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两滴,三滴,在这乍暖还寒的春夜里,跪在地上的暗卫却不停地在淌汗。他却不敢伸手去擦,跪伏在地上的姿势一如两个时辰前,标准又卑微。
“还是没有秦墨的下落么?”转着骨戒的男子,面前的小案上摆着精美的器皿,隐隐可见鲜红的液体漾过器皿的边缘,留下一圈又一圈无法抹灭的痕迹。
暗卫不语,显然知道出口的答案会令主子不快。
“嗯?”略微上扬的语气,虽然还是平静无波,但这无形中的施压更是让地上的暗卫头皮发麻,他只能低声轻语道:“回主子的话,玄武分堂倾巢而出,已在幽州城内细翻了不下三遍,至于出城的几条必经之路,也是一刻都未曾放松过,可还是.....还是未见到.....秦....秦墨的人影......”
暗卫的声音越说越小,满室的低气压随着靠近过来的人影,愈发的令人窒息不已。
来人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眼前的蝼蚁,眼神里空洞地几乎找不到活人的气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这暗卫的左肩处。
暗卫周身一紧,闭了闭眼睛——这只胳膊多半是保不住了。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这秦墨或许从未踏足过幽州的地界?”来人语调轻的几近耳语,却像是石头一样砸在暗卫脆弱的神经上,让他忍不住的开始颤抖。
“如今失了他的行踪,我们连他在做什么都不清楚,又该如何来布置接下来的行动?要不你来告诉我下一步该如何安排?嗯?”
他轻轻吐出的每一个都异常的清楚,又慢的磨人。那只放在左肩的手,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怎么用力,但随着这每一个字吐出,暗卫额上的冷汗更是成串的往下淌。
随着一阵轻微的咔咔声,暗卫的左肩被来人徒手捏碎。
被废了一边肩膀的人拼命咬紧了牙关,硬是没发出一点点声响。
对于暗卫的隐忍,男子似乎稍稍满意了几分。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随手取过早就备好的毛巾,一根一根的仔细地擦过自己的手指。
擦的认真且虔诚。
反复擦了数遍,他似乎终于满意了,不过轻轻一扬,那条毛巾就落到了脚边。
他重新回到榻上坐好,又是之前的一派淡然无波。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暗卫已经疼到失去了知觉,才听到主子终于出了声:“洛城郊区的计划全部暂停,重启的时间待定。这事让素问去办,不要假手于旁人。撤回玄武所有的人,秦墨此刻已不可能还在幽州了。我们要保存实力,尽量以不变应万变......去吧。”
暗头恭敬的磕了一个头,满怀感激的转身离去。
——性命能保住,已是主上大恩了。
暗卫悄无声息的离去了多时,男子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没有动弹。
无故失踪?下落不明?秦墨此人,果然不能轻敌啊,他垂下的视线里,不知不觉间又泛起了最初的空洞......
==============我是困到不行不行的分界线==================
邵小春几乎整夜没有合眼,这会眼睛又酸又疼,硬要睁开的话,就会自动流眼泪。
这不能怪她体能不好,谁受到这般冲击,谁都不会太好过。
她这样想着,就有点儿溜神,这一溜神就闹了笑话。
堂堂九卿府的掌镜史,竟从楼梯上一脚踩空,整个人倒栽葱一样的扑向地面。
更丢人的是,她抬眼的瞬间,居然看到了白瑶带着一众下人刚好踏进小院的大门。
......
看到白瑶先是惊讶很快就变成了满心满眼的幸灾乐祸时,邵小春心中阵阵哀嚎,还真是.....阴魂不散的冤家路窄啊。
这女人........水仙花还真了解她!果然是第一个来看自己死没死的主!
昨天从白天到半夜,因为这个女人的崩溃,闹的整个安西侯府都不得安。
从古至今,所有泼妇的撒泼路线几乎都像是复制黏贴过的一样精准:先是受不了折辱的嚎啕大哭,哭够了就各种寻死觅活,当然肯定是死不成功的,再用这种‘怎么死都死不成功’的戏码,来逼迫看戏的群众答应或成全自己的无理取闹......
这么一套完整的流程走完,真的想去死的吃瓜群众,就是咱们的白侯爷终于无奈地告诉白瑶:今天夜里就会有人去收了这贱人的命!不久的将来,她白瑶就会以萧州沈家嫡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嫁去镇北将军府。
即便盖头一掀,发现新娘早已调包,可眼下的一切事情都已板上钉钉,量他魏家就算是顾及到自己的面子,也不得不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怎么看她这出要去死的戏码都有了应该有的价值之后,白大小姐这才安生了几分。
整整一夜,白瑶也几乎未合眼。
她根本无法按捺的住内心的狂热,想着自己很快就能一身凤冠霞帔的嫁去那个人的身边,她就激动地想立刻动身,去看看这个丧眼的表妹死没死。
所以,天刚蒙蒙亮,她就一秒也不曾浪费,带着众人就赶了过来。
可现实总不那么如意,尤其是远远的就看见从这个小院子里冒出的袅袅炊烟时,她就恨的一口白牙差点咬碎!
那一瞬间心底闪过的巨大失落,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而随着一起来看结果的白世忠也是一脸青灰,他其实早有不太好的预感——那两个杀手整夜都未能来复命。
那二人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怎么可能连那么个小姑娘都应付不了?于是昨儿夜里他不停地自我安慰道,许是旁的什么事耽误了也说不定。
眼下看来......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停留在这里,一拂袖子,转身就走了。他要尽快制定出第二套方案来,以免得夜长梦多,再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白瑶却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既然来了,怎么着扒下那贱人的一层皮来,也算是提前收利息了!
或许老天是开眼的,在自己刚跨进这小院子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一脸青灰的贱人跟个球似的从台阶上狼狈地摔了下来。
这一幕总算是弥补了一点点她刚才心理上的落差。
白瑶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尖酸的说道:“哟,这一大清早的,表妹怎的给我行了这么大的一个礼?莫不是......骨子里天生就下贱?这见人就跪的习惯,表妹可记得要改改,可别平白的给咱们姐妹脸上抹了黑!”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正在弄早餐的飘柔拎着锅铲就冲了出来。看了眼这院子里的阵仗,二话没说,挥舞着锅铲就打开了包围圈,不管不顾地一把就扶起邵小春。
白瑶心高气傲地根本没理突然冒出来的飘柔,只顾着跟邵小春说:“表妹不仅长的不堪入目,这眼神好像也有问题。这般姿容.....我劝你就别妄想锦哥哥了,早早的自请退婚,估计还能保存些颜面呢!”
满怀恶意的言语一出,她身边的近侍也跟着笑了起来。
邵小春刚才那一摔,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等五脏六腑都回了位,神智上也清明了不少。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好像没听清白瑶说了什么,仍是笑意盈盈的望向对方。只是越看笑意越淡,最后居然皱起了眉头,甚至还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发出了声轻不可闻的轻叹声。
白瑶被这一声轻叹声弄有有些后背发凉,尖着嗓子的质问道:“你叹什么气!叹什么气!有什么话直说!给谁装神弄鬼呢!”
飘柔盯着邵小春,眼瞅着她那张无辜小脸蛋上隐隐露出狡猾之色,心下不由地笑开了,她知道,表小姐这个表情是要发威了......
面对白瑶的嚣张,邵小春两手往后一背,答得理所当然:“表姐有听过鲜花插牛粪的说法吗?小妹我就是那牛粪,所以配了个天仙一样的相公。表姐这般貌美如仙,估计将来只能配坨牛粪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只蛤蟆精转世投胎的.....这事谁说的上?哎.....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