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灵木国地域辽阔,桉轻尘与南百寻走了三日,才行至国境旁的一个村落。
天色渐晚,两人决定先找个歇脚处,等明日白天才过境。
一路上,桉轻尘所到的每个地方,人们都在讨论新王继位的事,他们为此而庆祝,脸上无不带着欣喜,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可到了这个村子,却是意外的安静。
桉轻尘想估计是这里离皇城太远,消息还没传到。
他们走上街,路上空空荡荡,每家都紧闭着大门。
这里的人都这么早休息吗?
正疑惑着,她瞥见一个老爷爷正打算合上门,赶忙跑上前想问能不能借宿一晚。
谁知道那人一看见她就跟见了鬼一样,慌里慌张就关上了门。
桉轻尘碰了一鼻子灰,转身看见南百寻正站在原地朝一个方向望。
她顺着南百寻的视线看过去,是个蓬头垢面,身上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正拿着个破碗从巷子里走出来。
他在空旷的街道上一会蹦蹦跳跳,一会痴痴地笑,似乎神智不太清楚。
南百寻盯了那个乞丐好一会,皱了皱眉,说:“殿下,我们跟上去看看吧。”
桉轻尘也觉得这个村庄有点奇怪,和他一起跟上了那个乞丐。
小乞丐一路晃到村庄出口附近,那里只有一座小小的茅草房,门也是关上的。
他笑嘻嘻地去敲这家的木门,过了一会,一个中年妇人拿着烛台从内将门拉开一条缝,看见小乞丐,让他在那等一会,又回去拿了两个馒头出来,放进他碗里。
桉轻尘和南百寻此时也走了出来,老妇人看见他们,问道,“你们是?”
他们为了方便,一路上都是隐瞒自己的身份的,便答道,“大妈你好,我们是游历的旅人,从王城那边来的,路过这个村庄,见天色晚了就想在这歇个脚,可街上的客栈都关了,不知道您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上吗?”
小乞丐拿到了馒头,开心地捧着碗一蹦一跳地离开了。老妇人将他们两打量了一番,犹豫了一下,拉开了门,示意他们进来。
草屋里面也十分简陋,只有一个灶台一张桌子和几张板凳。
老妇人将烛台放在桌上,坐了下来对他们说,“我这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委屈你们两位在这将就下了。”
“没事的大妈,多谢您了。”
桉轻尘也坐下来,从里屋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小男孩,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应该是听见了外人的声音。
“小星,回去睡觉。阿欢!阿欢!带他回床上。”
老妇人叫了几声,又出来个男孩子,比前一个看上去稍微大一些,将他牵了回去。
“他们都是您的孩子吗?”
“是啊,大的叫莫欢,小的叫莫星。”
“都好可爱啊。”
“哎!我丈夫很早就过世了,就只剩他们两陪着我。”
桉轻尘看见妇人鬓角发白,眼角堆满皱纹,想来她一直一个人辛苦地拉扯着两个孩子,不禁心生同情,想着走前要给老妇人留些钱。
“你们明天就赶快离开这里吧,最近这个村子不太平。”
桉轻尘想起寂静的街道和那个老人的奇怪反应,遂问道,“您能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吗?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
老妇人顿了顿,面色沉重地说,“就大概十几天前,胭脂铺的柳清姑娘忽然得了一种怪病,一开始高烧不止,吃什么药都不好,后来就昏过去了,找了灵药师也看不出什么,最后就那么死了,死时身子都瘪下去了,说是五脏六腑全枯竭了。之后啊,村里陆陆续续也有别人得上了。”
桉轻尘越听越诧异,之前闯了祸被关在王宫里时,她找了不少记录奇病的医书来看,但是也没见过这种病。
“这...我也没听说过这种病,你听说吗?”
她问一旁的南百寻,他也说不知道。
“那个柳清姑娘昏迷途中还醒过一次,疯了一样逼着身边的人喝她的血,后来得病的人也有这个症状,真的有些孩子的父母照办了,然后就发现病从孩子身上转移到了父母身上。”
“太奇怪了。”
“所以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只有刚刚那个小乞丐,他有点疯颠颠的,平时就在街上乱晃,我看他可怜,给他一些吃食,不过近来他来我这的次数也少一些了。”
“大妈,那些得病的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或者曾经接触过呢?”
“没有,第一个是胭脂铺的柳姑娘,第二个是当铺的朱掌柜,这两人脾气都很差,早些年大吵一架后就断绝来往了,平时连话都不说,而他两之后大家就都基本不出门了,接触也很少。”
“没有向皇城报告这件事吗?”
“有飞书过去,但是一直没有回信,也没有派人来,后面人死多了,就根本没有人手能亲自去皇城了。”
“怎么会...”
桉轻尘想了想离城前,确实没有听父王和桉怀奕提过,而且民鉴日前一个月里一直都风平浪静,根本没有收到来自国境内任何地方的事故消息。
难道是信中途出问题了?
“好像前几日是新王的继位仪式吧,大概,大概是在忙这个,已经顾不上我们了。”
“不会的!”桉轻尘斩钉截铁地说到,南百寻看了她一眼,她握了握拳,望向老妇人接着说,“一定是消息没送到,我明天再飞信一封去,皇城肯定很快会派人来的。”
老妇人见她眼神坚定,愣了下也跟着点点头。
(二)
夜间,妇人进屋照顾两个孩子了,南百寻取了一些茅草铺在空处,桉轻尘还坐在桌子旁,正向风灵叶中输入要传达的话。
风灵叶是一种传信用的灵器,将消息封在其中,再注入灵力放飞,它会随着风飘向目的地,由指定接收人解封。若强行破解,需耗费大量灵力,且受到风灵叶的灵力反击。
桉轻尘急着将这件事告知桉怀奕,于是向其中注入大量的灵力,脑门浮起一层细细的汗。
“我来。”
南百寻走到她身后,一边按下她输灵力的手,一边朝着风灵叶注入涓涓灵力。
马上,风灵叶从桌上漂浮起来,朝着窗外飞去。
“大概明天就会到皇城,我还更改了灵力运作模式,若是被人劫下,会自动销毁。”
桉轻尘这几天已经明白,泠寒国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强大起来的了,他们的这位新国主,起码在灵力的运用上,真的不得不让她佩服。
“多谢。”
她看着窗外,心绪不宁。
这病的症状太奇怪了,而且送去的信怎会没有收到。
是人为引起的吗?可是什么人能搞出这种事。
虽万般担忧,但桉轻尘想想,自己肯定也帮不了什么忙。
“希望桉怀奕尽快派人来。”
“我会给羌无传话,他们很快也会到达这里,应该可以帮上忙。”
“嗯,麻烦你了。”
桉轻尘觉得自己太过无用,不禁叹了口气。
南百寻注意到了,开口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心,来休息吧。”
桉轻尘从椅子上站起转过身去,见他已躺在草席上,笑着抬了抬眉,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桉轻尘过去。
“...我,我就在这睡。”
说完她便闭上眼伏在桌上。
自那日离开后,这些天南百寻都很注意分寸,客气地让她都忘了与这人还有婚约。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熄灭了桌上的灯,屋内一片黑暗。
寂静之中,忽然有暖暖的气息落在桉轻尘的颈后。
“殿下,这样睡会着凉的。”
她猛地睁眼,一霎那,南百寻将她扛到肩上。
怕吵醒老妇人他们,她只能小声地反抗,“放我下来!南百寻!我们说好的!”
南百寻径直走到草席旁,将她放了下来,她立刻惶恐的坐起身,南百寻却走开了。
桉轻尘看着他走到角落,抱着手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面具后乌金色的双眸在黑暗中微微闪着光。
“殿下睡吧,放心,我说过一切都会遵循殿下意愿的。”
见他合了眼,桉轻尘遂躺了下来,茅草铺了厚厚一层,很是松软,但她依旧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妇人说的事。
她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在记忆中反复搜寻了一遍,没有能对上症状的。
什么病能在短短几天内就让五脏六腑都坏死呢?
“殿下。”
“嗯?”桉轻尘以为自己翻来覆去吵到了南百寻,“我吵醒你了吗?抱歉。”
“没有,我只是想说,殿下如果放心不下,可以不等桉怀奕来,我可以陪你去调查这件事。”
桉轻尘转过头诧异地看向他,“我?我能做什么呢?”
“殿下不如先说说看自己关于这件事的想法。”
听他这么问,桉轻尘犹豫了下,开口道,“我猜这可能并不是一种病。”
“嗯。何以见得?”
“首先是它的症状,要伤及肺腑应该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可现在的情况却是短短几天就溃烂了。”
桉轻尘也不太确定,南百寻看着她轻轻地笑,像在鼓励她,桉轻尘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别开脸接着说,“然后,然后就是得病的人之间都没有关联,应该是没有传染性的,所以我觉得他们更像是中毒了。”
“殿下觉得这是人为的?”
“嗯。”
“那明日我们可以去有症状的人那里调查一下。”
“...你不必掺和进这件事的。”
这本来就是灵木国的事,南百寻没有义务,桉轻尘也没有权利把他牵扯进来。
“无碍的,泠寒国那边不急着回去。再说,我也想单独和殿下多待几天。”
面对他的打趣,桉轻尘背过去没再回话,心里悄悄对他道了谢。
(三)
夜里风有些大了,窗扇被吹得吱呀作响。
南百寻缓缓睁眼,起身将窗户关好,走回桉轻尘身边,蹲下了身。
她还是喜欢睡觉时手里抓个东西。
看着桉轻尘攥着的茅草,他慢慢将手挪过去。
“唔~”手里的东西动了,桉轻尘眉头一蹙,轻哼了一声。
南百寻收回手,再看了一会,解了外袍披在她身上,回到原处。
睡着的桉轻尘正做着香甜的梦。
很温暖的午后,很小的自己,在一间没见过的破庙里,身边躺着同样很小的男孩,她攥着他的衣角,他朝她笑,却看不清脸。
他将她往怀里揽了揽,顿时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
梦里的自己知道,这个男孩是那时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可是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他的名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到底是谁?桉怀奕?不,不是他。
他现在在哪?
她把他忘了,所以他丢下自己了吗?
问题还没有解开,这个梦就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是里屋。
桉轻尘猛地坐起来,望着手里的衣服有些恍惚,南百寻已朝里屋走去,她也赶忙起身,拿了桌上的烛台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