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辗转的音节在唇齿间温柔碾磨:“笙笙,笙笙……”
再哭下去可就闹笑话了,希笙用手捂住脸,然后把眼泪抹掉。她微用力咬住嘴唇,等冷静下来,才开口解释道:“我刚才确实生气了。可我生气的是杜泽,他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怕你听了会多想。陆哥哥,不管你想去哪儿,想去干什么,我都有办法带着你去。”
陆沉微张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希笙接着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陆哥哥,如果说是你让我生气的话,那是因为你竟然说自己是‘怪物’。不是的,怎么可能?我说过,在我眼里,你永远都身披万丈光芒,你身上的伤疤,是保家卫国的勋章,是一个英雄少年踏过火光的印记。”她走上前,柔声道:“陆哥哥,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你要记住,你是英雄。”她点了点陆沉的眼睛和腿,最后,指尖落在了他的心脏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证据,都不允许。”
希笙伸出手,轻轻拥住陆沉。她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在陆沉耳边萦绕,心底深处传来寒冰破碎、嫩草破芽的声音,陆沉僵硬的身体在她温暖的怀抱中一寸寸柔软下来。他终于把头颅靠在希笙稚嫩的肩窝中,姿态虔诚。有眼泪慢慢润湿她的衣服,是沙漠中孤独绝望、濒临死亡的游人于最后一刻遇见绿洲时,对生命重逢希望的感动。
日光下,两个人静静相拥,交叠的影子,印在落满花瓣的路上,被慢慢拉长,最后,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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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陆沉上去洗澡。希笙把在小区超市里买的东西拿出来,准备做芒果西米露吃。在学校的时候,舒呦最爱吃这个了,时不时会粘着她做各种西米露吃。
煮西米的时候不能离人,不然西米就会粘锅。她老老实实在厨房里边切芒果边煮西米。
陆沉洗完澡下来的时候,希笙还没弄好。他摸索着打开电视,听里面的声音。
有音乐声传来,是年代久远的老歌,张国荣的《我》。这是唯二陆沉喜欢听的歌,另一首是《沉默是金》。
音乐声响第二次的时候,陆沉才反应过来是希笙的手机在响。他伸出手摸索却不小心按了接听。
“阿笙,我是师兄,我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惹你生气了?师兄不会说话,你可不要介意啊……”
“……”
“阿笙?”
“她现在,”陆沉把手机放在耳边:“不方便听电话。”
“是……是哥哥吗?不好意思啊,那我,那我等一下再打。”
“她应该要挺久的,”陆沉把玩着手里的石子儿:“你刚才说的话,我会向她传达的。”
“那,那我……”
陆沉补充道:“放心吧。”
“好,那谢谢哥哥。”
陆沉挂掉电话,嘴角微挑,笑了笑。
希笙端着两碗甜品出来的时候,没把碗吓掉。男人可真是善变,刚还靠在她肩膀哭,现在就一个人拿着块儿半路捡来的石头笑。这石头到底有什么好?
听到脚步声,陆沉敛起笑,一秒变正经脸。
“陆哥哥,可以吃啦!”希笙把自己那碗放在茶几上,递给陆沉一碗。
“这是什么?”
“我做的甜品,你尝尝。”
陆沉尝了口,甜软细密,像她一样。
希笙:“怎么了?不好喝吗?”
陆沉摇摇头,笑着道:“很好喝。”他平时吃东西很快,喝这碗西米露,却一勺一勺慢慢喝。
希笙:“还要吗?还有哦。”
陆沉摇摇头:“我有点困,上去睡一会儿。”
“好,那你好好休息。吃中午饭的时候叫你。”
陆沉点点头。
“叮咚”,希笙的手机传来信息。
陆沉停下来:“是你师兄吗?”
希笙点点头:“好像是。”
“他刚才打了电话,我拿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接听了,你不介意吧。”
希笙笑了笑:“没事。他说什么了?”
陆沉:“他说,下次可以一起散步,他还可以帮我推轮椅。”
希笙皱起眉头。
陆沉:“我先上去了。”
“嗯嗯,好的。”
陆沉笑了笑。
希笙把信息删掉,半晌,又生气地拿起手机,把号码拉黑了。
希笙看了会儿电视,把甜品喝完就坐在沙发上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她最近很迷《百年孤独》,这是在看第二遍了。刚好老师留了作业是关于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到时要组成小组上台展示作业。大学里,很多人的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所以大部分同学都在网上查点资料草草了事。可希笙偏不,她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完成学业。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所以唯有悄悄努力,才能守护自己平静的生活。再加上天生喜静,阅读、写作和瑜伽,是她这么多年来坚持下来的,仅有的爱好了。
你看,贫穷限制了她的爱好。希笙自嘲地想。
时间过得很快,希笙看完书做了一个小时瑜伽就十一点半了。运动完出了一身汗,肚子也饿得“咕咕”响。她吐吐舌头,准备上楼问问陆哥哥中午想吃什么。
希笙敲了敲门,许久都没有人应声。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可不敢再趴在门上听动静了。想着陆沉应该睡着了,没听到,希笙准备做好饭再叫他。可她转念一想,就这么一会儿也不会累着吧,况且早点叫起来还能和他聊聊天,总是睡觉可不行啊。于是希笙又敲了敲门,唤道:“陆哥哥,你醒了吗?差不多吃午饭了,起床啦!”
还是没有动静。希笙试着按了下门把,门没锁。
屋子里的窗帘拉了一层,有一点点暗。她扶着门,探头唤道:“陆哥哥?”
床上突然传来了难受的呻吟声。希笙吓了一跳,忙打开灯走过去,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陆沉,脖子上、锁骨上、两条胳膊上都长满了红色的小疙瘩。为了不让自己乱抓,他双手紧拽着床单。
陆沉咬牙低声道:“我没事,已经吃了药了。”
希笙着急问道:“怎么回事?是过敏吗?”
陆沉点点头。床头柜上有一片氯雷他定,想必他刚才吃了这个药。
希笙:“好,没事,我去给你倒杯冷水,有药膏吗?”
陆沉摇摇头。
希笙忙跑下去,打电话给陈医生,说明了情况,让他快点过来。然后接了壶冷水就跑上楼。
她把水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去扶陆沉往起坐:“来,陆哥哥,坐起来,陈医生说要多喝水。”
陆沉迷迷糊糊中还怕自己太重她扶不动,咬牙胳膊一使劲儿就坐起来靠在床头。
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希笙莹白的额头上渗出汗来。
陆沉感受得到她的着急,笑了笑,伸出手,用指腹摸了下她的额头,道:“我没事儿。”
他的手很烫,那点温度就留在了她额头上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