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殿内地龙燃的正热烈着，融融的暖意和不知名的素香一起袭来，让二人恍然间似乎忘却了离这大殿不远的那满地血腥目前还未彻底散去。
——素香缭绕且清淡，若有似无，沁人心脾。
不知在多久之前就已被清场的大殿稍显冷清，好在一面大大的屏风左右伸展着，屏风上一树绚丽的梨花正开的热烈，给这有些冷清的大殿注入了一些欣欣向荣的活力。
为二人引路的奴婢莲步款款，走的很快，却半点都没有发出声响，显然是受过了严格的训练。
她素手抬起，挑起帘子：“二位大人请。”
二人行至屏风前三步的地方，跪下行礼：“卑职流年/流月叩见陛下。”
一声轻笑，从屏风内传了出来。
随着这样的声音，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从内殿而来。穿花拂柳，最先映入二人眼帘的，是用来拨开屏风的一支折扇，随即是一只纤长，且骨节分明如玉无暇的手。此人一张俊脸，鼻梁高庭，薄唇，微微上扬的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写不尽的风流和深沉。浓墨般的长发并未束起，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身着就寝的棉制白袍，外面随意搭了一件普通披风，甚至连腰封都没有使用，就这么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瘦削且高挑的身上。
尽管早已不是第一次面圣，可每次见到这位年经的帝王时，流年都觉得自己的视线都是对这样容貌的一种亵渎。
“你们的活干完了么？那朕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出口的声音泠泠如琴，还带着几分调侃和无可奈何的味道。
“小四，这毕竟是逼宫，你好歹也要过问一下，何况你连个旨意都懒得给，这让我手下的人一会怎么处理？”
这个声音一出，刚才还只是略略弯腰的二人立刻趴伏在地上，仔细看过去，似乎还有一点轻微的发颤。连刚才直视圣颜的流年这会也不敢将视线抬起来与来人相对。
男人好听的嗓音，同样是从屏风后面传过来。细听之下还流露出了几分不满。
不知是怎么轻轻的挥了挥袖子，隔着视线的屏风瞬间被移到了大殿的另一侧。
屏风后其实只有一张榻，榻上置一案，案上置棋一副，看来在等他们回来复命时候，他们二人就靠着这棋子打发时间。
坐在榻上的是一位冷如冰山的男子，剑眉寒眸，鼻梁高挺，一双黑眸又深又冷，似深海，深不可测，仿佛能让人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他身着一袭银色蟒服，墨发高束，发冠间一颗耀眼的蓝色宝石彰显着他不俗的尊贵。美而不媚，目如朗星，一身雄浑的王者气魄散发着压倒性的气势。
此刻他坐的笔直，周身的气势却一点也没有因为坐姿而打了折扣。
所谓容倾天下，风华绝代，在他面前，也不过尔尔。
一双幽黑冰冷的眸子看了过来，正与颜煜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晋帝有些凶的回望过去，怎么自己想偷个懒，就这么不容易？只是对方对于他的那个小愤慨，根本没放在眼里，又自顾自的摆弄着手上的棋子。
放下想偷懒的想法，颜煜略一沉吟，抬眸去瞧跪着的二人，“那个什么弘裕太子的，留给你家主子审吧。其他的人也不必动刑，配合的，问清楚来龙去脉；不配合的，就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就这样，去吧。”颜煜手中的折扇在掌心点了点，似乎对自己给出的示下非常满意。
见榻上的男子似乎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二人领旨后迅速离开。
望着仍然对着棋局出神的家伙，颜煜着实没剩下什么好脸色了，“那个所谓的太子不过是一个提线木偶，能不能找到操控的人，秦大人，就看你的本事了。”
没错，与晋帝颜煜对弈的这个高大男人，正是让弘裕等人闻风丧胆的九卿府枢密使秦墨！
南晋的九卿府枢密使一职，一直都高人一等的存在。
这个职位一般来说，都是由上一任枢密使在卸任前由指定的直系嫡亲继承。被选出的候选人大多在十人左右，他们从小接受各种严苛训练，包括心计与谋略的养成，包括博古通今，包括奇门遁甲，包括天文地理。甚至是治国平家之道。至于武功、侦察与审问的技巧，速记等等这些标配则更不在话下。他们成年之后，更是有各种让人目接不暇、眼花缭乱的艰难困苦来考验这些候选人。在层层闯关后，最终那个留下的人，就是下一任枢密使。
九卿府的暗卫及暗探遍布天下。
你根本无法想象，在你身边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一个小人物，在某一特定时刻，摇身一变，大笔一挥，就能让关于你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信息，出现在九卿府的密室文档里。
因为职位的特殊性，历任的九卿府枢密使都是皇室乃至整个朝廷倚重却又忌讳的存在。
颜煜眸光一转，望了望似乎已经出了神的秦墨，微微勾了勾唇角，“秦大人，您现在不打算去审那个什么太子么？还是想着与朕同床共枕到天明？朕是不在意的，就是不知道秦大人......”
刚刚好像还在棋局里走神的秦墨，适时的抬起了头，扫向帝王的目光微微一凝，清清冷冷的视线，让颜煜果断的闭上了嘴。
“如果今夜的行动，我们没有事先得到消息，如果禁军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么现在，站在这芳华殿里护驾的人，会是谁？”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醇厚，虽然听不出情绪上的变化，但是言语中的寒意竟随着周边萦绕的素香向四周蔓延出去。
颜煜一怔，那一双桃花眼让人目眩神迷：“你的意思是......”
秦墨的的脸色沉了下来，眸光之中深深浅浅浮起血腥又饱含戾气的光，看着就教人觉得不大舒服。
“鬼影卫。”
这三个字好像是秦墨的唇齿间被细细搓磨过一遍似的，这才从齿缝里挤出。
皇室的鬼影卫由先祖皇帝设立。
没有人知道这只暗夜军由谁领导，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群体在平时都是如何隐藏身份的。
他们究竟师从何人？人数多少？武装力量有多大？这所有的一切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也因为这支暗夜军团已经有近三十年没有在人前出现，甚至很多人宁愿相信这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长久未出现，只是因为这支军队单单为了应对逼宫或造反而建。
在太祖皇帝在位时期，曾不幸遇上过太子谋逆，逼宫造反的先例。当时的太子大军已将帝宫内外围的水泄不通，而太子本人也成功的手持玉玺，剑指老父。
后来，在不到两息的时间里，情况发生了惊天逆转。
没有人知道那两息的时间里，陛下的寝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子已被诛杀在当场。
帝宫内外的叛军似乎在瞬间就被人削去了脑袋。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这支神秘的军队火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自此成就了属于自己的传说。
那件事情之后，皇室对于鬼影卫的敬畏，更是到达了巅峰。
颜煜抱臂拢了拢胸前的批风长带，他觉得有些冷，这兔绒披风好像快挡不住这样的料峭春寒。
“先帝一生顺遂，寿终正寝。在位期间，并未听闻过这只暗卫军出现在人前。如今陛下继位刚满三年，就有人等不及想一睹这些死卫的风采，这勇气还真是让我折服。”秦墨语调微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不说，不代表颜煜想不到。
这儿戏一样的闹剧背后操控的人，恐怕与皇室有脱不开关系。
——颜煜周身的气场压抑了几分。
他两根纤长手指夹着一颗白棋落下，肤色莹白如玉，从秦墨的角度看过去，这样不经意间的风景，竟可入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