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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一介大盗,穿梭在富户人家的阁楼,帝王的国库与他而言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行动如风,冷血无情。天下得他心者,唯珠宝财富而已。
如果不是那天,他遇到了那个姑娘的话,他也许会一生就这样过下去。?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眼眸如弯月,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心,生平第一次,他为了一个人如此心动,却又如此心痛。
姑娘出身书香门第,算是大家闺秀。
在这帝王昏庸,社会动乱的时代,大街上的一般人家们为求自保都已经是惊弓之鸟,走到哪里都是颤颤巍巍,心惊肉跳。
只有她,仿佛九天玄女,袅袅娜娜分花拂柳地踱过长街,体态如柳,却又自在如蝶。在家仆的陪伴下笑语盈盈走进那红漆大门内,随之带进去的,还有他痴痴的眼神。
凭他的身手,进入她的府邸甚至闺房简直都犹如探囊取物,可是,向来见猎就下手的他,这次犹豫了。
她是大家闺秀,他是什么?
一介大盗而已。
漂泊江湖是他的宿命,刀尖上求生是他的生活。
虽然刚到加冠之年,惯于奔波的他却已经在眼睛里染上了沧桑。
如果可以,她本可以安安静静地留在闺阁,学习诗书修礼仪,素手弹琴绣牡丹,然后嫁一个同她一样才貌双全的郎君,幸福安稳的过一生。
难道他要因为一己之私就把她据为己有,毁掉她以后的生活吗?
不行。
绝对不行。
大盗棱角分明的眉毛皱了起来,愁绪在眉间拧成一团散不开的结。
还记得他投身江湖的前一晚,师父盗神对他说,这一去,你今后的生活将凶险无比。头脑和身手是你必须保证的工具,切记身为盗行,此生不可饮酒!
切记!
于是大盗行走江湖多年来从未沾一滴酒,然而那次,在红漆大门外独自待了整整一宿的他,在第二天醉倒在郊外的客栈。
阳光遍布着大地,这一天烈日灼心。
这一年里国内动乱不断,今天皇宫又传王令,西部叛乱,所有男丁去支持前线。
沉重的锁链连接着一群又一群遍体鳞伤的人,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蓬头垢面,上至六十岁,下至十五六岁,身份各不相同,相同的是全部都要被发配充军。
残阳如血。
沙场经久苦,战乱十年平。这十年里,帝王换了三个,战乱从西部平到东部,发配充军的黎民百姓不计其数,关野外,只见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王城内,国库空虚,传闻除了先皇妃子的一颗镇国明珠之外,再无价值连城的宝物。
十年战乱,已经耗费了太多物资。
大盗睥睨着脚下俯首听令的千万兵士,淡然挥手,宣布班师回朝。
十年,大盗已不是大盗,而是大将。
天子高坐于堂,要重重赏赐大盗。?大盗微微一笑,谢绝了天子的重赏,只求传说中那颗镇国明珠。
言既出口,群臣哗然。
先皇遗物,更是本国至宝,一个沙场归来的大将,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为何要触动龙颜去求这事关皇家颜面又于自己毫无好处的东西?
天子果然大怒,命令将大盗即刻下狱。可是,天子不知道,监狱对大盗来说,是无用功中的无用功。
不久,宫中传出两件大事,平乱大将军越狱,同时镇国明珠失窃。
来去如风,冷血无情。
大盗本性再现。
只不过,到如今谁也不知道那位大将军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大盗。
谁也不知道大将军越狱后去了哪里,虽然明珠失窃与他是十有八九的联系,但事关帝王尊严,谁也不愿开口,怕惹火上身。
寒冬已至,雪花飘飞。
一个北风凛冽的冬夜,大盗站在某处华贵府邸的墙头,静默无言。
华木精致的窗格间透出柔和的光,光里,一双弯如新月的眉眼正笑意盈盈。?只不过,这笑意盈盈里,已经带上了慈爱的成分,她眼神及处,是她的臂弯,那臂弯里,躺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孩。
她如瀑的黑发上抚着一只骨节突出的手,这手的主人,是站在她旁边的一位郎君。那婴孩的眉眼,五分像她,五分像他。
太平盛世,你安稳如斯,这便够了。
寒夜里,一声叹息。
屋内郎君惊问是谁,等他追出门外,只见墙头飘落一片雪花,黑暗中,似有一声轻响,是什么破碎的声音。
此后多年,边关和平。
人人心中均知是当年那位大将军的震慑力,却谁也不敢在嘴上提起。只称赞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治国有方。却无人得知那帝王早已因明珠失窃而耿耿于怀,导致卧病多年,至今无法下榻。
人才更迭,如今识得将军面目的再无几人,即便有识得的,也只在心中感激而已。
又是一年冬。
郊外客栈里,小二正忙活。
靠窗一位年近不惑之年的男子在倚窗喝酒。
男子衣着平平,腰间却挂有一颗明珠,灿若星辰。
他剑眉入鬓,眼中英气逼人,却好似不胜酒力。小二好心提醒道,客官少喝点,此酒甚烈。男子豪爽大笑,确实不胜酒力,不过御寒而已。
接着,他盯着手中的酒碗喃喃道,师父说过不让我碰酒,而我,却已经是第二次碰它了。
抬头看向窗外,大雪已停。
男子取出腰间那颗明珠在手里把玩着,脸上神情似乎是哀伤,又似乎是幸福。他把那明珠无比爱怜地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天空,然后把那明珠放在弹弓上,撑足了劲儿向天际射去,弹弓击处,一只肥硕的鸟雀应声落地。
而那明珠,却不知到何处去了。
男子袍袖一拂,几两碎银飘到了掌柜面前。在掌柜千恩万谢中,男子大踏步走出客栈,茫茫雪地里,只见大袖飘飘,渐行渐远。
多年前的一晚,红漆大门内巧笑嫣然,眉眼弯弯的姑娘对自己的丫鬟说,我这一辈子啊,一定要戴一次天地间最美的明珠,所有的首饰中我可喜欢珠玉啦呢。
十年征战不问生死,归来谢绝策封,只愿为你求得世上最宝贵的明珠。
但如今物人两非,空留明珠又何用。
嫁做人妇后你依然是我敬若天人的姑娘,只不过,仅仅于心守护你终究不是本心。
时至今日,臣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