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正是。不过方才奴婢斗胆揣摩了陛下圣意，已私自派人去将小王妃的所作诗句临摹下来，恳请陛下过目。”
冯才恭敬地呈上记有宋知凝所作诗句的宣纸，等待皇帝接过。
虞弘却未曾着急伸手，静默立在原地，神情不明地盯着这个太监总管。
有风从半敞的窗外闯进，吹动宫灯，摇曳烛火跳动。
晦暗不明的光将他的脸映得有些模糊，致使这位跟在年轻帝王身边十数年的老奴，也无法看透他的心思。
皇上不说话，公公心中就越容易感到没底。
旁边的宫灯逐渐燃烧殆尽，沿着烛身流下的液体仿若眼泪一样。
虞弘轻扯嘴角，赶在冯才四肢僵硬前，伸臂接过这张宣纸攥在手中，“没想到，冯才你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说，如今的你，越来越会揣摩朕的心思。”
他把时间拿捏的不多不少，说话的语调亦不急不躁，可听在冯才耳中，却是那般令他惊恐。
跪在地上，冯才拼命磕头认错，“奴婢知错了，恳请陛下息怒！”
“你慌什么。”虞弘打开宣纸看着上面的诗文抄写，懒洋洋道，“朕又不是在怪你，朕是在夸你呢。”
“奴婢惶恐！”
冯才照旧跪在那里，倒是停下了磕头，身子蜷缩成瑟瑟发抖的一团。
虞弘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宋知凝所作的诗文上，压根懒得去管他是否害怕。
看完只有四行的诗，年轻帝王蓦地笑出声，“这诗当真为那丫头所作？”
冯才抬头道：“千真万确，当时有十多人在场，况且宴席又是太后娘娘所设，陛下若是不信，可去向太后娘娘询问。”
“朕没说不信，只是好奇区区几天没见而已，那丫头竟能作出这般文采的诗文，莫不是被鬼神上了身？”这话一出，虞弘自己先笑出了声。
偌大的御书房内回荡着他的轻笑，低沉缥缈，似是自云雾中而来。
冯才不安的在那里暗中偷瞧，揣摩他此刻会想些什么：分析圣意，乃他们做下人的职责所在。
虞弘回到书桌前，研磨提笔，在纸上写下宋知凝所作的塞上曲，“待到得胜重归日，长安殿上揽功名……呵，你倒是挺有野心。”
“启禀陛下，禁卫首领陈大人求见——”
御书房外传来一声太监的尖细吆喝。
虞弘放下笔，准许了禁卫首领陈大人的求见。
一身黑衣且蒙面的陈大人阔步走来，停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臣陈子安叩见吾皇万岁。”
“行了免礼吧，陈爱卿，朕要你去办的事，可有进展了？”
就在宋知凝和虞朔成婚前的一个晚上里，陈子安便是在御书房内，奉皇命去监视宋知凝。
算算日子，距离小王爷和宋知凝完婚之日已有七天，虞弘给陈子安的规定是，每十天回来通报一次。
“回陛下，臣一直派人暗中盯着王府，这点请陛下放心。”
“有陈爱卿的这番话，朕自然放心的很。”虞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有些病态白的脸上看不出分毫表情。
陈子安是个武将，对揣摩圣意一事，远不如冯才。
冯公公此时已经看出皇上处在了气头上，陈子安却依旧毫无感受，跪在那里抱拳回以皇上的话，“陛下过誉了。”
他竟以为虞弘是在夸他。
虞弘吟吟一笑，手中攥着的诗文抄录被他用内力砸在了陈子安的脸上，“废物！你口口声声说请陛下放心，那朕且问你，你可知这宋二小姐因何故变得如常人一般的？自己看看吧！她连这种诗都写得出来，你平日里就是这样给朕盯着宋二小姐的？”
犀利嗓音如刀子一般捅向陈子安的心口，将那里刺得遍体鳞伤，他慌乱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宣纸，打开一看，脸色骤变，“臣有罪，臣失职，请陛下恕罪！”
难怪皇上龙颜大怒，这般诗文，就连他看后，也不免心中生疑。
寻常人家的女儿，哪怕是出身名门的闺秀，都不会说出“铮铮铁骨又几重”之类诗句。
“有罪？是啊，你是有罪，让你盯着个人都盯不好，朕养你何用！”虞弘抄起书桌上的茶盏便往他面前摔去。
碎了一地的上等瓷器在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闪闪发亮，碎裂时的清脆声响，更是如巴掌一样，狠狠地打在了陈子安脸上。
他铁青着面色一声不吭，任由皇上把气撒完。
虞弘心烦的坐回龙椅上，左手扶额驱赶道：“罢了罢了，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增派人手给朕紧盯着宋知凝，别等哪天她起了二心，到时你哭都哭不出来。”
这话既是对陈子安所说，亦是对他自己所说。
他在自我提醒，虎视眈眈着整座宫殿的，大有人在。
“多谢陛下！”
禁卫首领陈子安如释退下，离开皇宫的第一时间，便是去下属的禁卫里，寻找适合潜入宋知凝身边的人选。
看了一圈，他最终选定了一名年轻女子，将此任务托付给她，“记住我和你说的话了吗？”
“属下记住了！大人是要属下扮作王府的下人，潜入小王妃宋知凝身边，博得她的信任。”女子一板一眼道。
陈子安满意颔首，“不错，会有人安排你进府，去了以后别再整天冷着脸，小王妃不喜欢这样的。”
女子清冷的面庞微微一僵，似是无奈，又似是恼怒道：“属下天生如此，生了张讨人嫌的脸，不过属下会尽量迎合小王妃，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如此最好。”陈子安的声音消散在了风中，女子抬头望去，大厅内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翌日，王府水榭内。
宋知凝待虞朔上朝去后，才找出了明斐夫人寄给她的那封信仔细品读。
一番文字看下，原来，这位以文学才华出众的夫人，是想收她为徒。
“小姐，这信上说什么了？”竹蕊侍候在她身后，伸长脖子想看清信上的内容。
奈何她识字不多，仅能认出笔画简单的寥寥数字。
宋知凝倒未打算隐瞒她，“明斐夫人想要收我为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