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谁才会对那个自大的家伙心心念念?他又不是受虐狂!一抹略显诡异的笑意悄悄地涌上了他的嘴角。
仍被它拎在手中的那只小家伙看到这样的笑容,竟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又是这种阴气森森的笑容!
魔鬼,这两个都是魔鬼!
前儿夜里,那个一脸冷冰冰的大人在它的小脑袋上,不知道染了个什么颜料,就逼着它带着那幅傻样来给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看。
今天又不征求它的意见,就把这个傻不啦叽的信筒绑在它的腿上,逼它来送信。这是在干什么?拿人家当信鸽使么?人家还是个宝宝啊,被你们这样差遣,你们的良心不会痛么?
伶蝠:宝宝心里委屈,宝宝不说。
……
话说回前夜。
看到脑袋上顶着绿毛的伶蝠时,颜煜就明白了秦墨的意思:固定的时间到固定的地方去。
晚膳结束后,他将一众下人打发到外殿,独自一人进了御书房后的汤泉宫。陛下沐浴,向来不许外人入内伺候,这个规矩帝宫上下皆有耳闻。他踱进汤泉宫,慢悠悠的褪下外衣后,这才和着里衣直接下了水。
汤泉殿内一片温热氤氲,且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属于清酒的浅香味。温热的池面上涌动着热浪和这浅香交织在一起的水蒸气。
水温适中,温柔的轻吻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
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水面上似乎有了动静。
温泉的一角处有少许的气泡一点一点的冒了上来。这些小气泡的数量由少至多,不过是转瞬间发生的事情。
气泡聚到最多的时候,突然在漩涡的中心处冒出了个人头,一个身体修长的男子猛然破水而出,顿时水珠四溅,不过片刻又落入水中,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之声。
早就靠在池边的颜煜像是没看到这惊人的一幕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有一杯没一杯的自斟自饮,偶尔漫不经心的从一边的棋筐上取出黑子,状似随意的在手边的棋盘上摆弄着。
棋子轻敲在棋盘上,一下一下地带着节奏。
眼见要等的人终于快游到池边,他正才坐直了身子。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来人身上。
那人一身夜行衣,此时因浸水已全部贴在他精壮的身上。尽管此刻的他略显狼狈,却无损于他天生的贵气和隶属于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你是不是长久未做这项运动了?怎么比平时晚了这么多?你再不来,我都快睡着了。”许是在温泉里泡的时间过长,颜煜一出口的声音,竟真的带着一些快睡着前的温柔缱绻的意思。
“看来小四是在这温泉里等的太久了,才会这般的无聊又无力。臣未顾忌到陛下的感受,是臣之过。不如下次换陛下去水榭寻臣如何?这样不仅能充分锻炼陛下的体力,也不至于让陛下会为等待而过于无聊,您意下如何?”
来人丝毫未顾忌颜煜的身份,也懒得抬头看他,自顾自的出了水面,直接拿过一边躺椅上备好的干衣服,利索的就换上了身。
颜煜一惊,每当这厮在私底下唤他陛下的时候,都没好事。
他随即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出来,说道:“秦大人真是好生无趣,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怎么你还当真了?”
水道那么长,要一口气的穿过,那样费内力的事情,还是交给像秦墨这种内力接近到变态的货才会比较合适。
没错,能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汤泉宫里的,除了他秦墨,别无他人。
两年前,秦墨在帝宫附近的一个别院里查案,无意间发现了那里的秘密。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别院水榭与帝宫汤泉宫的温泉之下,竟有一条水道秘密相通。
究竟是什么人,以什么目的挖通了这条水道目前已无从考证。
不过自从这个秘密被秦墨发现后,他就买下了这座别院。在一些情况特殊,或者是要掩人耳目的时候,他们常常用这条水道做掩护,以这种方式秘密见面。
伶蝠头上的绿色,就是要求见面的信号。
见秦墨已经换好了上衣,颜煜脸上神情不变,眸光里的笑却愈浓,这才将酒壶给他递了过去。毕竟春寒料峭,这样长距离的游过来,哪怕是秦墨,可能都要缓上一缓。
秦墨见他服软,也懒得跟他废话,猿臂一伸,捞过酒壶,咕咚咕咚的就猛灌了几口。随着酒水下咽的动作,他颈间的喉结上下起伏加快,与他一身松跨的外袍懒散一搭,奇异般地形成了一种莫名的潇洒之意。
他将头发随意的擦了擦,扔下毛巾单刀直入道:“文国公府的秘密,八成在平州。所以我想去查探一番。但是盯着我的人太多了,我一旦离京,必然会打草惊蛇,所以想来跟你商量一下。”
颜煜的目光落在秦墨灿若星辰的面容上,停留了两息功夫,最终又不着痕迹的滑开,只是伸手将手中的把棋子丢进棋筐,这才淡淡的开口道:“平州?有证剧么?”
秦墨将手中的酒壶置于一边的案几上,拿过他这一边的棋筐,取出了几颗白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五颗白子落在棋盘上之后,他才抬头,仍旧是面无表情,却似乎隐约有些志在必行的味道,“那个在大火里唯一被烧死的新娘,来自平州的安西候府。”他的唇角微勾,却是冷冷的。
见他似乎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颜煜轻叹了一口气,这才适时地又问出了口:“安西侯?白…白什么来着?枢密使大人就不能说的清楚点么?”
察觉到对方投来的热切目光,秦墨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又端起酒壶,抿了几口之后,这才再次开口:“安西侯白世忠。白家世代为将,虽未手握重兵,但是在军中也是颇有威望的。另外这门亲事月余前才被匆匆定下,这本身就不合常理,何况嫁过来的这个新娘子,下个月才满十四岁。”
提起命葬大火中的那个可怜女子,秦墨倒是没太大的情绪起落。他倒是突然想起,邵小春在向自己介绍这个女尸情况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同情和不忍。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颜煜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棋盘,似乎并没有看到秦墨的出神。
他用手中的黑子轻轻的敲了敲桌沿,墨色的眼眸扑闪,仿佛涓涓的泉水:“我朝女子十六及竿,及竿后方可行婚嫁六礼。女子未及竿,当待嫁闺中,文国公府就是再没落,也不至于这般的不懂礼数。”
“是,如果文国公府想借安西侯府重新起势,要娶也应该娶已及竿的嫡长女才是。而这个嫁过来的女子,不仅年纪不到,而且还是庶出。”秦墨不动声色的将心底的一晃而逝的心思压下,这才继续说道。
颜煜把玩黑棋的长指一顿。
微微上扬的桃花眼里闪过几分玩味后,又接着问道:“一个庶女出嫁,他安西侯府能陪嫁什么?值得让人不惜买凶杀人也要毁尸灭迹?
两人的身影被温泉里的湿气层层笼罩,看上去若有似无,有些不真实。
秦墨没有答话,他只知道眼下的这趟平州之行,非去不可。
颜煜也明白秦墨实在是太招人眼了,如果计划不周冒然前往,也许等待他们的就是别人早就准备好的剧本以及唱词,又何谈水落石出?
如果是这样……
两人下意识的抬起了眸子,视线相接下,有四个字各自出现在棋盘的一角。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对于二人间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秦墨很是不以为然。颜煜倒是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继续说道:“至于要修哪里的栈道,秦大人现在是否已有腹案?”
秦墨的长发此时已半干,落下的水滴在他的身下一圈一圈的晕开,被烛光一照,有些微的浅光被折射出一点动人的色彩来。
秦墨盯着手中的白棋,半响之后才缓慢出声:“早在数天前,幽州谢家的秘密帐本就已入京……怎么还不见你有所行动?”
“行动?你不觉得最近几日的帝京格外的热闹么..…”想到自己的杰作,颜煜的嘴角弯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想到现在满街人满为患的“流民”,秦墨的嘴角一抽。
是不是做了帝王的人……都是这般的……不要脸?
要脸的秦大人鄙视地看了一眼对座的颜煜,若有所思道:“小四认为在幽州修一条栈道,是不是眼下最合天意的一项工程?”
幽州么?不仅合天意,更正合他的意呐……
“还有一件事,你要有数。凶器上的毒,流风已经查出来了…….来自玉风堂。”秦墨摆弄棋子的动作没有停,但是身上的杀气却随着玉风堂三个字淡淡地弥漫开来。
只是不过一息的功夫,这杀气就被吹散在这夜色正浓的晚风里,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似的不真实。
颜煜一愣,敏锐地感觉到对方身上风起云涌的变化后,了然的扯了扯唇角,“这玉风堂现在也接这杀人越货的买卖了?”
“也许这才是人家的本行也说不定。”低沉的声线里听不出情绪,倒是有几分淡淡的不屑静悄悄地流趟了出来。
“本行么……”颜煜起身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许久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