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将苏何给活活吞噬了。苏何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也能清楚的感知道主子一直阴沉的脸色。
焱玉公子,玉风堂堂主,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夜领袖,已经在床上躺了几个时辰了,中间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化一下。
纱缦里的人,一双黝黑的眸子里面的情绪一直不停的转换着,从茫然都愤怒,又从愤怒转化为一种带着点儿后悔的倔强。是的,他从未真正地将秦墨此人放在眼里过,也是他过于轻敌,却不曾想着,一着差错,竟落到了如今这般惨烈的境地里。
他的目光落在苏何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喜怒难辨,但是身上的威压却不动声色的压了下来,微微抿起唇角。
他轻轻抬起下颚,眸中闪过冷光,分外慑人,“不要再费心寻找韩毅的下落了,他必然落到了秦墨的手上,”他的语调似乎已趋于平稳,仔细听去,甚至还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夫子庙里的货即刻转移回洛城去!另外通知其他三堂停止一切外出活动,全部保持静默。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韩毅那里会不会抗不住秦墨的审训......至于白虎堂的兄弟......”说到这里,他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声之后,悠悠地说道,“送去给灰先生吧.....”
跪在地上的苏何猛地抬头,视线里满是不忍和不信,他急急地跪行了几步至床前,难得的语气紧张地开口求情:“主子!主子!即便韩堂主真的已落到九卿府的手上,可他知道的内幕也是有限的啊!就算是他招出所有,对我们而言,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啊!可白虎堂那几千名兄弟向来忠心耿耿,他们何其无辜!他们.....他们可都是当年......请主子开恩!请主子开恩饶过他们吧!”
苏何的一只肩膀不久前才被捏碎,这会突然间这般大的动作,又引发了他的旧伤,有血液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可是他顾不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床边叩着头。
血液的气息嚣张地散发着,蔓延四散在稀薄的空气中,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湛进人的皮肉当中。
“是啊,他们是忠心耿耿,”焱玉公子语气依旧平静:“只是,他们忠心的是韩毅,如果他们一旦知道了韩毅落到了秦墨的手上,你猜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苏何不吭声了,只是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动未动。主子的担忧不无道理,眼下局势瞬息万变,他们的确是再也承担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
哪怕是潜在的危机都不行。
焱玉公子长叹了一声,继续说道,“顾全大局,就不得不做出牺牲,你明白么?”
苏何神经一颤,面上浮了一层凄哀之色。
焱玉公子心里烦躁,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劝他,紧接着下了第二道指令,“安西侯府里的秘密八成也保不住了,通知我们的人,做最坏的准备,一旦秦墨那里有任何异样——就地毁了。”
“主子,那个老妖婆已经死了,钟灵就算是被擒,谅她也没胆子说出来!况且那个秘密,安西侯府里的人根本不知道,秦墨他们,他们未必会.....”苏何的眼睛通红,刚刚损失了几千个兄弟,现在又.....他跪在地上的身体因心痛又颤抖了几分。
想起秦墨的手段,苏何硬生生地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行踪,又能在无声无息中给韩毅设局,手下居然还能‘男扮女装’的混进戒备森严的禁区......
这每一部棋走的出人意料又让人不得不叹服,这样的人,谁又能保证他一定查不到藏在那安西侯府里的秘密?
焱玉公子的视线仍然锁定在账顶上,像是劝慰自己似的说道,“这些年,我们通过它已经不知道获取了多少好处了,现在好像也到该归还的时候了。如果它早晚都会落到秦墨的手上,与其这样,还是不如毁了的好。”
一夕之间,几千个兄弟和那个他们守了十七年的秘密全部毁于一旦,纵然他是头脑冷静手段高明到在玉风堂里一手遮天的苏何特使,此刻也完全崩溃了,想到秦墨的那张脸,他的一双眼里喷出熊熊烈火,双拳紧握,整个人一如豹子般蓄满了势,像是下一刻就要冲出去跟人拼命一般。
秦墨......此仇不报,我苏何誓不为人!
想起秦墨,他突然想起临行前,躲在暗处观察时无意间看到的那个‘秘密’。
“主子!您见多识广,可曾知道人脸突然浮现出紫色的图腾,那是什么意思?是中毒了么?”
这些年来,主子一直缠绵于病塌,医书之类的书籍想来肯定看过不下千万本,秦墨当时的样子,显然是相当的不正常。
焱玉公子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急躁地问道,“是谁的脸上出现了这玩意?”
苏何双眼充血,笑得有些毛骨悚然,“是秦墨,属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半边脸上全是紫色的图腾,虽然他身边的掌镜史很快就拿东西给遮住了,但是属下可以肯定没有看错!”
紫色的图腾.....
“去将我书桌边的那本古籍给我拿过来!快去!”
苏何有些疑惑地看着焱玉公子,身体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几乎是踉跄着往书架的方向奔去。
焱玉公子翻开那古书,不出片刻,竟真是让他找到了!紫色的图腾......引雀,这秦墨居然身中引雀剧毒!
他热切的盯着书上的每一个字,不会错,身中引雀剧毒,每到一个周期就会毒发一次,毒发时神智不清,脸上会出现紫色的图腾!
毒发.....神智不清......
焱玉公子看着眼前的文字,忽然仰天狂笑,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虽然这次他损失惨重,但是,如果能搭上一个秦墨,那就太值了!
看到主子跟个疯子似的狂笑,苏何也跟着裂开了嘴角,他知道,自己无意间看到的这个秘密,或许是帮了主子的大忙也说不定!如果这个秘密运用的好,或许,白虎堂那上千名的兄弟就不用被送去给灰先生了!或许他们隐于安西侯府里的那个秘密,就会永远的尘封下去也说不定!
他的眼里闪过嗜血疯狂的杀意。
就在他的思绪上下翻飞之时,焱玉公子一改刚才的萧条,随手将手里的书一甩,语气里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起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该怎么回报这位枢密使大人!”他说的急切,又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低了声线说道,“素问那里跟预计的有些出入,情况现在还不是很明朗。你找机会跟她见面,让她把颜煜给我盯紧了!如果秦墨那里我们得了手,很快她就能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