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让古战场坠落到天掩城!”内阁府府主阴沉着脸,发出了嘶吼,将众人从晕眩中震醒。
众人不敢大意,顾不得伤势,连忙凝聚起魂穴,行动起来。有人击散巨石,有人托住战场,三位玉极强者从三面凝结起一道巨大的屏障垫在了战场之下,战场落到屏障之上,发出轰隆巨响,沙尘飞扬,巨石坠落,犹如世界末日一般。众人齐心协力,这才勉强拦住了被一分为二的古战场继续下坠。
他们来不及欣喜,在屏障之下,那柄浩大天刃一路无阻,再没有人能去拦截它了,众人心里升起了一股绝望。
灰衣老者盯着段寻啸,仿佛看一个冷血的恶魔,想到天渊族人将遭此劫难,死伤无数,不禁万分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不由得咬牙切齿道:“段寻啸,我必将你钉在天渊天罪木之上!”
“后悔吗?明明有机会阻止悲剧,偏偏只能看着悲剧发生。”
段寻啸眼里露出一丝嘲讽和辛酸,哀默无限:“我曾和你现在一样,万分后悔。当我得到段家被屠戮被血洗的消息时候,我也这么后悔,后悔没有早日展露修为,杀掉内阁府所有把我困在此地的人。”
“什么协议,我明知道那只是自己拖延的借口罢了。若是我一开始就没有瞻前顾后,下定决意颠覆天渊,我段家七十余人又何须丧命。”
“这片古战场是你们立起来的,发生什么样的结果,自然要你们自己承担。”
他语气很轻,话虽狠虽恨,却没有一丝杀意。
灰衣老者想驳斥却又无力,半天说不出话来。
转眼间,那天刃已离地面不足十丈,有来自天掩城的高手跪在屏障之上,哭喊起来,撕心裂肺:“我全家老小都还躲在家中密室!”
很多人不忍看下去,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爆炸没有发生,最后关头,段寻啸忽然一扬衣袖,散去了那无尽的灵力,天刃化作了漫天的星辉,落在天渊,给这个部落带来一种难以言诉的祥和。
“你……”
灰衣老者双唇微颤,难以置信,未曾想原来一切都在段寻啸的掌控之中。他思绪凌乱,咽了咽口水,长舒一口气,片刻,才轻轻吐出两字:“谢谢。”
段寻啸的嘲弄之色并没有消失,他撤去了天牢领域,冷言道:“原来天听境界的强者,也会如此失态。我以为修至天听,就可以冷血无情藐视生命。我以为内族高手,就能不顾外族族人的生与死了。”
灰衣老者沉沉叹了口气。
底下,发出了阵阵欢呼。
“是燕老,燕老救了天渊,阻止了魔剑!”
“段寻啸当诛!”
“杀了叛族魔头!”
那些人叫出了灰衣老者的名号,燕老,他听着这些偏颇的言论,皱了皱眉头,而后望向段寻啸,郑重道:“你放心,我会为你澄清。”
“无所谓了。”段寻啸摇了摇头,“统治者只会给一个他们希望的真相,而人们也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有些东西,哪怕是天听境强者,也没办法阻止的,而且,说不定你马上就会想杀了我。”
天地间,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叹了口气:“好个段寻啸,你修道也才百年而已,竟已有如此成果,当真惊艳。”
众人闻声望去,一头鹿蜀拉了一辆七色凤辇踏空而来,那凤辇驻足在内阁府府主身前,众人纷纷行礼:“族后。”
段寻啸哈哈一笑:“你终于肯出现了么?”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可悲可叹。段寻啸,你数次求见于我,我都闭门不见,倒不是不愿见你,而是你所求之事,没有办法给你答复,你所寻真相,也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答案。”族后应道,相传这位族后乃是当年天渊人皇之女,地位举足轻重,她声音从凤辇中传来,虽然悦耳,宛若少女,但若是细算年龄,却已有一百多岁了。
段寻啸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人皇前来决断。”
“你虽已初窥天听,但也不是天下无敌。段寻啸,若有你相助,我族复兴指日可待,到时候重回中州,天渊子民不再受荒土之苦,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到那时,便是让你做这南荒之主又如何,你何必信了蛮荒妖人的胡话,生了执念?”
“所以你还是心虚了,对吗?”
段寻啸言冷幽幽道,众人瞪着他,很是不满他对族后如此狂妄的姿态,但段寻啸无视了他们,轻蔑一笑。
“你太偏执了!也许所谓的真相并不是你了解的那样。”
段寻啸毫不避让:“那要让我来说吗?天渊之下,为祸苍生;人皇死因,有违人伦……”
“大胆!”
内阁府府主喝道,挥了一掌,段寻啸轻飘飘接下。
凤辇里面,沉默起来。
片刻之后,族后的声音再度传出,变得尖锐刺耳,高傲无比:“自古以来,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天渊不是段家的天渊,天掩城不是段家的天掩城。”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宏大,穿透了古战场,穿过了云层,在整片天地响彻:“段寻啸以下犯上,布施妖术,叛出我族,罪无可赦,论罪当诛,执镜堂、内阁府、太渊殿即刻诛杀,刻其魂于天罪木上。”
这是定罪,众人无不颤动,事情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段寻啸决然转身,面向那道飘渺的人影,五色魂穴将二者连接起。
“段寻啸,你何苦如此!”
燕老想要阻止,但下一刻,一道金光闪过,吞没了段寻啸和那道身影,九幽异鬼貂也跟着消散,萧老终于摆脱纠缠,空中只留下他和燕老二人驻足在原地。
天空中煞气弥漫,那道金光散开,犹如鲜血流注,形成了一面猩红的血湖,倒悬头顶,饶是燕、萧二老这等人物,也禁不住感到了恶寒,段寻啸究竟打开了什么?
两人不敢多做揣测,先移去了空中两块以屏障挡住,被众人合力托起的古战场。
乌云随之散去,天渊底下,有大胆的民众跑了出来,涌上街道看热闹。流言纷起,段家背负上了叛族的罪名,段寻啸被称作了大魔头,段亦晨也被叫作了小恶魔,骇人的景象更给这传言平添了几丝诡秘的色彩。
“难怪段家那位公子修行速度这么快,原来是以活人精血献祭!”
“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有萧老,我们全都葬身在了魔头手里!”
“御部每年都要抓走一批逃犯,这些人最后都被化成污血,以供段家人吸食!”
“若是那一年逃犯的人数不够段家人食用,段家就会让御部强行给人定罪,不知道有多少族人因此成为了冤魂!现在行迹败露,想要鱼死网破。”
这些谣言不知从何处起,像是有密谋一般,在四处散播,引起了争纷。
燕老皱了皱眉头,他虽在万丈高空,但能洞悉一切。
段家声望很高,许多人都不相信,但三人成虎,这是在动摇段家在民众内心的威望。
鹿蜀拉着凤辇行至燕、萧二老身旁,两人微微欠身行礼,里面那个温柔的声音问道:“父皇要复活了吗?”
燕老摇了摇头:“种魂术太过神秘,段寻啸说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族后叹了口气:“谁不盼天渊好呢,辛苦你们了,燕老、萧老。”
“族后,有一件事燕某人不得不澄清。”燕老沉吟道,“段寻啸没有祸心,最后那天刃是他自行散去的。”
族后知道他的意思,想要天寻峰为段寻啸澄清,叹了口气道:“知道真相的人不会在乎真相,在乎真相的人不会知道真相。这是天掩城内部的事情,我们无需插手。”
“这……”
“天掩城其实很分裂,底层的将士、百姓非常感激和崇敬段家和段寻啸,但那些氏家可就没那么待见了,一个掌权者,若是只为底层民众考虑,是很难得到中层管理者人心的,段家的悲剧,不是天寻峰所造成的,反而是段家自己造成的,过于迂腐,没有一个执政者应有的果断。”
她顿了顿,又道:“两位,你们长年潜修,不理世事,有些事情,非你看到的和想到的那么简单,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燕老气道:“灭人满门这等事,也不要过问吗?”
“究竟是谁动的手?”萧老愤然。
族后道:“我目前也不敢确定。此事过于奇怪,瞒过了天书院和执镜堂。这些人打了天寻峰的旗号,宣称天寻峰要覆灭段家,早在数月前就有谣言在天掩城疯传了,显然早有所备。”
一个阴谋清晰地浮现在了两人眼前,燕老道:“如果是真的,天寻峰和天掩城都被人利用了。”
“是蛮荒之人吗?那个妖人魏无名?”
族后道:“蛮荒之人一直想颠覆天渊。段寻啸算是他们的盟友,若是他们做出这等事情,段寻啸恐怕闹得就不是天寻峰了。”
“……族后怀疑是天寻峰内部的人?”
“天寻峰早已不插手外族事务多年,我不敢肯定,我怀疑是天掩城和天寻峰的人勾结起来,若是真如此,这股暗中势力决不能小觑。”
萧老握了握拳头:“既然如此,天寻峰可以联合段家,查清这件事的原委!”
“自是需查。”族后叹了口气,“只是萧老啊萧老,查清了又能如何?太渊殿势力错综复杂,若此事真有天寻峰的身影,查清后,内族颜面何在?现在的天寻峰已经把对外族的实质管理权利全都下放到了四部,若是因此事而民起,要颠覆天渊,天寻峰又该怎么办呢?”
萧老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