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鹂左手轻轻抚着右胸，给顾章鞠了个躬，一鞠到底。
“感谢老先生对我的振保的栽培，愿老先生福寿安康。”落落大方，目光清朗，没有刻意的阿谀奉承，只有感激。
烟鹂说得大声，此言一出，四座皆感慨，振保娶了位贤妻。
换做其他家的夫人，不是在鼓吹自己丈夫的好，就是替家中人在巴结那些领导，像烟鹂这样真性情的女子，着实罕见。
但烟鹂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鞠躬，不是为了振保。
012号告诉她：
顾章膝下二子二女，皆投身于革命。长子，1928年牺牲在湘鄂西苏区；次子，1932年牺牲在青藏高原；长女与次女，1927年参加革命，也是老人家仅存的家人了。
今年是1932年，也就是说，不久前，老爷子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但这都没有将他打到。
一门英烈，他支持着自己的子女参加这些革命，保家卫国。
这个躬，是为了他的血性！
如果老爷子不是根正苗红，又会有一家英烈？
“老头我有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小姐的感激啊？”顾章爽朗地笑了笑，捋了一把胡子。
“爱国。就算您什么也不做，也身体力行地教会了振保，他是一个中国人。”烟鹂铿锵有力，目光灼灼，傲骨铮铮。
顾章愣住了。
有人叹他痴，有人笑他傻，有人骂他疯，有人嫌他闲。
那些手上拿着国人的钱，标榜着自己是爱国志士的人，究竟有人是真正的“忠臣良将”？到头来，他们祸害的还是中国人。
“好孩子，好孩子啊！”顾章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一步，握住烟鹂的手，语气带着哽咽。
“什么好孩子？我看她就是心思深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顾，不是我说你，你就剩那点家底了，还是省着点，留着给你那俩个黄花大闺女做嫁妆吧！这年头，不安定，劝劝你俩闺女，别老是闹革命，找个可靠安分的男人嫁了吧。”
【姜如烟：查。】
【012号系统：林謇。】
振保见林老爷子来了，正准备上前巴结，烟鹂却冷笑一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家国家，先有国，再有家。若是国破，林老爷子又与谁谈家？是满清对待汉人太温柔了，让您忘了蒙人的铁骑吗？三十二年前的那场战，是炮火没炸到林老爷子头顶，就能轻轻松松地忘了吗？我一介女流，尚且仰慕秋瑾先辈之壮烈，林老爷子坐拥万贯家财，却不思报国，不念天下之兴亡。汝何胜于匹夫？张謇先生实业救国，林謇先生数着国难财，这世间诸事，竟如此奇妙。林先生可曾读过《巴黎圣母院》？”
“不曾。”林謇有些汗颜。
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没想到这妮子这么能说。
“也对，像林老爷子这样的名满上海的‘爱国志士’，怎么会读西洋人的东西。无怪乎埃斯梅拉达去世的时候，大部分人只会感慨一句，怎么就这么没了，只有一个卡西莫多愿意站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