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万氏房间,万氏忙跪下请安,柔声说:“妾正等着智云散了学,我们娘俩一起去夫人那里向老爷请安呢,刚才就听到丫头们传话,说老爷回来了,智云到现在还在学堂,这孩子也是,他几个兄长都从学堂跑出来了,偏偏他非得等到先生散了学才回。”
李渊捧起万氏的脸,仔细看了看,笑道:“孩子喜欢学就学吧,孩子有孩子的事,咱有咱的事。”
手揽着万氏的腰,脸贴在她前额,万氏害羞着:“老爷,你也真是,天快黑了,一会也等不及。下人们过来过去,看着怪害臊呢。”
“怕什么?天下最不需要害臊的就是我们。”李渊还是不放手,“你是皇上赐的婚,是天下最合情合礼的夫妻,我和你同床,都是奉了圣旨的,你说咱怕谁!”
万氏挣脱身子,眼里满含嗔怨:“老爷就捡好听的说,我算什么合情合礼的,我就是一个小妾罢了,我娘家想想也是大户人家,就因为我是庶出,再加我我那爹,贪慕你唐国公的爵位,不惜让我做了妾,以后,我儿子智云,也是庶出,将来生个闺女,也是庶出,在这家里,里里外外,总比不了三丫头那样,说话都高人一等。”
李渊笑道:“你也是个多心的人,别人不敢说,三丫头真不是那样的人,她就那性子,像个男孩子。再说了,三丫头是嫡出,大丫头、二丫头是庶出,我不是一样给她们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照样当大夫人,我是唐国公,和皇上攀着亲戚,冯家、窦家何曾敢低眼看她们,你还用担心将来生了闺女让人轻视了。现在还没生出闺女呢,就担心起来,等你生出来再说也不晚,说不定,到那时,更没人敢小看咱了。”
万氏笑了:“说得也是,听夫人说,外间传谶语,说是李氏当为天子,老爷难道也是应了天命?”
李渊一把捂上她的嘴:“不可乱讲,让人听见了,你们万家,我们李家,要灭门的。”
万氏吓得一哆嗦,出门外看了看,关上门道:“也是,这院子也不宁静,从西京带来的仆人很少,不到五六个,其他都是皇上赐的,连管家马贵,也是皇上送的,小心为上。”
天黑了下来,见李渊还是不离开,万氏迟疑道:“老爷,你头一天回来,今晚不去夫人屋里?你可要想好了,要是夫人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
李渊道:“放心吧,夫人腰疼,今晚让我在你这儿,夫人有时还是讲道理的。”
“讲什么道理,亏了她腰疼。她腰疼不假,是因为她不服老,说白天孩子们跟着先生念书,晚上,不能荒废时光,她要带孩子们习武,结果一不小心,舞剑的时候,把腰伤了,还以为她十八呢!”
夫妾二人正说着话,门外一个仆人问道:“夫人,老爷可是在这?”
李渊开了门,门外站了二十几个仆人,都跪在地上,一个管家模样的大声禀道:“小的马贵,带下人们给老爷请安。”
李渊忙拉起马贵,对众人说:“快快请起,咱家没有那么多规矩,马管家,我家里孩子多,你多操心了。这样,你们的月钱,从现在的数额上每月每人加一千文,管家加五两银子。”
马贵忙招呼众下人:“快谢老爷赏。”
一片磕头声,谢赏声。
回了屋,万氏嗔道:“你也是大方,一张嘴,一人一月多出这么些钱,你就那点俸禄,可是让我们喝西北风了。”
李渊拍拍她,笑道:“我大小也是大隋的唐国公,一个月几两银子还穷了咱。看来你是不懂,咱府里上上下下,大小事太多,万一言语不慎,或者有客人来访,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皇上那里,重赏他们,于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瞒你说,皇上今日不让我回岐州了,留京任卫尉卿,我可是要忙上一阵子,京里的显贵们,我都要拜访一下,人家是地头蛇,我就是强龙,也压不过他们,谁也不敢得罪。来来往往肯定是少不了,这些下人,现在咱也分不清好坏,善待他们,总不会结出恶果子来。”
第二天,李渊早早用了膳,准备了几份礼品,列出拜访的单子,按关系远近,官位高低,准备一家家拜访。值班门房进来禀报:“大人,右翊卫将军宇文述来拜。”
听说是宇文述来了,李渊一愣,与他并无太深的交情,除了自己在朝当过几年的千牛备身,然后自己一直在州县任职,那时的宇文述早已是皇上眼里的红人,哪里将一个小小的护卫看在眼里。要说唯一一次交集,就是去年在涿州碰巧救了他一次,那也算不上什么,自己当时不过是尽到本份罢了。他迟疑地看看李建成,建成道:“应该是听说父亲回京了,来答谢去年相救之恩。不管怎么说,父亲,他既然上门了,总不能避着不见,万一,他有别的使命在身呢?”
李渊点点头,对门房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房从前边走,李渊带着建成,随着门房,赶到头一进院子的中门口,静候着宇文述。
宇文述带着三子宇文士及,一前一后紧跟着门房进了院子,远远看着李渊站在中门处弯着腰迎候,门房止住脚步。
中门前是一片广阔的场地,东西约百多步,南北也有五六十步,一个十多岁的儿童正骑着一匹大马在院子里奔跑,几个仆人模样的尾随后边追赶着,想管又不敢管的样子。宇文述是右翊卫将军,带兵多年,对马深有研究,一看这匹马蹄大如碗,身高也比一般的马高了一头,马身很长,步幅迈得比一般马要长出一半,全身深褐色,没有一点杂毛,驮着一个小孩子似乎没有一点压力,步态轻灵,根本不像是奔跑,倒像是悠闲地散步。
转地一圈,孩子骑着马从宇文述面前飞奔过去,溅起一阵尘土,宇文述用袖子一遮脸。后边的宇文士及忙止住步,停在父亲身后,等马大步跨了过去。
李渊远远地大声喝道:“元吉,你这孽障,还不停下,怎么如此不知礼,弄脏了宇文大人的衣服。”
建成忙跑过去,迎着李元吉的马头站立,元吉见是大哥,只好勒住马,不情愿地从马上跳了下来。
一个仆人跑了过来,接过元吉手里缰绳,吐吐舌头小声说:“怎么样,小公子,小的不让你骑,你非要骑,现在好了,惹祸了。”
李元吉不理他,一蹦一跳走了。
李渊向前几步,迎着宇文述施一礼:“宇文大将军光临寒舍,让李渊觉得蓬荜生辉,大人请进客室用茶。”
宇文述故作谦逊:“李公,请让我叫你李公,我们就不以官爵相称了,这样显得亲切,如今咱们同殿为臣,万万不要如此客气,今日述来贵府上……”他不接着往下说了。
李渊自然明白:“大人请。”
看到手里端着一个礼盒的宇文士及,忙施礼:“这位应该是驸马都尉吧,皇亲国戚,李渊有礼了。”
宇文士及没想到李渊如此客气,脸上一窘,手里端着礼盒,不好回礼,只好笑笑,弯下腰,算是还礼了。
李渊身子向后一撤步,对宇文父子说:“进中堂说话,大人请。”
进了客室,下人上了茶,李渊不先开口,看宇文述怎么说,宇文述看着李渊道:“早就听说李公贵体有恙,今日看来,脸色略显疲倦,定是从岐州一路奔波所致。述今日前来,有三件事,一则是听说卫尉卿从岐州回来了,特来拜访,以谢去年相救之情;二则,有一事相求,李公新任卫尉卿,述早年前,在谷州有一个作坊,也就是帮着兵部做做箭支、刀枪之类,都是卫尉寺和兵部备案的,皇上也知道,述想专请李公接了印,去新安作坊指教一二;三则,有一个不情之请,犬子士及十分仰慕李公,听说李公的大公子建成世兄少年英雄,想来结识一下,我们兄弟两家建个通家之好,若是李公答应,哪天述安排拙荆再来府上拜访。也请李公夫去蔽府作客,我那拙荆听说李夫人是女子中的豪杰,仰慕得很呢。”
李渊听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好一口答应,也不好直接拒绝,敷衍道:“宇文大将军客气了,去年,下官碰巧遇到大人与高丽兵苦战,渊也是受了皇上差遣,出手相救那是下官的的职分,今日却来相谢,李某不敢当,请大人收回;大人的作坊,下官多少也听说过,等接印后,一定去贵作坊观摩,现在皇上要征辽东,正是用得着箭支的时候,筹备军械物资也是职下的本分,请大人安排下日子,一定造访。李渊年龄上比大人小了二十岁,大人是长者,渊与大人论兄弟,有些高攀了。再说,大人身居高位,士及世兄又是皇上家的驸马,我家建成一介白身,结交之事,实在不敢高攀,请驸马多多指教建成,已经是建成莫大的福份了,拙荆窦氏,长年身体需要调养,要不然,今日大人,一定会出来拜见的。”
宇文述听了,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李公谦虚,宇文士及虽是驸马,李公也与皇上是至亲,倒是述一家高攀了,李公,我说句直来直去的话,让年轻人一起结识一下,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我们也都是武人出身,不像那些文人,动则礼,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听说皇上请建成世兄入了侍卫,腾达之日不远。”
李渊听了,不好再客套,把建成叫过来。
建成朝宇文士及施了一礼:“建成见过驸马。”
宇文士及见建成施礼,一把拉住建成:“建成弟,长辈们说些闲话,咱们别室说话如何?”
李渊忙说:“建成,驸马屈尊,你就请驸马去我书房一坐吧。”
李建成见宇文士及非常谦和,也不见外,邀请他来到父亲书房。
李渊陪着宇文述闲谈:“舍中简陋,下官刚刚从岐州赶回来,慢待大将军了。”
宇文述打开礼盒:“我也不与李公绕圈子了,去年相救,多少礼品也表达不了我的谢意,再加上我那作坊,还要李公多多照应,再加上李公乔迁,这点礼物,请李公务必收下。”
李渊一看盒子里除了一串串珍珠,就是稀罕的宝石,还有一件做工精致的步摇,宇文述拿在手里,递给李渊:“这件步摇,是北朝传了上百年的物件,听说,魏国太后还用过呢,拙荆特意奉于夫人,请一定收下。”
李渊接过那件步摇,仔细看了看,叹道:“实在精美,渊哪里敢收这么名贵的东西,还是请大人拿回去。”
宇文述忙摆摆手:“我送来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不收下,说明李公定是嫌弃我带的礼物太菲薄,要不,就是不愿意在作坊上帮忙。再说,去年多亏李公和建成公子出手相救,某才留下了一条命,要不然,现在已经埋骨辽东了。宇文述一条命,还不值这点吗?”
李渊想了一下,说:“那李某就多谢大人了,改日,李渊定去府上拜访。”
书房中,建成与士及谈得正欢,建成早这些年多是帮着父亲在任上做事,读书却是丝毫不敢耽误,诗赋文章也是积累了不少,宇文士及更是读书甚多,两人见面,真是无话不谈。
正说着,李世民从房外走了进来,见到宇文士及,向前施礼问道:“可是驸马公?李世民久仰了。”
宇文士及笑了,拉过李世民的手:“你是世民贤弟,今年才多大,说话如此老成,外人传言窦夫人最善家教,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以后叫我士及兄,不要客气。”
李世民忙说:“驸马太谦和了,但是,世民不敢废礼。”
临行前,宇文述在前院又看到那匹良马,微微一笑:“龙驹也,天上为龙,地上为马,皇上号称擅长识马,在他的御厩里养了不少好马,不过,我看没有一匹能赶上这匹马,真是好马。”
李渊一直送到府门外,宇文述低声说:“李公请回,你这府第是皇上赐的,里面的用人也是皇上赐的,你的名马,皇上很快会知道的,明白我的意思吗?请留步。”
李渊谢道:“多谢将军指教,受益匪浅。”
宇文述慢慢挪步,嘴里说留步,李渊还是陪着,出了府门,宇文述看四下无人,小声说:“李公,听说李氏当为天子了吗?你也姓李呀!”
李渊忙拉住他的手:“我也正烦恼,请宇文公不吝指教。”
宇文述:“皇上的注意力主要在李浑、李敏叔侄身上,当然,皇上也曾注意到你,如何让皇上了了这件心事,还得靠李公自己呀,当然,我适当时机也会帮着说话的。”
李渊深深鞠躬道:“明日,李渊就接了卫尉寺的印,然后即赴谷州,不劳大人挂念。”
宇文述大笑:“李公,你是明白人,我心里是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