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老家也很紧张,非常担心在上海的越山,隔三差五询问他的近况,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渡过。那段时间,还不能回老家,回老家需要隔离观察一段时间,反倒更麻烦。
越山也开始天天和女孩通电话,询问她那边情况,这对像极牛朗织女的两人,在非典撮合下,反而生出许多聊天话题。还好,女孩那边倒没有像上海这么耸人听闻,越山嘱咐她,不管怎样首先自已心要定,然后再照看好自已。
非典在中国影响,至少持续了半年时间。非典风波过后,全国人民都松了一口气,各行各业开始加班加点,都想着把失去的损失,早点争夺回来。而对病毒发生的原因,以及后续需要为此做出的改变,却在没过多久,遗忘的干干净净。
随着公司里重新忙碌起来,被暂且搁浅的各种明争暗斗,又开始勃然抬头了。
曲董对越山扶持加培养的态度,让人羡慕同时,也有人心生嫉妒。特别是一些跟随曲董多年老员工。私下里,甚至都有人在生产车间感叹,由来只有新人笑,哪管一边旧人哭,部分老员工的心里嘴里,都不舒服起来,特别是做丝网印刷的任姐。
任姐老家是四川人,是嫁到上海的媳妇。由于公司做得礼品大都奇形异状,凡涉及到印刷部分,传统平面印刷是无法完成的,只能做手工丝网印刷。
这门手艺是门古老手艺,也是快近失传的一门工艺,能胜任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任姐凭借这个独家技艺,在公司地位也是无人能憾,有时连曲董对她都有些力不从心。
任姐在车间里还带了几个徒弟,对她也是言听计从,至于有时遇到不顺时,发火动怒更是家常便饭,说她在车间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平时后面工厂里,几乎什么事情都由她了算,自从越山这个生产主管的到来,让这样的顺理成章,开始悄悄发生改变了。任姐对他的明争暗斗,也从每周每月,升级到了每时每刻。
也许是打小在农村憨养出来,少说话多做事的踏实性格,越山骨子里也只适合默默去做实事,对于职场上如此的云里雾里。开始,他只是默默承让,他也没不具备那样城俯与心计。
时间一久,便生出些厌倦。他不愿掺合这些办公室帮派纷争,更不想陷入其中,成为一颗棋子。后面车间里有针对他的各种挑战,前面办公室里,同样也有敌视他的眼晴。这些前因后果,淹没了越山浑身热情,渐渐地,他被这些明枪暗箭,斗争得有些心疲力竭,无处容身。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道理他懂,但现在他想到逃避,这和他柔弱无力中庸性格,有着密不可分联系。他的想法很单纯,只想专心做事,却在这口大染缸里,接连呛水,容不得你情愿与否。
他想到自已跳槽时,江苏女老板曾对自已的忠告。之前的洋洋洒洒,此刻却多少显得有些滑稽无奈。他再次想到逃离,逃离这个曾是自已的理想之地,也算自已的是非之地。也许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生活吧。
时间像只轮子转得飞快,一转眼秋去冬来。父母催促越山,早点回去和女孩把婚结了,也好了却他们一桩心事。
越山也正想从那个环境拔腿跳出来,与其说是跳出来,不如说是仓皇出逃。他向公司提出申请,借机辞了职,离开曲董。即刻回到老家,装修新房,着手准备自已婚事。
父母双双拼了老命,在外面东挪西借,加上亲戚们高抬贵手,总算是给越山操办了一个风光体面婚礼。婚后一月不到,就开始要过春节了,这也是他俩相处时间最长一段时间。越山笑谈,他们是先把生活颠倒过来了,先结婚后谈恋爱。
年后,越山开始下地干活,从事最原始的体力劳动,本想着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起来,没想到仅两月后,在越山和女孩之间,发生了一件让人扼腕叹息的事件,这件憾事,甚至成了他和女孩婚姻破裂的导火线。
那天,越山正在田间埋头干活,女孩在娘家给他打电话来,说她妈妈住院了,现在县城医院。越山赶忙问道,什么病。她说是头疼,老毛病了,镇上医院治不好,才转到县城医院的。越山心里一阵紧缩,在电话里劝慰她,不要太过焦急,自已丢下锄头,当即赶到县城医院。
在农村,对于生病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小病小忍,大病强忍,等到实在忍无可忍,才会被送到医院。
当夜,在县城医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第二天清早,女孩妈妈被转到全市唯一三甲医院,初步诊断为脑癌晚期。这个消息对所有人来说,都无亚于个晴天霹雳。
在那段难熬的治疗化疗时光里,最大问题是经济问题。
越山他们刚结婚,外面还欠着一堆外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像个被风吹走的躯干,立马变得捉襟见拙,束手无策。
她弟弟在上大学,都没敢告诉他。女孩父亲身体也欠佳,发生这样事情,对他这个本已弱不禁风家长,更是雪上加霜。女孩情绪失控,整日以泪洗面,越山也是焦虑万分,夜不能寐。
女孩有个姑奶奶,家业兴旺经商较早,家境殷实富足。自然人贵言重,在大家族中说话份量,也算一言九鼎。平日里,大家庭中谁家办个红白喜事啥的,她必须要到场过问的。
不过,这个姑奶奶对越山好像没一点好感,当初越山去女孩家相亲时,姑奶奶的反对意见最大。她给女孩介绍了其它家境优裕的男孩,若不是中间有其它原因,估计也没越山什么事了。
这次女孩妈妈生病,姑奶奶又站出来说话了。在医院里,姑奶奶把越山拽到一角,对他狠狠地说:女孩妈妈吃这么大苦,把女孩抚养长大成人,她现在躺在医院里,现在就看你表现了,看你怎么去做。
越山明白姑奶奶意思,也非常理解他们此刻心情,可他确实没有这个能力。面对这样残酷现实,越山内心痛如刀绞,却无计可施。这也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直面面对,因经济缺失带来的人格受挫和绝望。那一刻,越山深深感到,有时候生比死更让人难受,虽然他没有死过。
最终,女孩妈妈还是离开了人世。女孩悲痛欲绝,在办完母亲丧事后,她突然像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有些陌生的人。女孩对越山说,我们离婚吧!
越山一时不知所措,他意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结果,这段本就有些仓促而短暂婚姻,因一个突然发生的悲情事件,变得支离破碎,他觉得有点树倒猢狲散的味道。越山在一番竭力争取后,仍没有化解女孩执念,只好和女孩走进民政局,平静办理好离婚手续。人生给他们按了一键回复,又都回到初始状态。
事后,越山通过母亲得知,女孩离婚后三月不到,她姑奶奶给她介绍了个家境不错男人,很快她再婚了。
这场婚姻失败,对越山的打击,是深切而至命的。尤其是女孩姑奶奶在医院,对他教训的那番话,更像只有力大手,把他对这个世界仅存的一点美好理想,撕扯的干干净净,裸露见底。
他萌生出想法,再回上海打拼,非要活出个人模人样。这个从小就有,如同身上流淌的血液一样的念头,在今天这个狠命一击下,再次燃烧暴发起来。他觉得无论如何,要去做点什么,不为别人,只为自已内心。
这趟痛彻心扉的悲情经过,让他心智与思想瞬间成熟许多。一位名人说过,能改变一个人的,肯定是有段难忘经历。
越山在家闭门不出,他想调整一下自已。这段时间发生的诸多事情,无论从他的心理上,身体上,都是一顿狠狠重捶。以致他像害了场大病,需要场大休整。
处在他这样年龄阶段,很多事情他是处理不好的,也没能力处理好。这是他事后清醒过后,总结出来的主因。之前自以为的种种感觉良好,在这场突如其来变故中,瞬间被打回原型。他假设了很多如果,假如自已不是现在这种状况,假如自已具备一定经济基础,结局面会不会是另一番情景呢。
总之,他的自责大于别人对他遭遇的同情。村里也有人替他鸣愤不平,他一慨笑纳拒之。他把自已锁在房间里,任由痛苦鞭策自已,一幕幕往事,像电影回放般在他身体里翻江倒海。
如果当初自已多拼命努力一点,如果当初坚决回掉了这门亲事,如果当初自已不跳槽,或许可以略有存余,或许能挽救这场婚姻,如果当初和公司女销售员走到一起,或许不会有今天如此遭遇,或许......
他失眠好长一段时间,所有发生在自已身上往事,像一锅稀粥,一股脑袭涌上心头,浇淋得他脑壳里稀里哗啦。
他有些迷茫,不确切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第一次感到这么失魂落魄,这么命运不济,这么孤立无援,这么揪心裂肺。像一个被抽空灵魂的躯体,只剩下一丝气息,在发散出最微弱呻吟。
呆家一月左右,越山心境渐渐恢复,感觉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要去做点什么,这样的状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已困境越来越难。他清醒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去证明自已,这个想法既让他充满力量,又让他咬牙切齿。
这时,有个之前在广告公司一起做业务的同事,跳槽出来自已单干,开了家广告公司,联系到了越山,力邀越山再回上海,回去广告公司跑业务。越山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他决定重头开始。
广告公司是之前同事一客户,拿钱投资同事运营,俩人合伙开的,规模不大,小活自已做,大活外包外发,办公室在一栋老式办公楼内。
前同事见到越山,直言不讳,让他回来,主要就是让他再去跑业务。越山会心一笑,感叹自已这一生,好像注定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从初始状态开始。这点,越山倒没有胆怯,只要能改变目前这种生存状态,他不怕重头再来。
越山又开始通过各种途径,天天打推销电话,到处走街串巷,不放过一丝机会,不分白天黑夜寻找客户。每天面对的依然是大面积拒绝,可这些没有让他的动力降温,这种自虐式工作状态,反倒让他暂时忘却之前的累累伤痕。
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你肯干,全世界都会对你刮目相看。半年辛苦下来,越山再次凭借顽强毅力,坚韧不屈的职业精神,业绩又做到比较出色阶段,销售潜力再次崭露头角。
越山有个客户姓丁,东北人,身材高大魁梧,一头披肩长发,颇有几份艺术家味道。大越山十岁左右,越山称他丁哥。
丁哥公司是个经纪策划公司,主要做明星演唱会、大型品牌路演展示活动。老板是台湾人,丁哥是股东之一。丁哥对越山很关照,只要是越山能做的业务,统统打包发给越山处理。
一天,越山去拜访丁哥,顺便增加感情。丁哥透露给越山一个消息,他们老板最近在谈台湾啤酒项目。每年在江苏KS市,都会举办昆山国际啤酒节。台湾啤酒准备进军大陆市场,参加昆山国际啤酒节正好是个绝佳切入点。
越山一听也来劲了,陪着丁哥高兴起来。如果拿下这个项目,对越山来说,也同样具有里程碑式意义。越山打心里希望,这个项目能成功搞定。
接下来一段时间,越山大部分时间精力,都放到丁哥那边。表面上是拜访客户维护关系,实则打探项目进度消息,越山不想放过任何一次能出彩的机会。
好消息像这砰砰心跳,终于有了回应。丁哥公司搞定了台湾啤酒,参加昆山国际啤酒节项目全案策划。这对越山来说,无疑是个利好大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