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肖子涵“生人勿近”这个传闻,苏盛行是最清楚的。
那并不是一句空穴来风的谣言。
至于话题怎么带出来的,他对那时发生的事仍记忆犹新。
零五年高考,肖子涵以接近满分的成绩夺得沥城市文科状元的桂冠。
凭借这一荣誉与他的高分,翎国的四大名校他可以随便挑。
当时,纪明珏乐呵呵地幻想肖子涵回到上海或者填报兰芝大学的志愿之后与他一起读书。
也许是年纪尚轻,做事情有些不计后果。
肖子涵在纪明珏和池轶热情的簇拥下蓦地来了一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沥城报个志愿。”
苏盛行还能回想起池轶当时气得两眼冒红光,七窍快生烟的模样,他把手里的杯子往脑后一甩,丢下誓言,“你将来死这儿老子都不管你,你就自暴自弃吧!”
彼时,青涩的少年血气方刚,谁也不肯退让。
池轶操碎了心,攒了一心口的婆妈话,到嘴边就被过滤成了粹了毒的刀片,杀人诛心于无形。
纪明珏听了肖子涵决绝的话委屈地丧起脸,撅着嘴撒娇,“景哥,回来吧。”
肖子涵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撇下纪明珏揪褶了他衣角的爪子,“没得商量,这是我的事。”
苏盛行缩在一旁不敢出去,悄悄退回了厨房,梅嫂正在削土豆皮。
她侧眸看了眼乖觉又卑微的小男孩,轻笑,“不用管他们,从小闹到大,经常这样,过几天就又好了。”
“梅嫂,那我哥他,为什么非要留在沥城?”苏盛行放下果盘,搓着手发问。
削下的土豆皮沾到梅嫂的手腕上,褐色的薄片黏在虎口,远看像是贴了块膏药。
梅嫂慢悠悠打开水龙头,水压渐大,几乎淹没了她细柔的嗓音,“因为这里有他的家人。”
苏盛行从厨房的门口探出个脑袋,纪明珏和池轶劝解无用不知何时离开了,余留肖子涵孤身坐在面朝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
他十指交握,手肘搭在扶手上一动不动,眼神半垂盯着面前的茶几。
天气晴好,和煦的阳光为毕业生照亮了光辉璀璨的道路,肖子涵虽闭门不出,光芒却刻意爬上窗棂,落到他的家宅中。
他凝视着茶几台面被清晰分割的两块明暗界限,是一无所有的光亮与暗处浅显的志愿表。
肖子涵不做没有底气的选择,他宁愿沉溺在寂黑的世界里做出坚定的选择,也不愿再回到光明被人支配。
前路遥遥不明,仿佛唯有抗拒了所有未知新颖的人和事,就能避免受伤的一丝可能。
这样的避免叫做画地为牢。
禁锢了自己,隔绝了其他人,于是不爱不恨,不痛不伤。
静寂的无限时光中,总莫名自信,能一个人能扛过所有的坏情绪。
肖子涵默默咽下苦涩,拿起笔,在志愿表的第一个空格栏里填下“青槐大学”。
……
自那之后过了两年,苏盛行成绩优异,初中与高中各跳级一年,直接缩短了和肖子涵的距离,17岁进入大学。
似是命中注定般地,苏盛行不顾父亲和“亲哥”肖子涵的反对,叛逆地填下:青槐大学与电子信息工程系。
8月军训期,周遭的新生来自各个专业,混在不同的连队中,几个有人脉的同学在私下里做起了“新闻买卖”。
从青槐校园闹鬼事件到新生中有哪些富家子弟或者哪个班的帅气体育生。
苏盛行从头至尾与这些好八卦的人群屏蔽三尺远。
在一次午休时间,同连队的寝室忽然传出了上升人群的绯闻故事。
其中,青槐大学蝉联三年的校花引起了苏盛行的注意。
记得那个讲绯闻的男生下巴长了颗指甲盖大的痣,他翘着腿坐在床铺上摇着黑羽扇,一副神秘叵测的做派。
“你们知道吗?咱们学校的校花那是蝉联三界艺术节舞蹈冠军的美女。”痣脸男生有点婴儿肥,说话时身体幅度大,面颊上的肉都在抖,他伸手比了个数字,“三年,整整三年!就,就那样的……”
他止了后半段话,圆胖的手已经替他描绘出了校花的曼妙身材。
寝室里的男生不约而同发出喔地长呼。
苏盛行躺在上铺的床板上微微一笑,不由得联想到了斐乐高挑偏瘦的身姿。
他悄悄翻了个身,准备屏蔽这些人无聊的话题,刚闭上眼,就听到痣脸男生提到了引他继续听下去的讨论。
“你们猜猜,这样的姑娘,得是什么样的帅男人才能配得上校草的头衔?”
痣脸男给其余八个男生出了个难题。
大家纷纷陷入思考。
有人开始问,“有钱的?”
“诶——”痣脸男长叹,“具体点。”
“市长的儿子?”
“狗屁,市长儿子都五十多岁了。”
痣脸男哼笑一声,摇着黑羽扇故作悬疑,“有权有势,有钱有地位的咱都先不考虑昂。”
“那怎么猜?猜学历?猜兴趣?”
“我去,不是吧。”
“不会是得了什么奥林匹克数学奖的眼睛读书男吧?”
大家纷纷看向痣脸男。
苏盛行脑补了一下肖子涵戴着厚重黑框眼镜死读书的样子,扑哧笑出声,他翻身坐起,回眸参与到众人的话题中,“我猜是长相,对不?”
痣脸男像是挖到了宝藏一样惊喜,黑羽扇激动地指着苏盛行,“对喽!还真就是长相。”
八个男生纷纷对这个简单的思维方式感到惊叹。
“卧槽不是吧。”
“这选的哪儿跟哪儿啊?男明星进校园选美?”
“这他妈是选秀?”
苏盛行越听越想笑,没想到无意中打听到肖子涵被捧成了青槐校草的消息成了他十七年来听过最好听的笑料。
这比从梅嫂处听说肖子涵以前像个姑娘还好笑。
肖子涵就这么无意间被传言攻击到群起怒意。
苏盛行正思考着怎么给自家哥哥辩解几句,下一秒痣脸男说出了语惊四座的话。
痣脸男压低声音,双手围住靠他近的几个男生,“你们知道为什么他凭长相就能当与易校花平分秋色的校草吗?”
“为什么?”众人不解。
痣脸男一本正经,“因为他是个傻子!”
言毕,他靠在床沿忽了忽黑羽扇,缓解几人未来得及反应的状态。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对痣脸男的说辞半信半疑。
有个人发出致命疑问,“不是,你这消息靠不靠谱?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个傻子?你见过?”
痣脸男来了脾气,“诶,不相信我?我告诉你们,我哥,我亲哥,就是哑巴校草同系的同学,工商管理系的邬骏,江湖人称——八卦一哥。”
“那你是什么?八哥?复读机?”
几人哄笑。
苏盛行在心里暗自感叹,不愧是肖子涵,传言无论好坏都得是天花板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