鹳雀楼,又名鹳鹊楼,因时有鹳雀栖其上而得名,始建于北周,高台重檐,黑瓦朱楹,占河山之胜,据柳林之秀,立晋望秦,独立于中州,前瞻中条山秀,下瞰大河奔流,紫气度关而西入,黄河触华而东汇,龙踞虎视,下临八州,吸引了历代文人雅士、骚人墨客登楼观瞻、放歌抒怀,留下了许多居高临下,雄观大河的不朽篇章,其中尤以唐代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最富盛名,“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不过沧海桑田,那些曾经在此登楼作赋的名流们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这里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恃武逞强的竞技场吧。
我们驾着马车一路泥泞赶到鹳雀楼时,雨势已渐减弱,原以为这天只会有道上的十来个人前来观战,到了才发现这地热闹就跟集市一样,有摆摊卖小吃的,卖雨伞雨披的,售摆件小玩意的,大大小小搭了二三十顶帐篷,来来往往有百余人之多,其中还有个开赌档押胜负的生意最为火爆,不止交锋双方的关系人(其实来的也就只有樊旭的亲朋好友),吃瓜群众自然也愿意买个念想,一会打起来好知道给谁加油喝彩。
或许是没想到突然降雨的缘故,比武的场地也没做什么遮挡,只是留出了七八丈见方的空场,用五色绳子围了一圈,倒是场子边上搭出来二十多桌雅座,不仅淋不着雨,桌上还有水果糕点,茶水候着,不得不说有钱人的生活真好,把看打架也能当成一种享受。
就在我还琢磨应该选在什么地方便观战时,王大小姐一把将我拽到了VIP区,眼看着她交了价值不菲的票钱,我的嘴上还在嘟囔着觉得浪费,身体却已经很诚实地坐到了椅子上,王大小姐丝毫没有理会我在一旁的抱怨,她的心思已经都放在各种点心美味上了。
感觉边上有人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的脸上烫了起来,咬着牙小声对她道:“下回有这事你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思?”
王大小姐轻轻踢了踢脚边的雨伞说道:“你要不愿意,下边还有地,带把伞过去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丧门神’来了。”
我扭头看向场子,不远处十多个黑衣人伴随着并不存在的BGM闪亮登场,当先一人戴着一个红色鬼脸的面具,肩上停着一只硕大无比、矫首昂视的大雕,鬼脸吓人,大雕更慑人,不用问,此人便是在秦晋称霸一方的“金雕帮”二帮主,江湖人称“丧门神”的樊旭。
现场的人都是认得金雕帮的,看到他们二当家如此诡异的扮相都吓得不敢说话了,场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可惜安静了没多久,人群中又发出阵阵惊呼,另一侧一抬轿子从远处轻飘赶来,抬轿的四人显然配合已久,整齐划一,灵动无比,仿佛一叶孤舟在水中飘摇而至,停在了在场地前。
当前的一位轿夫躬身掀开帘子,围观众人都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伸长脖子想一睹这段时间已经在坊间传得神乎其神春丽的真容,有人说她身高八尺,力大如牛,生得青面獠牙;也有人说她生得闭月羞花,是下凡仙子,美丑高矮,众说不一。此次能见到真人风采,成为日后酒后吹牛的谈资,大家自然是不愿错过任何一瞬间的。
你推我搡之际,众人眼前纷纷一花,一道蓝影闪动,轿中人冲天而起,跃起了三丈有余,众人长大了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一把花伞“砰”地打开,蓝影飘然而落,身子在半空中还幽幽打了个转,众人叫好声这才姗姗来迟,一时间掌声大作,一片哗然。
这春丽果然是个绝色美人,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蓝色交领襦裙甚是得体,头上梳着两大髻用白纱包扎起来更平添了几分俏皮,可惜她原本可爱的眼睛里此时却冷冷透着一股寒意,给人以拒之千里的感觉,不过饶是如此,这番亮相也赢得了满堂彩,我也加入到了花痴队伍之中,卖力地叫起好来,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大小姐在一旁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金雕帮的人被抢了风头自是大大不爽,樊旭面向春丽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此时面具之下的他是何心境,不过有件事他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这个女子并非善茬,轻视她的人已都被她打倒在地,踩在脚下。
樊旭突然耸肩一动,金雕长嘶一声,振翅而起,飞到鹳雀楼三层的楼檐上才落了下来,傲视群雄、俯视苍生,这畜生的气势果然了得。与此同时,樊旭轻轻一跃,落到了场地中央,他轻蔑地伸出右手两只手指挑衅一般示意春丽可以开始了。
大战一触即发,众人无不屏住呼吸翘首以待。雨声突又变急,飘在空中形成了丝丝雨雾,落在地上泛起了层层涟漪,一个刚刚形成,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另一个打散打乱,朦胧之中春丽出招了。
可能是自幼习武的缘故,春丽较一般女生的体型要大上一号,即便如此,在“丧门神”面前她还是相差了不少。樊旭这人虽然江湖名声一般,也做过一些正派人不齿之事,但他功夫却是扎实的紧,败在他成名绝技“四十八路清风腿”下的也数不胜数,这清风腿本与少林十二路谭腿都出自同宗,樊旭一派又在其基础上加以改动并扩添至四十八路,实际上“清风腿”只是自家门派起的雅称,背后大家都称之为“绝户腿”,以节奏鲜明,攻防迅疾,招式狠辣,爆发力强著称,令人防不用防。
想来春丽也有册子在手,对樊旭的绝技也有所了解,是以先发制人,试图以快压制。春丽也是腿功见长,闪转腾挪都是虚招,只为逼近对手,以腿克敌。饶是樊旭成名已久,什么高手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几个回合下来也是胆战心惊。
有道是手似两扇门,全靠脚打人。腿法见长的交锋一般双手主要用于防守,利用腿法变化来攻击对手,春丽却另辟蹊径,以腿为攻,以腿为守,攻中有守,守中带攻,而且攻势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樊旭久经战场,脑子一转,遂依样画瓢,以腿对腿,以快对快,试图在周旋中以力量消耗对手的体力,从而扭转被动局面。
霎时间黑蓝两团如同两只蝴蝶上下翻飞,众人只觉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他俩是怎么交手的。
别任不清楚,樊旭却是越战越惊,冷汗嗖嗖往下落,自己的“四十八路绝命腿”已使出了一大半,还没有一招能有效击打对手,倒是春丽那边,踢,弹,扫,劈,砸,蹬招式从不重样,每招每势都似还有变招,“丧门神”心中一怯,腿上慢了半分,登时险象环生。
春丽眼见对方破绽已出,战意更甚,跃起一记鹰抓脚踩向樊旭头顶,樊旭若就地一躲,这招是避开了,但身形步法会全部乱了方寸,往下局面更加艰难。索性双手交叉护住命门,挨上一脚换得形势不至急转直下,不料春丽早已准备,暗中提气一个前扑利用冲劲越过樊旭头顶,樊旭见势心中一喜,春丽倒立落地身形必然一挫,这电光火石间自己就可扭转被动,重新布防。不料春丽双手触地没有泄力,反而双腿散开,借助弹力旋转踢向樊旭,“丧门神”猝不及防,被接连踢中数脚,连退数步,狰狞的面具之下八成也是难以置信之情。
春丽一击命中,并不停缓,掉转身子右腿如闪电般连续踢出,众人以为她之前的腿法已经快到极限了,但比起现在的速度仍旧像是慢放一般,樊旭不知道挨了多少脚,到最后已然放弃了抵抗,任由对方蹂躏。
春丽终于停止了踢打,“丧门神”还像木桩一样被钉在了原地,“咔嚓”一声面具碎成了两半,露出了一张丑陋枯瘦的脸,他的身子也如木桩一般砰然倒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显然这番组合攻击令他受伤不轻。
“你(的教法),到底有多少路?”倒在地上的樊旭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强忍剧痛问道。
春丽开口了,果然说话磕磕绊绊,感觉比练武费劲多了,“百裂脚共计一百零八式,每式都有九种变化,你自己算吧。”
樊旭沉默半晌,一口老血再度喷出,他惨然道:“不要问我算术问题。”
春丽冷冷一笑,华丽转身,拾起雨伞,钻入轿子,如烟逝去,真真的是悄悄的走了,正如她悄悄的来;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吃瓜群众这才如梦初醒,喝彩声、口哨声、咒骂声(八成是赌输了)交织一片,若不是亲眼得见,谁能想到那个跺脚一声吼,大地也要抖三抖的霸道男人居然输得这么体无完肤(真正的体无完肤,身体每个部位都被击打了),金雕帮也顾不得体面和威严了,赶紧一拥而上,把二当家的围了起来。
击掌叫好的人里自然少不了我的份,在擂台上秀出绚丽技法的春丽犹如一名优美飘逸的舞姬征服了所有人的心,我还在一个劲朝着春丽离去的背影鼓掌,一个花生打在了我的腕上才反应过来,王大小姐盯着我问道:“开心不?”
“开……”我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王大小姐眼中有道令人胆寒的杀意一闪而过,急忙改口道:“开玩笑的吧这雨,太夸张了,要这么一直下的话,我们今还能赶路么?”
可惜求生欲没有改变我的计划,也没能改变我的命运,马车依旧冒雨西行,不同的是我被从马车里赶了出来,独自骑马尾随而行,我只能安慰自己,这样感受和体会雨天出行的乐趣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