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舒一口气,舒出的是气,只是胸中的郁闷之气仿佛更多了!
阮宁波没有忘那只受伤的鸽子,见那小东西绕着亭子中石桌之上的蜡烛蹒跚的转着圈,象一个可爱迷途的小家伙,不管是谁的信鸽,鸽子本无罪,她伸手把那小家伙揽进怀里,提了蜡烛。
今晚很静,本来她一个宫女都不想带进来的,后来想想,宫女小草还是少不了的,就想着还带在身边,收拾了这园子,累了,阮宁波让她早早歇下了!
屋子里黑洞洞的,也不知道郎东昱是不是进来了,或者,是拂袖而去了,不过这都不重要,阮宁波定定心神,不去想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是帮这只小鸽子上药。
不管她承不承认,今天夜里,她似乎心中郁结了一大片,因为那个男人,好像淡薄的如鬼魅,人越是轻盈的象一团柳絮,其实藏在心中的越是沉重的象一座山。
屋子里很暗,暗得让阮宁波踏进的脚,都忧伤起来。
她手里的烛光浮动着,将屋中的一切笼罩在乳黄色的雾中。
男人坐在桌边一角,玉冠搁在桌缘,束起的乌发掠到身前,一张脸露出一角,在烛光的忽明忽暗中,有一些苍白。
灯光打在身上,衣服褶皱层层疏落,有那么一瞬间,阮宁波几乎以为金樽皇朝的宣承帝,即将羽化成仙。
郎东昱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完全忘记了与他所在的同一偏黑夜里,还有一个人。
郎东昱的样子,似乎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就象一个盖世高人内离在周身激发的结界,她,突破不得,更无从突破。
阮宁波把鸽子放在桌子上,找出药,包扎,极其悉心的照料着,她没有看见此时的郎东昱正掉转着眼光看着她,看着她为这只鸽子做这一切。
嘴角抽动,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极其诡谲的弯上,然后又极惨然的不见一点纹痕。
将那只鸽子轻轻放到外间的睡榻上,垫了布帛,处理妥当之后,阮宁波折回身,在郎东昱身前坐着,既然他不说话,她就陪着,他愿意坐多久,她就陪他个地老天荒,反正本身,很多时候,她就是一个极安静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郎东昱终于抬起了头,蜡烛已经燃尽了,本来就要短短的一截,阮宁波也懒得去拿新的,倒是勤快的为自己温了壶酒,她的本意是引郎东昱喝酒的,却被她一人,一杯一杯的喝个大半,而对面的那个人,象死了一样的,凝固。
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是觉得男人抬眼瞥了她一下,低笑一声,那一瞬间,阮宁波觉得穿透黑暗到达对面的那个男子,面薄如纸,透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苍白,在她的意识里,如一张纸,燃烧,由白起红焰,变黑,落成灰烬。
阮宁波心被蛰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却没有如预料到的到达那片光洁的额头,她原本算着距离的,他们之间只插半臂的距离而已。
空气中荡漾着一股薄荷的味道,她知道他站起来了,并且向里间的床榻飘去了,说飘,这个男人,今晚仿佛没有重量,飘忽在这个园子里,却又仿佛承受了太多的重量,不知道该让别人怎么分担,所以就索性什么也不说吧!
郎东昱回头,露出一个微笑,只是夜太黑,阮宁波根本就看不见。
而他也根本没有往里间走去,走了一半,他又站住了,在那里等待着,数着时间。
郎东昱可以感觉到自己脑袋里沙漏在哗啦啦的行走的声音,下一刻,会有什么声音惊扰震撼他,等待着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等待审判,等待死亡的滋味。
阮宁波只是觉得自己的脑袋软绵绵的,想是喝酒多了的缘故,只是为什么幽黑黑的屋顶上,会是色彩斑斓的花,她本来想追上郎东昱问到底是怎么了,结果,她没了力气,头一歪,就倒伏在桌子上。
清脆的脑袋撞击到木头的声音。
郎东昱站在通往里间的帷幔前,真的凝固了!他很早就在算阮宁波昏倒到底有什么规律,是从什么时候烟火夜过了潜伏期,开始发作了,一次发作有多长时间,离生命终结又会有几次。
没有人告诉他,没有答案,本来他以为那是袖白堤跟垠弟开得玩笑。
他下这药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多确定他到底要不要这个女人死。
只是知道当年因为那个跟他同在诅咒里的女人害死了肖语,害死了所有的人。
为什么她要存在呢?
所以他几乎是在见过有人知道那句话时,就想毫不犹豫的结果了她,他始终以为,这个是有解药的,是可以控制的!
直到修书询问袖白堤,才知道,是没有解药的!
十万火急的一再修书,袖白堤甚至就回了几个字,无解药,没有知道哪次发作也许就死了,就象烟花夜这个名字一样,那一朵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结束,谁知道?
郎东昱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他算出今晚上也许会发作,真的就来了!
人其实是很脆弱的,他一直在挣扎,要不要说,那药,是他下的,结果是,他不敢!
他还知道那信鸽是萧少岸的,因为要躲开宫中大内侍卫的巡查,跑得可真累,是他给救了!
原来,他一直认为意气相投的萧少岸,也不过是想扳倒他的人罢了,隐藏得很深,很强大!
郎东昱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他甚至想了如果他成功的离开了金樽皇朝,到了吴国,是否就从此和阮宁波隐居于山水之中了呢?她还是酿酒,那他干什么呢,他似乎除了当皇帝,什么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