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雨水滴答。
“外头还下着雨，姑娘要上哪去？”借住人家的妇人问道。
青衣女子撑着黄色的油纸伞，手拉着门，“我在附近还有些事，午后便回。麻烦大娘帮我向其他两位朋友转告一声。”
妇人说了声好，便目送芫沐出了门。
芫沐撑着油纸伞，漫步在王家村的石子路上。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芫沐见眼前的秋风山越来越近，渐渐加快了脚步。
等走到秋风山脚下，芫沐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人也撑伞，脚穿红色的绣花鞋。
今天芫沐只想探望全爹楚娘，此刻并不想见到那位喜侯小姐，或者说，喜夫人。
芫沐绕开侯小姐站着的去秋风山上最好走的路，改选了一条布满碎石杂草的路。
这条路有些崎岖，芫沐便将自己的青色下裙给掀起绑了起来，方便行路。
芫沐边撑着油纸伞，边艰难地攀爬山路。加上天空下起雨，石子有些滑。等芫沐到达秋风山顶时，已是浑身狼狈，周身几乎都被雨水溅了好几点。
尽管如此，芫沐并不在意，在漫山的白色坟茔中，寻找属于全爹和楚娘的安居之所。
凭借先前的记忆，芫沐很快就找到了。
只是一年不见，那新制的白色墓碑布满了青苔，祭祀位上也是空空荡荡，有的被雨水填满，有的藏着一些细小的虫，仿佛很久没有人打理过。
芫沐将手中的油纸伞放在一边，从不远处的黄色灌木丛中，拔了几根枝叶，在全爹楚娘的白色墓碑前打扫了起来。
清理完毕，又从青衣袖中拿出一块碧玉，恭恭敬敬地跪在墓碑前拜了拜，将碧玉放在了祭祀位上。
正当芫沐觉得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对话声。
“你说你来干什么？雨天路滑，现在不小心崴到脚了，这要怪谁？”
“我自是怕你孤单，想陪你来。”
芫沐急忙跑向旁边的灌木丛中，伸头去看望。
只见一个穿着棕色便服的矮小男人，撑伞正扶着一个穿着浅红色绸缎衣裳的女子向芫沐这边走了过来。
“你先在这坐下。我去去便来。”喜小爷扶着侯小姐坐在树下的石头上，随后就跑开了。
侯小姐梨涡浅笑望着喜小爷离去，而后自己低头，用手捏了捏脚上崴到的地方。
芫沐并不在意侯小姐，眼里只盯着喜小爷跑开的方向，悄悄地跟了上去。
芫沐跟着喜小爷来到了一片高大的灌木丛。
只见张喜低着头寻找，捡起了几根枝杈，一一竖在泥地压了压，被丢掉几根，只留下一根。最后用手拔去枝杈上的叶子。
芫沐向张喜的身边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了，才直起身大胆地往张喜那走去，一边从腰旁拿出那把镶着绿石的小匕首。
利刃出鞘，刀锋直抵张喜的脖子，“喜小爷，近来可好？”
张喜原先还在专心地拔掉叶子，突觉脖颈上有一丝凉意，后又传来熟悉的女孩子声音。
“芫沐！”张喜侧头望见一名青衣女子，发髻简单，青丝散落肩上，心中震惊。
“你这是干什么？”喜小爷面上勉强一笑。
“你应该心知肚明。”芫沐厉声答道。
张喜愣住，一时想不明白。
秋风山上，大风刮过，泥地的残叶飞起，青衣女子肩上的青丝飘起，露出后脖颈上，早已变为黑红的芫花花疤。
“芫沐。你脖子上的疤痕，我几年前就跟你道过歉了。”张喜眉毛微皱，嘴角笑着。
木国三十七年初春，全爷刚从北城回来。
以往芫沐都会在草屋门口等他，只是那次全爷回来却没有人迎接他。
“芫芫？芫芫？”全爷走进草屋中寻找芫沐。
只见小芫沐盖着被，躺在床上，唇色显白，眼睛闭着。
“芫芫？你怎么了？”全爷心如刀割，轻声问着。
“没事。几天前不小心着凉了，有些发热。”芫沐微微睁眼，白唇上扬，眼睛又闭了回去，睡着了。
其实小芫沐自从上次见过张喜之后，整个人已经难受了许久。
当然吃的穿的，都是小芫沐自己弄的，也因为平日自己照顾自己，才没好得那么快。
芫沐也没跟全爷说张喜的事，全爷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夏季天热，小芫沐将自己的长发整个挽了起来才发现的。
“芫芫，你脖子后面是什么？”
全爹还在吃着东西，小芫沐转身给他盛了碗汤。
芫沐摸了摸脖后，“没什么。”
全爷一眼瞧见那疤，心中却是有底了，“是张喜那混小子干的？”
全爷见芫沐没说话，心中更加肯定。
那混小子竟然敢欺负我闺女！
全爹便气愤地出门去了。芫沐后来才听说，全爹是跑去张家祠堂告状去了。
不过，她到底不是张家的人。当时的村长只是说了喜小爷几句就没了。
跟芫沐道歉过？可能是在张家祠堂上，被全爹逼着道过一次歉吧。反正芫沐并没有见过。
……
“这疤都这么多年了，你的道歉我不需要！”芫沐不屑道，但手中的刀依旧抵在张喜的脖子上。
雨水顺着刀锋滚落在张喜的脖子，天上乌云压顶，气氛有些沉重。
芫沐咬了咬唇，“喜小爷，你再好好想一想，你对全爹做了什么！”
雨原先是小的，芫沐和张喜都没有撑伞，现在站在秋风山空地上，两人的衣裳和头发早已湿透。
“我对全爷做了什么？”张喜只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眼睛睁得极大，“你，你都知道了？！”
芫沐闻言，雨水落在眼旁，顺着脸颊滑落一边微勾的嘴角，“没错！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了！”
芫沐将锋利的匕首刻进张喜脖上的皮肤，流出一滴滴鲜血。
“是你！杀死了全爹！我要为全爹报仇！”芫沐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神里满是仇恨。
芫沐恶狠狠的脸上闪着电光，“轰隆——”
顿时响起惊天动地的雷鸣。
天变得更黑，仿佛已到深夜，黑得像深渊，无尽；大风狂啸，似在为秋风山上的亡灵悲鸣，凄惨。
秋风山另一头，穿着淡红色衣裳的侯小姐，也被突如其来的雷鸣电闪给吓住了，四处张望，“喜哥怎么还没回来？”
王家村里，原本还在熟睡的鸳子和阿乐也被这一声惊雷惊醒，“大娘，芫沐姑娘人呢？”
荣城城内也是乌云密布，大风猛刮，街道上的店家伙计、街摊摊贩急急忙忙地将货物收起，布匹、帽子、衣裳等一干重量较轻的东西没来得及收走，在荣城城内四处游走。
就连酒肆门外高高挂着的红灯笼、章氏酒坊外的匾额都给吹落了。
“快些搬走！”
阿易、朵摇、征叔也都在酒肆中收拾着酒肆放在外头的杂物，以免给吹走了。
章掌柜站在酒坊里屋门口，望着天空深不见底的黑，衣裙飘飘，心神不宁，“这几天该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章掌柜有些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