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雷阵雨隔绝了闷热风声呼过的阵阵暑气。
又是一年盛夏,今年上海的雨频繁降临。
桌前的两个女生对立而坐。
两个女生年纪不大,都是刚满20的大学生。
洛惜灵此时焦灼的情绪加剧了她额头与鼻翼上擦了又不断冒出来的汗珠。
空气静谧,甚至有些死寂。
不安和猜忌在良久的沉默中散开。
洛惜灵抬眼瞟了眼对坐的女生,南晴此刻容色冷肃,夜鸦般乌黑的眼眸目不斜视,直接且冷傲地凝视着她难掩的紧张。
洛惜灵心里暗呼不好,小心翼翼开口试探,“南晴,你怎么了?”
那个叫南晴的女生眼皮动都没动,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环抱搁在桌面上继续等待。
洛惜灵有些恍惚,虽说她因为即将结婚自作主张把自己唯一的挚友推给别人保护,可那个男人毕竟也是南晴喜欢的人。
南晴难道心里就不会窃喜她的助力?
从小到大,这丫头有什么事瞒得了她。
洛惜灵认定她一定缺个人保护。
南晴不清楚洛惜灵在筹谋什么,无论是为她自己还是她,她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可如果并非洛惜灵亲口承认,她绝对不会相信的。
南晴松开手臂,靠上座椅背扯开话题,“有七年了吧?”
洛惜灵微征。
南晴眸色忽暗,往日眸中细碎的光再也不见影子。
“咱们12岁上初中就认识了,我比你小几个月,认识到现在有七年了吧?”
气氛安静须臾。
“怎么?我们也步入七年之痒了?”南晴眼角微红,酸涩的情绪在心口翻覆,快要烫出一块残缺,“说实话,我挺不懂你的。这么多年只知道你拼了命也要进到上海来,问你理由,只说有个好前途,现在我想听你一句真话,到底是为什么?”
雨珠砸落在大叶绿萝的叶片上,啪啪地回响在两人耳畔。
洛惜灵犹豫了,在看到南晴没忍住溢出来的眼泪时下了狠心,她尽数如实相告,“南晴,我深爱我母亲,我想她想得生不如死,你在孤儿院长大,肯定能明白我这种心情。”
南晴心软了,咬唇挤出一个字,“是……”
“我和你不一样,我在这世上还有亲人,我的外祖父母身体不好,母亲走后我只能日盼夜盼快点成年,除了接手母家的事分担,我也有我自己的野心。”说到这里,洛惜灵停顿了会儿,“我恨他,我不想我爸就这样逍遥自在,为了我母亲,为了我自己,牺牲什么都不重要了。”
南晴双手颤抖了下,“除了贺霖,我也是你利用的棋子之一吗?”
“不!绝对不是!”洛惜灵握住南晴冰凉的手掌,在手背上抚摸几下,“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为了保护被人欺凌的你,我不是只有你了吗?”
南晴心在动容,却什么话也没说。
洛惜灵注视着南晴留了疤痕的手背,继续往下说,“可现在都不一样了,小晴,我结婚了,不能继续保护你了。”
说着,洛惜灵声音发哑,朝南晴绽开笑容,迅速抬手抹了抹眼角。
南晴缩回手,冷声问,“你为什么要把我推给肖子涵?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年前,寒假。”洛惜灵低下头。
半年前的寒假,那时候南晴确实与肖子涵联络过。
南晴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不敢再细想下去,“所以,学校里监视我的人——”
“肖子涵让我撤走了。”洛惜灵焦急地解释,“我……”
洛惜灵家世不俗,毕竟垄断整个晴川市的从商世家。
此时南晴不敢再去想,从商之人究竟有多么工于心计了。
洛惜灵心有愧疚,追根究底还是她自作主张将南晴的人生引向她自认为正确的道路。
初中时,她亲眼所见南晴是怎么因为孤儿院的出身被同龄的女生孤立甚至霸凌的。
那个时候他们才几岁,洛惜灵似有一股血性,冲破了理智,冲上去就将南晴护在身后。
这个没脾气到近乎怯懦,骨血异常坚韧,个性倔强,偶尔玻璃心,犯个傻,会讲笑话,会哄人的小姑娘总觉得,她不该这么麻烦别人。
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不如意的事,被人保护听上去很爽,无数次的帮忙变成了单方面带来的麻烦需要其他人介入解决。
南晴害怕了。
她扯住洛惜灵的袖子拼命摇头,颧骨处被磕得鲜血直流,双手只死死攥紧洛惜灵差点挥出去的拳头。
不知从何而起,洛惜灵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恍然大悟,南晴与她相差不过家世。
如若南晴背后也有人支撑,被人期待,有家庇护,也许会比现在顺遂多。
这一次,她砸碎了南晴原本的人生轨迹,驶向另一处。
前路看不到尽头,亦不会有丝毫退路。
洛惜灵猜测着,在这条道路的不远处,肖子涵一定在等她。
那么就让我背负所有的罪责,换你往后安宁不被喧扰的生活。
我先替你,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