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大汗的王子辉冲进西厢房,此时的西厢房难得来了几分人气,屋外守候了三四名下人,屋内桌子旁坐着大姨母和二姨母二人,医师正在为病倒在床上的王忆莲号脉诊断,表情凝重!
见王子辉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大姨母王玉娥连忙把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下,并从旁边抽出一个凳子,让王子辉稍作休息稍安勿躁。
但王子辉早已心急如焚,来到王玉娥身边,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压低声音急迫的问道:“我母亲怎么了?没有什么问题吧!”
王玉娥安慰王子辉道:“辉儿!不要急,还在等医师最后的结果!”
听罢,王子辉焦急的看向了病床上的母亲,脑海里回想起早上跟母亲争吵的画面让其懊悔不已。
等待总是把时间拉的很长,焦虑让匆忙赶回的王子辉汗流不止,只能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医师号完脉,把王忆莲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放回被褥中,见此,王子辉三人立马围了上来,医师并没有急于开口,只是一脸凝重的挥了挥手,示意出门详谈,以免影响了病人的休息。
来到屋外,王子辉早已急不可耐,焦急的问道:“先生!我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医师无奈的摇摇头道:“夫人的病情有些严重,情况不太乐观!”
这样的回答让王子辉难以接受,上午还好好的母亲,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难以接受这一切的王子辉对医师辩解道:“不可能的!我母亲上午还好好的啊!会不会是没有查清楚,您再好好看看!我求求您,麻烦您再仔细的检查一次!”
见王子辉情绪激动,王玉娥开口安抚劝说道:“辉儿,你别急,让先生把话说完!”
医师对王玉娥解释道:“大夫人,您也知道三夫人病疾缠身已不是一两日之事,这上十年的时间,虽说一直有养精调气的补药调养,然病根未除,终究只行事于表,如今顽疾早已伤其根本,我这边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听到这番结果,王玉娥心中一沉,万千思绪从脑海中闪过,而心中的恩怨在这一刻也已经消若云烟,毕竟是亲姐妹一场,血浓于水,王玉娥看到如今三妹命不久矣,而辉儿年纪青青还不够沉稳,自己这个做大姐的,必须得为妹妹出头做主,于是对医师确认道:
“但是我家三妹这几日确实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啊!怎么没有一丝先兆呢!”
见众人疑惑,医师继续解释道:“三夫人的病啊,源于心结,起于忧虑,并不同其他顽疾,来得猛烈,但是情绪常年抑郁却十分损耗心力,虚弱身体,长时间这样耗下来,谁人的身子能够受得了?三夫人的五脏六腑如今早已衰落不堪,只是三夫人一直硬扛并未显现罢了,今日应该又受了一点刺激,成了压垮她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师的最后一句话如晴天霹雷般在王子辉的脑袋里炸开,突然间王子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下一刻,一阵眩晕让其差点一屁股要坐到了地上!
“是我自己害死了我的母亲!”
旁边的大姨母王玉娥和二姨母王念花见状连忙去扶,但是王子辉的身子过于壮硕,两个女人如何扶的动,差点把王玉娥和王念花给一并带摔了过去,辛亏旁边的下人反应及时,过来帮了一把,众人才把王子辉给稳了下来!
“辉儿,你自己要振作起来,你的母亲现在还需要你!”王念花的眼眶也早已湿润,强忍着伤痛安慰着王子辉。
“对!辉儿,我们这边也不要放弃,这不还有你大姨母和二姨母吗?我们会竭尽全力医治你母亲的!”安慰完王子辉,大姨母王玉娥回过头来对医师说道:
“先生,银子不是问题,一切费用在我这边来结算,无论如何也还是希望您放手去治!”
“这......”医师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进了房间。
王玉娥对医师嘱咐完又转头对下人吩咐道:“去把城里其他的一些名医都请过来,让他们一一看过,一起商讨三夫人的医治之法!”
最后又对王子辉叮嘱道:“辉儿!现在你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的陪在你母亲身边,其他的事情大姨母会帮你安排妥当的。”
但此时的王子辉神色恍惚,如同丢了魂魄,王子辉的精神世界里,母亲就是一切,得知母亲快要不行时,由母亲撑起来的世界开始土崩瓦解,生命的意义何在?
“大夫人、二夫人、辉少爷!三夫人醒了,说想见见辉少爷!”医师从房间里走出来对外说道。
听罢,王玉娥和王念花连忙帮忙整理好了王子辉的衣冠,擦干净了王子辉的面容,最后王玉娥拍了拍王子辉的肩膀鼓励道:
“辉儿!你现在是男子汉,母亲需要你,加油!”
王子辉强撑精神默默的点了点头,整理好了情绪,朝着母亲的房间走去。
来到房间里,看到床上虚弱的母亲,王子辉心如刀割,但是王子辉不想让母亲看到这一切,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娘!感觉还好吧!”说话间,王子辉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带着一丝颤抖。
“娘的身体娘自己心里有数!娘唯一舍不得的就是辉儿你!”仿佛看透一切的王忆莲却并没有把生死看的太重,脸色虽然苍白却依然透露出一丝坦然,只有在看到儿子王子辉时才流露出丝丝不舍。
“娘!都是我的错!”说着,王子辉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辉儿,不要自责,这一切跟辉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如果我不气你的话......”
“别说傻话了!娘一点都不生你的气,对于一个丢下儿女十多年的父亲,任谁也无法轻易原谅。其实娘早就收到了这封信,之所以在今天给你,也就是感觉到了最近身体的异样!怕以后就没有机会给你了!”王忆莲坚强的抬起手臂擦拭着王子辉的眼泪继续说道:“所以辉儿不要自责,这都是为娘自己种下的因,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果!”
说完,王忆莲艰难的侧过了身子,在枕头下面把早上的那份信再一次拿了出来。
“娘,你不要乱动,我来帮你!”
王忆莲把信再次放到了王子辉的面前说道:
“去不去认你的父亲,娘是不会强迫你的,但是娘必须得告诉你这一切,好让辉儿你自己作最后的决定,但是无论如何,娘都希望你知道,对于你父亲也好,对于你也好,即便到现在,娘都从来没有后悔过!每一步都是娘自己的选择,娘不怨恨任何人,所以希望辉儿你也不要怨恨任何人,过去的一切就让他过去!最重要的,娘现在只是希望往后的余生辉儿你能活的洒脱,过得幸福,这样为娘也就安心了!”
“娘......”
......
在坚持了一天一夜后,王子辉的母亲王忆莲安详的离开了人世!
往后的日子,王子辉越发的感到寂寞与无助,为母亲守灵的日子,在王家的名头下,人来人往,甚是风光!但在风光的外表下,剥下这华丽的外衣后,痛苦显得更加露骨。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也许痛快,但回想起母亲的意愿,自己现在又有何颜面去和母亲团聚?回望到过去的种种,自己曾经的幼稚与冲动是那般的可笑,太多的遗憾让王子辉追悔莫及!而直到这一刻,王子辉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母亲,而平日里的怨恨大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但悔恨却并不能让时间倒流,自暴自弃更是于事无补,这些都不是母亲所期望的!
现在要做的正是要努力的活下去!
麦城以北十里处。
天气阴沉,却未见降雨,一道身影早早戴上了斗笠行走在泥巴路上,这时一辆路过的马车停了下来。
“叶老?这不是叶老吗!”
听到叫唤声,斗笠微微抬起,草帽下露出了叶老略显疲惫的脸庞。
见到马车是铁铺旁的一家染布坊的坊主,叶老微微的点了点头,以此作为回应后,叶老再次压低了斗笠又急急忙忙的开始了赶路。
马车上装满了布匹,坊主应该是刚打完货正准备回麦城!
“叶老这是出去买铁料?”
只是对于坊主后面的问话,叶老没在回答,只留下一道缓缓离去的背影。
“真是个怪老头,自己徒弟的娘死了也不管!”车主低声埋怨了两句,便牵起马绳,准备驾车离去,突然一只手摁住了正准备挥起的马绳。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只见已经离去的叶老回到了马车边,一脸紧张的问道。
“你不知道吗?王家的三妹去世了,就是王忆莲啊,不正是你徒弟王子辉的母亲吗?这在麦城可是大事啊!”
听到这个消息,叶老神色担忧,低声自语道:“辉儿的母亲去世了,那辉儿现在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在犹豫间,叶老的脸上略带痛苦的挣扎了一番,过了一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回头,又朝着麦城的方向赶去。
“叶老?你不出去买铁料了?现在回麦城?”
就在坊主的询问见,叶老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远方。
“这老头子,这么大年龄腿脚还这么利索!”嘀咕了两声,坊主挥起马绳,追赶叶老而去。
马车声逐渐消失在延绵的小路上,就在刚才叶老与坊主交谈的地方,不远处,林子里的暗处如鬼魅般浮现出一道魁拔的身影,身影穿着破烂,头上灰旧的麻布遮去了半边脸庞,让人看不清模样,但全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腐朽,让人不寒而栗!麻布下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叶老离去的方向,同时从背后卸下了一把由灰布包裹着的重器,硕大的手掌紧紧地握着重器,而后缓缓的消失在了树间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