火星中倒下。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血液从方振耷拉下来的胳膊上渗出来,“滴答”一声落在尘土里。
老A一只眼定定看着陆沉,另一只眼一片白翳,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哈哈笑了两声,用手里的枪点了点女人的额头:“传闻不如亲见啊陆大队长。”
女人挺着个大肚子,瑟缩了下,神色有些呆滞。
陆沉心道不好,却也只是漫不经心道:“A先生,真是久仰大名。”
“好说好说。”
“传闻A先生盗亦有道,不想却连个怀孕的女人都不放过。”
“我一向杀人不眨眼,你可能是听岔了。”
“看来这次又要白跑一趟了。”
“来日方长啊,陆队,江湖不远,总会再见的。”
“你看,这位小姐快生了,我看你挟持着她是走不出去的。听你弟弟说,道上的人都讲究,一尸两命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老A想起被陆沉带走的弟弟,独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
“我,我要生了……”女人身子直往下坠,有羊水滴滴答答掉下来。
老A皱了皱眉头。
陆沉声音沉了沉,忽然手一松,枪挂在食指上晃了晃:“不如我送你一程?”
“哪敢劳烦你?”老A说完,“砰”一声响,方振吼叫了一声歪倒在一旁,两只血淋淋的胳膊耷拉在地上。
陆沉咬住腮帮子,直到嘴里蔓延着血腥味儿。
老A扬扬下巴:“把枪扔过来,让他走过来。”
方振呻吟着,大汗淋漓。
陆沉手一抖,枪掉在两人中间。他耸耸肩:“不好意思,手抖。”
老A哼了声,可到底没有办法。脚慢慢往前挪,一手拉着孕妇的头发:“无妨,你尽管耍花招,我大不了跟这妹妹同归于尽。”
孕妇痛苦的呜咽声传来。
陆沉冲方振勾了勾手。
方振靠着墙,一脚蹬着堆积在墙边的杂物堆,肩膀慢慢蹭着往起站,摆在最高处的油漆小桶一点一点挪动。
起来的时候仿佛是没站稳,他踉跄了一下,狠狠撞在杂物堆上,“唰”,颤颤巍巍的油漆桶倾倒下来。
“妈的!”猝不及防被浇了一头的红色汽油,老A叫骂着开枪。
陆沉翻个跟斗,一颗子弹陷在小腿里,他哼都没哼一声,稳了稳心神,捡起墙瞄准那个看上去已经疯了的男人。
生死一线。
窗外是起伏的山脉,山石重叠。
可埋忠骨,陆沉想。
四点二十五分
“你好,请问送我过来的那位男士走了吗?”希笙仰起头问查房的医生。
医生有些迷茫,倒是一旁的护士害羞道:“是呀,他好像有事,急匆匆就走了。”
“哦。”希笙有些失望,不死心道:“那他有留下联系方式,或者名字吗?”
护士抿嘴摇摇头,也有些失望。
“不过他问我借了纸跟笔,可能写了什么,但是不知道放在哪里……”
希笙愣了下,随即道谢:“那我找找。”
“那个,如果有联系方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小护士耳朵红通通的,有些可爱。
希笙愣了一下。小护士以为她不肯,又害羞抿抿嘴:“或者,或者把你弟弟电话号码给我,也,也行。”
希笙没忍住,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她翻了翻,枕头下也没有,衣服兜里也没有。
希笙一转眼看到桌子上的包包,拉链不像往常那样留一小截方便掏东西,不知被谁拉得严丝合缝。
她拿起来,打开拉链,里面的东西被摆的整整齐齐。
里面有一张纸,上面是熟悉的、潇洒的字迹:希笙亲启。
“因为要登记信息,所以拿了你的包,抱歉。
另,”
那个逗号有些用力,
“见面详谈。等我。
LU”
“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周彦走进来,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告单,一抬起头,才感觉不对劲:“你怎么了?”
希笙抬起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红红的,却泛着细碎的光泽:“是他啊……”
声音微颤,带着不为人知的细密又紧张的心跳。
四点四十七分
世界变得寂静无声。只有眼前的情景慢动作般随时间延展。
陆沉看见刚才还满眼绝望的孕妇拿着一把枪,笨重地蹲在地上,一脸狠绝。
本能比大脑更快。
陆沉按动了扳机。
那女人颤动了一下,慢慢倒在地上。双腿间鲜血淋漓,让人心颤。
她细长的眼睛望着陆沉,里面是无尽的黑暗漩涡,旋转着吞噬掉骄傲和希望。
老A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在了杂乱的油桶上,火焰四起。
“陆队!”
伴随着这声喊叫,一根横梁砸在陆沉的头上,世界慢慢变得浑浊,最后变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死不瞑目的女人,鲜血从头上流下来,流过呆滞的黑眸。
他仿佛看到一双清灵的眼睛,波光粼粼动人心。他好像听到有人轻声问:“陆沉,你疼不疼?”微颤的尾音像被青梅酒浸过,让人迷醉。
他终于闭上眼睛,与荒唐的命运一道,沉入这寂静的、无尽的黑暗。
凌晨六点
日光依稀透过窗前的老树缓缓渗进来。
希笙推开窗户,闻初早的花香渐次弥漫。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接住夏天凌晨还温柔的日光,缓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