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爹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呀?”
“差不多了吧,咱们把草除完就可以先回家喔。”
“好耶!啊——”
“怎么了,阿弟?”
“阿姐——手——我的手——呜······”
······
“吴忧姐?吴忧姐?”
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的吴忧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拉回了神,觉得脸上有丝丝凉意,下意识一抹,竟是晶莹的泪。她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余心,眼神中好似多了些什么。
“吴忧姐,你没事吧?”
余心在旁边目睹了吴忧心绪变化的全过程,却不知道她是为了谁。
吴忧深吸口气,待缓缓吐出时,神态也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得差不多,稍稍握了握包扎好的掌心,她对着余心灿然一笑,却不知这一笑极为恍人心神。
“余心,差不多天亮了,你打算回去吗?”
余心紧紧抓住吴忧的手臂,眼神坚定地望着吴忧,回答道:“不,我要跟吴忧姐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吴忧摸了摸余心的后脑勺,“好好跟着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余心轻易地感受到吴忧对他感情上以及称呼上的变化,这是意味感情更深一步吗?还是说她终于认可这个小跟班的身份了?余心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心中是万分欢喜的。
“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诶。”
余心听话地把干燥的衣服穿在身上,一缕金光突然洒在胸口处,他抬头一看——太阳升起来了。
金黄色的太阳缓缓从山下升起,带起一道道和煦的金光,驱散了灰蒙蒙的夜,照耀着等待许久的万物生灵,这美不胜收的一幕深深地印在了余心的眼眸之中,也深深地藏在脑海中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肚内空城计依旧唱得响亮,余心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此时的吴忧却是开始关注起余心的一举一动,就连这细微的小动作也尽收眼底,嘴角不禁勾了勾。
“天已经亮了,也没什么东西会出来捣乱,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四周找点吃的。”
余心生怕这是吴忧为了半路逃跑而扯的慌,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找吃的······”话还没说完,吴忧一个眼神便扫了过来,就在余心以为会被吴忧嫌弃之时,耳畔却传来从未听过的温柔话语。
“乖,我去去就来,既然决定了以后带你走,便不会生抛弃之心。”
被吴忧看穿心中担忧,余心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落座于原地,一副乖巧状。吴忧甚是满意,便放心地快步离开——饿久了的肚子可真不好受。
之前本打算只身一人继续收服灵物,倒是从未在吃食上讲究过,逮着什么吃什么,现在可就不同了,多了一个心尖尖上的人儿,再回想起初见时那单薄的身形,粗略地算算年岁,竟是过于的营养不良,吴忧心头突然衍生出一丝心痛,更多的是愧疚。
于是吴忧打算捞只鸡做一顿余心小时候最爱吃的叫花鸡,算是时隔多年自己对他单方面补偿的开始。可在这遍布田野的村落中,是找寻不到野生鸡种的——吴忧双眸突然一亮,手指伸进腰带内探了探,心中有了主意。
轻手轻脚地窜到一座屋檐矮小的农舍顶上,趁着正四处溜达嘬沙粒的芦花鸡不注意,一只即将沾染血腥的手狠狠地掐住芦花鸡那纤细的脖颈,一阵扑腾掀起灰蒙蒙的沙尘,待其落定后,刚刚待过芦花鸡的地方只剩下两三根鸡毛以及一片亮闪闪的金叶子。
吴忧提着已经毙命的芦花鸡,蹲在一处引水的小河旁,挽起袖子便是一顿薅毛掏内脏,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吴忧并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敌意及危险性,本以为是余心这小毛孩儿不听话偷偷溜过来拉,正打算开口,肩膀处却落下一只略显粗糙的手。
吴忧立马反应,将手中白花花的鸡甩到身后那人的头上,微微俯身抽出靴筒处匕首准备向前刺去的时候,双眸正好瞧见那人的身形,蓄势待发的动作顿时一滞。待肌肉反应过来后,吴忧长呼口气,手中匕首随意扔插至脚下,越过那人捡起没有命中目标的芦花鸡——才刚洗干净。
来者头戴黑纱斗笠,身着一袭与吴忧类似的黑色衣裳,此时正默默地看着吴忧捡鸡,然后蹲回河边重新清洗。
“你怎么来了?还平白无故地糟蹋了我的鸡。”
斗笠人一动未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抹忙碌的背影,“你已经认出来了?”
“嗯。”
“你打算带着他?”
“嗯。”
“他知道了吗?”
“没有。”
斗笠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啊,早年便已断了联系的两人,在刻意远离的情况下,还能在某一处重逢,‘缘分’二字,当真是妙不可言。”
吴忧甩了甩鸡身上的水,脚尖挑起地上的匕首,重新收回腰带处,“所以你到这里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扯这几句文绉绉的废话?”
与斗笠人擦肩而过时,手腕处被斗笠人大力地拽住,动弹不得。
“干嘛?”
斗笠人目光不停地在吴忧的脸上来回扫视着,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当初你为了他,拼着生命换血,现如今他自投罗网,在锁灵庄内修习灵文符阵,你还要护着他?”
“他会成为灵文阵师的确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可你不也没料到命运竟会对我们姐弟俩开着一个又一个的玩笑?”吴忧挣开斗笠人的控制,正视道:“既然当初刻意的分开并不能够把我们之间的宿命彻底化解,那现在,我只想把他好好地带在身边,直到赎灵册被再次封印。”
一番话过后,藏于黑纱斗笠内的那张脸不知已是何种面目,只听得略显低沉的嗓音传出,“也好,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一如当初。不过······你若是感到有危险或是有无法匹敌的存在,我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吴忧只得点点头,自顾自地离开······
等到吴忧左手提着鸡,右手抱着干枯的稻草捆回到原来的地方的时候,余心正运着毛笔,在地面上描绘着什么——关于血缘的记忆还真是深刻,每每见到余心那视若珍宝的毛笔时,吴忧总是觉得很是熟悉,却万万没想到,这是他们姐弟俩小时候在务农时不经意间拾到的,在吴忧不在时陪伴多年,直至有了灵气。
“吴忧姐!”余心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子,发现了正在一旁出身的吴忧。
吴忧微微一笑,大步走到余心身边,一顿熟练的操作,鸡已活上一层厚厚的泥土,被埋在余心已经挖好的坑中,稻草一堆,掌心焰一扔,火焰腾的一声瞬间燃烧。
余心满心期待地盯着面前的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黑白分明的双眸闪闪发亮,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双眼伴随着嘴角的弧度慢慢地变成两道弯弯的线条。
“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余心咽了咽口水,“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便是叫花鸡,尤其是阿姐做的,我特别喜欢······虽然才久久吃一次。”眼瞧着余心愉悦的眉眼渐渐回归平常,吴忧便猜想,应该是想到不该联想到的地方了。
果不其然,余心再度开口时,清脆的嗓音竟是在此时变得有些许暗哑,“可自从我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再也吃不到叫花鸡了······阿姐丢了。我不知道阿姐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只知道田里没有她,平常躲猫猫的边角处也没有她,整个世界都没有她。”
吴忧心头一阵胀痛,表面上却只能装成耳听旁事的倾听者,只会在鼻头一阵一阵的酸涩之时用力地咬住下嘴唇。
“我知道阿爹阿娘是知道阿姐的去向的,可他们不愿说,只是在我偶尔起夜的时候能听到房内微乎其微的啜泣,以及时不时在干活的空档,红了眼眶······后来的我努力地多吃饭,多做了一些原本是做不来的农活,只为了快些长大,为了能够孤身一人出来,为了找到丢失了的阿姐,看紧她,然后带她回家。”
此时的两人均是忍住心中的那一阵波涛汹涌,极为默契地没有去看对方的脸色,却是一个知己知彼,一个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画面就这么停留在这一瞬间,时间强行挤在画面的空隙中悄悄流逝,只为了到某个指定的时间点,给两人身体上的安慰。
“鸡好了。”吴忧梗住喉头腥甜,强行将两人的注意力牵引到面前乌漆墨黑的土包上。
吴忧抄起匕首,刨开温度极高的泥土,露出里面用被杂草缠绕得十分严实的叫花鸡,余心接过吴忧的匕首,调过刀头往上边敲了敲,黏连的泥土瞬间散开,肉眼可见的热气滚滚上升,伴随着一丝一缕的诱人香气。
“咕······”
“咕······”
两股带着相同频率的叫声彻底打破了专属于回忆的伤感瞬间,吴忧和余心四目相对,会心一笑,烦恼什么的还是遗憾,通通抛之脑后,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填饱这已经叫嚣了许久的瘪犊子。这么一想,俩人快速上手,一人一只鸡腿,大快朵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