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都是现实的,但又是淳朴的。从来不关心谁当皇帝,只关心地里的粮食和眼下的生计。你让我们吃饱饭穿暖衣你就是老天爷的儿子,咱敬你一声皇帝陛下,想打谁招呼一声,扔下锄头提起刀,咱就是你的兵。要让我们饥寒交迫的帮你称霸世界,梦还没醒吧,就是村子里不仁不义不孝的孽子,打你没商量。
幽州城有官家遭了贼,动静不小,但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照样出摊的出摊,采购的采购。
今天多卖点,攒点钱,给小儿子讨个媳妇儿,老子就等着抱孙子过活了。
见鬼的天气,比去年更冷了,抓紧买些年货,再买点皮货回去让家里娘们给儿子女儿做件御寒的衣物,孩子小,可禁不起冻,个驴日的,买完了过年前都不出门了。
老百姓的生活平凡且简单,不懂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只关心自家人自家事,心怀天下那是吃饱了饭的时候想的。
官兵们在街道上脚步匆匆的来回巡逻,老百姓却看都没看一眼,只有一些在吃食小摊上吃东西的闲汉在讨论前几天发生的事,越讨论越是离谱。
颇有些三人成虎的势头,民间就是这样,朝廷官员家里发生了一些小事,到了民间,经过这些闲汉的嘴,总是会多了些离谱的因素。
木离不关心这些,三年来游历江湖,向这些闲汉打听消息时只信三分。
在一家客栈门口向戴东濛姐弟道别,目送马车向着城中心驶去,便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客栈。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少年,见木离虽然是穿着不是很华丽,甚至比他还不如,但却见到木离从一辆豪华奢侈的马上上下来,也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够看低的。没准是哪家的少爷微服出巡呢,有钱人的心思穷人总是琢磨不透。热情的招呼木离坐下,端茶倒水,无微不至,末了,才询问木离吃些什么。
木离对吃的不是很讲究,要不是为了进来探听些消息,木离这个修为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照样生龙活虎。简单的叫了几样小菜,看店小二脸色不是很好看,又叫了一坛店里的最好的酒。
店小二这才脸色稍缓的去后厨传菜了。菜很简单,不大会儿,后厨便已做好上桌,店小二把菜摆好,酒倒好,便打算去招呼其他人。木离却是拦住了他,手在腰间一探,食指和中指便夹着一两左右的银子,随后扔给店小二,嘴里说道:“向你打听个事。”
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接过银子,手疾眼快的塞入袖子里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嘿嘿,客官,您想知道什么?小人定知无不言。”
“前几日城中有官家遭了贼的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木离吃了口菜,喝了口酒,淡淡的说道。
“嘿~,这事儿啊,这事儿这几日城中那些赖皮子玩意天天挂在嘴上说,客官听见过么?”
“听见了,以讹传讹,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嘿嘿,客官是个明事理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个姓魏的大官,听说是在军中任职的,家中也不是遭了贼,而是进了绑匪,把那个魏大官人的一个手下给掳走了,就这么个事。不过我听说啊,那些绑匪不是普通人,是上面有人要办魏大官人,可惜没有证据,所以派了人掳走他的手下,现在人被掳走了,屈打成招之下,魏大官人怕是免不了集市口断头台上走一遭了。”店小二说着说着便摇了摇头走了。
店小二的说法跟戴东濛说的相差不大,甚至还没有戴东濛说得清楚明白,木离本来还想再多探听一些消息,眼下看来官府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在民间是难打听到什么了。
随便扒拉了几口菜,把倒出来的酒喝完,吩咐店小二准备一只烧鹅,两斤牛肉,跟没喝完的酒一起打包,店小二自是殷勤的为木离打理好,待木离付了银子,亲自将木离送出了客栈。
“老头,两年没见,你还没死呢?”木离穿过两条巷子,来到一处有些破败的小院,大门敞开,院子中间一个老头坐在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熊皮毛,正惬意的晒着太阳。幽州的冬天虽然寒冷,但偶尔午时挂在天空的太阳多少是有些温暖的。
“小王八蛋,老子虽然没有修炼,但还是有两百年寿命的,当我是人族那些个短命鬼啊。老子今年才一百五十岁,还有五十年让你熬的,可能到时候你死了我都还没死。再说要不是你,老子用得着孤独终老么?”老头听到木离的声音,猛的睁开双眼,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眼有怒气,像是要生吞了木离一般。
“死老头,我惦记着你,怕你死了没人收尸,这才回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吹鼻子瞪眼给谁看?”木离也不惯着他,站在门口将手中的酒坛子对着老头就扔了过去。
老头虽然看着手无缚鸡之力,但眼疾手快,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接过酒坛,闻着酒香,却并没有喝,反而神情有些颓然。
木离见老头兴致不高,也不再跟他斗气,走进屋里,单手提了一张破旧的桌子走了出来,将烧鹅和牛肉打开,撕了一只鹅腿给老头,又从屋里拿了两只碗,从老头手里抢过酒坛,将两只碗都倒上了酒,缓缓开口道。
“你也不要怪我,我这人没有那么大的心去胸怀天下,但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有些事我必须做,有些人也必须杀。怪只怪你没教好儿子,让他学那些混蛋以人族欲望为食。”说着将其中一碗酒递给了老头。
“唉~,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怪你,我那儿子不争气,老头子虽不是人族,但老头子是大秦人,戎马半生,守护的不仅是大秦的疆土,也是大秦的百姓和我的族人,我一直奢望人族与望族能够和平相处,但我终究还是一个人。本来打算儿子继承我的意志,却不想他甘于堕落,罢了罢了。”老头深深叹了口气,接过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如是说道。
眼前的老人虽然是望族,但木离心中却没有杀意,这个老头是以前师父带他认识的。老头是老兵,年轻时战场杀敌,于搏杀悟中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杀技,虽然体内没有丹心,没有灵力,但光靠杀技就能与普通入凡心境界的修炼者厮杀而不落下风。
可惜,老头子戎马半生,一心以人族和望族的和平相处为目标,奈何一次回家省亲的时候得知自己儿子当了城中某官员的幕僚,助长其欲望,以欲望为食,期间不知道帮那官员残害了多少百姓与普通望族。老头自己下不了手,将消息透漏给了木离的师父,木离得了师父的命令赶到幽州城将老头的儿子斩杀。而老头辞去军中之职,再不过问世事。
木离也时常路过幽州之时前来探望,现在的一身本事有一半是老头传授的,可以说老头是他的半个师父。木离对他的尊敬不比师父少。
“你小子这次是因为魏家那事儿来的?”老头吃着鹅腿,用手点了点空碗,示意木离倒酒,口齿不清的询问道。
木离用手捏了块牛肉扔进嘴里,抱起酒坛为老头斟酒,点了点头。
“那你来晚了,现在人都不知道哪去了,有可能已经死了,也有可能已经出城了。”
“出城不太可能,幽州城是边州主城,这里的军士都是精锐,令行禁止,城中官员家里被抢了人,想必是第一时间封锁城门。那帮人肯定还在城中。”木离思索一番,断定道。
老头点了点头,认同木离的说法,继续喝酒吃肉。
“你说那被劫之人真是望族么?”木离继续帮老头斟着酒,问道。
“是,那晚上他们从我这小院门口的巷子往城门方向跑,接着传来了打斗声,你既然肯定没有出城,那就说明是被抓了或者暂时逃走了,而从门口路过之时我感应到了一个望族的气息,错不了。”老头喝了口酒,斩钉截铁的点头。
“那你可知那伙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走望族?”
“这老头子我怎么知道,不过如今追杀此类望族的也就你和无忧人这个组织了,应该是无忧人吧,这无忧人能在九州大地上存活这么久也不是没有理由的,那晚上听他们的脚步声,整齐得好像一个人,倒像是军队,皇帝小儿要剿灭无忧人怕是难度不小哦。不过我有个族人奉族里老家伙的命令,出来历练,我让她去查探详情了,回来了你俩慢慢讨论。”老头子白了木离一眼,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便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木离为老头斟满了酒,便独自沉思。军队?无忧人行动有像军队一样么?以前接触过几次,不过都是一些散兵游勇,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要说是像军队,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难道真如那店小二所说,是上面有人想姓魏的死。若真是这样,还真是有趣,看来是一出贼喊捉贼啊……
“莫爷爷,我回来了!”木离正在沉思之际被一道听之能让人骨头酥软的声音打断,木离回过神来,见老头抱着酒坛,牛肉已经吃完了,老头许是嫌弃用碗喝不过瘾,一口一口的最终坛口豪饮。两人寻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婷婷佳人,双十年华,身穿白色直裙,腰间系一白色绫带,将前凸后翘的身材显露于空气中。头上挽了个发髻用玉簪束着,其余的长发自然垂于背后,直达腰间,脸上不施粉黛,却仍然倾国倾城。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一眼望去,三尺有余,比寻常的剑长上几分。望着老头目光柔和,略过木离却如冰山。
老头抱着酒坛,望着女子有些错愕,看了木离一眼,眼神有些防备,问了一句:“丫头,你怎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酒坛,气势正缓缓在凝聚。
“哦,我查探到了一些关于魏家望族异端的消息准备回去找我爷爷他们商量一下对策,就想着来看看你,然后我就回去了,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女子察觉到莫爷爷有些异常,也警惕的看着木离。
刺客木离袖子中的弑望钉已经到了指尖,夜目运转,看到女子丹田内的丹心,目光冰冷,缓缓开口说道:“老头,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我选择的路。”
“不是,木离,你先冷静,听我说……”老头蹭的一下站起来,熊皮毛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拾起,准备拦住木离。
“说?可以,等我先杀了她再听你说!”话音刚落,木离便猛的挥手,弑望钉嗖的一下发出寒光向着女子疾驰而去,木离紧随其后,手捏剑诀,背后的三尺青锋便呼啸而出,挥手一招,剑握在手,剑尖直指女子丹田。
“丫头,快跑!”老头见已来不及阻拦,冲着门口的女子大喊,本人也朝着木离追去。
白衣女子见木离动手,虽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听老头的话,拔出手中之剑,便荡开射来的弑望钉,迎着木离的剑接了一招。
“叮~”
“哚~”
奈何修为终究低了一等,仅一招便被磕飞了手中长剑,擦过脸庞,钉在门框上。女子脸色有些惨白,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木离的剑再度刺来。
也在这时,老头终于赶上来挡在女子身前,大喝道:“木离,他不是你的目标!”
老头挡在女子身前,木离却是不好下手,只好停下了脚步,眼神冰冷的望着女子,白衣女子那清冷的性子也被木离冰冷的目光看得激灵了一下。
随后木离望着老头说道:“望族,丹心,你说她不是我的目标,老头,你当真要拦我?以前我说传你修行之法,你不要,现在空有武技的你拦不住我!”
“你这臭脾气,跟你师父一样!”老头近乎暴吼。
“哼!”
“你先把剑放下,待我细细与你说来。到时你若还执意要杀她,老头子自知拦不住你,一并死于你的剑下又有何不可。”老头子眼神真挚的盯着木离,语气有些恳求又有些强硬的说道。
“莫爷爷,你别求他,似他这等是非不分的刽子手,青子不屑求他放过。”白衣女子见莫爷爷这般恳求木离仍然不为所动,白衣女子骨子里的清傲也爆发了。
“闭嘴!”老头头也不回的呵斥了一声。
木离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头,又看了一眼白衣女子,神色不变的收回了剑,回到了桌子旁边,说道:“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看你这糟老头能说出什么花来。”
老头见木离放下了剑,拍了拍白衣女子的手,从门框上拔下了女子的剑,又去把墙上被白衣女子荡飞的弑望钉扣了下来,分别递还给两人。
木离接过弑望钉并没有收起来,拿在指尖把玩,似乎随时准备射出去。
女子望着木离手中的弑望钉,瞳孔骤缩,终于明白木离为何对她这么大的杀意,脚下后退了一步。
“明白了?看在老头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让你逃。”木离分出一丝心神在女子身上,自然知道女子的一举一动。
“哼,不需要,大不了鱼死网破。”女子被木离的小觑激怒,骄傲的她不仅不跑,反而上前了一步。
“那你要失望了,就你这超凡境的修为,网破不了,鱼是肯定会死的。”木离仍然把玩着手中的弑望钉,没有看女子一眼。
“好了,都别说了,木离,你去屋里再搬个凳子出来,我把话给你们说开,相信你们不会再喊打喊杀了。”老头打断两人的争锋相对,对着木离吩咐道。
……
“死老头,给你脸了,让我给她搬凳子,你嫌她死得不够快是吧?”木离错愕的回头,这死老头没搞明白状况吧,我是要杀人。
“你去不去!”老头双眼一瞪,撸起袖子,大有动手之势。
“去!”木离同样双眼同样一瞪,恶狠狠的憋出了一个字。
白衣女子见木离在老头这里吃了亏,嘴角上扬,但很快收起来,依然一坐冰山的样子。
待木离进了屋,白衣女子才对老头行礼道谢:“多谢莫爷爷救命之恩!”
“唉,丫头,这小子就是这个脾气,他的身份想必你也猜到了,你也别怪他,他不了解你的机缘,认为你体内的丹心也如咱们那些贪噬欲望的族人修炼而来的一般,故而对你产生杀意。这小子杀了我儿,现在把我当做父亲一样孝敬,他本性不坏,只是对那些异端望族过于偏执了。我也只能使唤他给你做一些端茶递水的活,算是给你赔罪了,谁让我打不过他呢。”老头看着木离进去的屋子,脸上欣慰的笑了笑。
“额……他就是木离大哥?哼,枉我那么崇拜他,一见面就要杀我!”知道了木离的身份,白衣女子不复之前的冷若冰霜,反而有些小女人姿态。
“哈哈哈哈,这不是他也不知道嘛,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老头开怀大笑道。
“咻……”
老头正哈哈大笑,忽然听到一阵风声响起,回首一抓,将一把木凳子抓在手里,此时木离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笑个锤子,今天你若不解释清楚,以后没酒喝了。”木离咬咬牙,恶狠狠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