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弘话里带着几分警告,明显是冲着宋家父子来的。
余光对视一眼,宋家父子忍下心头怒火,臣服在虞弘所拥有的权势地位面前:“回陛下,是老臣与犬子的不是,方才我等说错了话,惹雅妃娘娘心碎落泪。”
宋远臣也跟着他父亲的话道:“陛下恕罪,学生有口无心害雅妃娘娘流泪,实非本意。”
“知雅,你父兄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虞弘扫了眼跪地不起的宋家父子,专心哄着自己的爱妃。
宋知雅什么也不说,拼命摇着头,泪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一旁的陈氏原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又怕会惹怒虞弘,给宋府带来杀身之祸,只好闭紧嘴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她不想掺和此事,虞弘却非要把她给牵扯进来,黑眸一凛,目光斜瞅向神色略显不自然的陈氏:“既然知雅不愿意说那朕也不会勉强,但今天这事,朕必须要知道个起落经过!宋夫人应该知道知雅流泪的缘故吧?不妨给朕说说看!”
被点名的陈氏心里惊慌不已,脚下一软也跪倒在地:“臣妇不、不、不……”
陈氏连着说了三个“不”字,后面的话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穿过喉咙刺透嘴唇吐出,面对虞弘黑眸中投射过来的巨大威慑力,她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似的,徒劳张着嘴,发不出一个字节。
虞弘见她如此,心下更能确定宋家父子对宋知雅说了什么伤人心的话,否则也不会让入宫以来鲜少落泪的宋知雅痛哭不已。
除此之外,他对宋家父子逼问不舍的原因,还有一小部分来自于他的私心。
虞朔垮台了,并不代表着整个朝野就都是他的天下了。
桃花明眸半眯,虞弘再次追文陈氏:“见了朕不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你是知雅的母亲,朕于情于理也该唤你一声娘,你受了朕的这声娘,就该回答朕,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知雅如此心碎!”
看到宋知雅落泪他心有不舍满腔怜惜是真,想要借此机会警告宋青竹,让他私下里少跟虞朔来往亦是真。
别以为他坐在宫里不知朝外事,谁与谁来往密切,他心里都有本账。
陈氏被他声音里的严厉吓得一激灵,垂头跪在地上,嗫嚅半天还是不说话。
厅内气氛逐渐紧张,大有天子之怒的迹象。
就在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下时,靠在虞弘怀里的宋知雅说话了:“陛下,不怪爹爹哥哥他们,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回来的,您不要怪罪他们。”
宋知雅半垂着眼帘,谁也看不出此刻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啊,都哭成泪人了,还给你父兄求情,朕早就跟你说过,在宫里不能如此心软,否则迟早会被人陷害。”
虞弘状似感动的陪宋知雅说着体己话,丝毫不在乎房内还有其他人在,跪在地上的三人目睹了这一幕也是各怀心事。
宋青竹觉得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怪异,原本是他这个当爹的,在教训自己的女儿不应嘲笑手足,结果皇帝一来气势立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错的应该是知雅才对,怎么搞得好像他做错了一样?
宋青竹想不通,他的长子宋远臣同样满腹狐疑,三人都知道错在宋知雅,可实际却是虞弘说谁有错谁就有错。
古有指鹿为马,虞弘要是想,也完全可以颠倒是非黑白。
宋知雅虽然觉得委屈,哭了一会儿后也就发泄完毕了,再加上虞弘当着她父母兄长的面轻声安慰她,给足了面子,她也不是那种非要看到家破人亡的人。
她要对付的,从来只有宋知凝一个。
打定主意,宋知雅作出一副困倦模样小声道:“陛下,妾身突然觉得好累,我们回宫好不好?”
柔软讨好的语气,摆明是在向虞弘告饶,同时也是在暗示他不要对宋府出手。
夫妻一场,宋知雅自然是了解虞弘的性子。
虞弘稍稍思索了片刻,也觉得现在还不是对宋府动手的最好时机,反正虞朔已经被他发配到了岭南,宋青竹这老狐狸,就算还想暗地里勾结虞朔,也是绝无可能之事。
想通之后,他便忽的心情大好,带着宋知雅和几名随从打扮的暗卫返回宫中。
宋家父子跟那陈氏三人一直跟着他,直到将他送出宋府大门,这才松了口气。
宋青竹和宋远臣再次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眼中他们都看到了苦涩。
心里更是清楚,如今的宋知雅,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宋知雅。
另一边,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州,宋知凝正在虞朔的陪同下,租了一条船泛舟湖上。
时值盛夏,湖里栽种的荷花开放的正艳,或白或粉的荷花瓣紧密相邻,放眼望去如同一片绚烂璀璨的海洋。
宋知凝脑海里忽的闪过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她倒也想吟诗一首,可再想想,有了前人如此绝妙的诗句,就算她是出身自名门学府的文学博士,也不好轻易卖弄。
坐她对面的虞朔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误以为她不喜欢在湖上泛舟,“凝儿可是觉得泛舟湖上过于了无情趣?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让船家靠岸。”
“没有,我没有不喜欢。”宋知凝从沉思中回神,对他抿唇而笑,“我只是在想,这湖里的荷花真好看,只可惜我们府内的那片湖里没有栽种荷花,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欣赏到这么美的花。”
她自从读到爱莲说,便深深喜欢上了荷花,当然也不可否认一点,她还喜欢吃莲藕。
“原来凝儿喜欢荷花,这没什么难的,等安顿下后,我一定会小人给你栽种一池子的荷花。”虞朔随口答道,实则也是在对宋知凝许下承诺。
宋知凝恍惚了一下,为他话里的“安顿下后”四字,其实对于未来,她心里还是有很多的迷茫。
眼看扬州在即,真去了扬州以后,她跟虞朔又该何去何从?江南虽远离京城,可终归属于虞国的管辖范围,还是脱离不了虞弘的掌控。
想着想着,宋知凝又不由自主地拧紧眉头。
虞朔默不作声地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疑惑加深:凝儿她,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