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头，人影川流不息，叫卖声此起彼伏，传来嬉笑和怒骂，非常的热闹和繁华。这是天渊的十凉街，充满了快活的世俗气氛。
有人在酒楼旁摆了张案台在说书，讲得便是前几日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段寻啸如何作恶多端，如何生出八只手臂，七个脑袋，幻化成一头血色的妖兽，最后被众多天寻峰强者联手剿灭，逼不得已一头扎回了深渊中。
有人质疑，更多的人则是叫好，人们喜欢听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邪恶越是夸张，越能让他们心神激荡。
段家的覆灭实在是来得太快，快到让人觉得是做梦一般。人们偶尔路过段家府邸，看到新贴的封条，都不由得唏嘘，曾经外族第一氏家，被天寻峰革名，背负上了叛族之罪，就这样成为了历史，化作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新上任的御部大人是聂家家主聂明，这位大人上台就大赦天渊，放了好多犯人，比起段家那魔头，实在是仁慈太多了。”
“我呸！若不是有段家和段寻啸大人，外族能有现在这么良好的治安？当初外族乱成什么样了，这么快就忘了？”
“呵，乱总会有个头的，段家不过是伪善，是装出来的正义！那魔头可是想用巨剑劈死我们，我躲在屋里亲眼瞧见了那天刃，要不是天寻峰长老阻止了，你还有机会在这里给段家的魔鬼辩护！”
争论总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缄默，时局动荡，每个人心里面都或多或少涌起了一股不安。
“话说，御部大人为何是聂明却不是秦家的秦涯呢？要说御部的资历，秦家可是最老的一个了，聂家可比不过啊。”
“兄台，你这就信息堵塞了吧！现在四部之外，多立了一个外族族长，秦家被天寻峰委以重任，一跃而上，秦涯大人已经是第一代外族族长了。”
“呵呵，说是外族族长，不过是天寻峰在外族的话事人，要我看来，外族四部的日子，可没从前那么好过了，我们老百姓，怕是也难喽。”
“唉，可惜了段家的那位小公子，曾被大家寄予厚望。”
“同样是个小恶魔，他之所以有那么高的天赋，还不是淬炼了人血精魄。”有人冷笑道，乐意落井下石。
“胡说，小公子绝不是那样的人。”
“天寻峰只立了段寻啸和段家的罪，根本没有提到小公子，连天书院也没有革名，和小公子无关。”有人为段亦晨说话，他们曾和少年接触过，实在不愿意相信那个有礼有节的小少爷是所谓的小恶魔。
“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遗古圣墟，没有人能逃得出来的。”
……
众人议论纷纷，街角处，今暮雨木讷地听着这些讨论，管家今延站在她的背后，同样神情落寞。
良久，他轻轻唤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今暮雨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今延只能沉沉叹气，这些天念及段亦晨，他也不由得一阵心痛，这个小少爷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呀。
“小姐！”
今暮雨转身跑开，今延连忙追了上去。府中老爷交代过这段时间不许外出，他还是瞧得今暮雨整日关在房门里不吃不喝，才答应了她偷偷带她出来。
偌大的莫家，管家把清月和清竹两位天书院长老领进了府邸。
“老爷去了狩猎场，最近受那件事情的影响，为了防止深渊出现意外，家里大多数人都临时调派了过去。天书院的长老远道而来，莫家实在失礼，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长老们海涵。”
清月摆了摆手：“莫家为我族尽心竭力，乃天渊之福，我等也不是拘于礼节之辈，不必放在心上。”
“小姐最近都关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我马上去叫她，长老们稍等片刻。”
清月二人坐在厅堂等候，婢女上了茶，清竹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段亦晨带着他的天炎碑跌入了遗古圣墟，这件事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已经为此头疼了好久。
更加令他难堪的是，莫老将莫摇和段亦晨曾在禁林里遭遇九音灵姑和楚志飞截杀的事情反映了上去，天寻峰高层虽说不可外宣，却表示必须暗中肃查。
九音灵姑是族中流窜多年的逃犯，楚志飞作为清竹曾经的弟子，却和九音灵姑厮混在一起，他这个当老师的怎么都逃避不开这次问责。
看着清竹头疼的样子，清月眯了眯眼，悠哉道：“师弟呀，你说巧不巧，我们两的弟子都出了问题，现在都成了叛族罪人。”
清竹苦笑：“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段亦晨那个所谓的叛族之罪能怪你头上吗？但楚志飞这小畜生的事我可就真撇不清了。”
“所以师弟啊，你更要把关于楚志飞的事情查个清楚，揪出九音灵姑身后的那个幕后元凶。我看这族中的态度，多半没有要彻查的意思，多半是想和稀泥，以求平稳。如果真变这样，你八成就会是背锅的那个了。”
清竹嘿嘿一笑，望了望四周，低声道：“师兄，你这哪是为我着想，你这是想做票大的，给段家翻案啊？段家的事情，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件事必牵涉了太渊殿那些不出世的老家伙，莫说天书院，就是族后想彻查，她能彻查吗？敢彻查吗？做师兄的，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坑害师弟呀。”
“咳咳。师弟，你失言了。”
清竹瞪了清月一眼，这一本正经老家伙肚子里坏水实在太多，明明是他带起来的话题，偏偏还能反过来指责自己。
两个人相互揶揄间，莫摇被管家带到了厅堂，怯生生地躲在管家背后望着两个老头子，她双眼浮肿，显然是哭过了。
两人目光扫过莫摇，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了惊喜神色。
清竹率先道：“师兄，这个莫家小女本就拜入我门下，只是出了些意外，当日被九音灵姑给虏去了。”
“楚志飞拜入你门下，你却无心调教，出了这等乱子。清天师尊要我二人一同来莫家，自是想给小姑娘择一个名师，你可不要会错意了。”
“师兄，你这可不厚道了，我门下才少了一个弟子……”
“你门下少了弟子，我恰好也少了一个。你那个楚志飞，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还能把他捞回来，段亦晨我这得上哪里去捞？”
“师兄，你可是我的师兄啊，连弟子也要和师弟争吗？”
“胡说，这哪里是争？名师出高徒，天书院可不能耽误人家……”
两人争论不休，看得管家一阵汗颜，这两人先前说不是拘于礼节之人，还当真不是拘于礼节啊，眼瞧着越说越荒唐，连忙轻咳了两声。
清月瞪了清竹一眼，正色道：“我们可不光是为收徒而来，调查才是正事。”旋即看向莫摇，露出温柔的微笑：“小姑娘叫莫摇对吧，我是天书院的清月，乃天地日月第四号长老，这位我的清竹师弟排行第十二，小姑娘，已经被天书院录用了，想不想拜入我的门下呀？”
“哎！师兄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清竹还想说些什么，莫摇发出了蚊子般的声音，弱弱地问道：“亦晨学长也是你的弟子吗？”
提到段亦晨，清月眼里一丝哀意闪过，道：“对。”
莫摇坚定点了点头：“嗯，那我想拜入你的门下。”
临渊崖上，三道人影伫立，正凝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这里寒气缭绕，终年不见阳光，此刻，在深渊半空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个人影倒立盘坐，一沉一浮，泛着幽冷的寒芒。
“已经好几天了，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萧老瞧着那人影，对着族后和燕老道。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人死复生，果然是奇谈。”
三人静默，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上来，虽然看起来上了些年纪，但仍然威武雄壮，器宇轩昂，正是莫家家主，莫天行。
莫天行先对着族后和燕、萧二老行礼，而后道：“段家家主段寻啸的神魂气息已经彻底消逝了，这个人影只有……”
“只有人皇的气息，对吗？”
莫天行看了族后一眼点点头：“只是人皇神志似乎……”
“似乎有缺。”燕老再次接过话来，瞧他每句话都只说一半，哼哼道，“你有话便直说。”
莫天行又看了族后一眼：“我们发现人皇有妖兽化的痕迹。”
“妖兽化？”
燕老心中震颤，天渊一直没有弄清深渊妖兽的来历，眼下死而复生的人会妖兽化，他不禁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这个可能性过于骇人，他不敢往下揣测。
族后没有吭声，望着那道身影陷入了思考，片刻后她才道：“辛苦了。继续观察吧，若是有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天寻峰。深渊事关重大，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莫天行点了点头：“是。”
她转身离去，萧老跟在身后，忽然族后回头，又道：“段家之殇不关其余三部任何事情，莫老不必紧张，另外，还望莫老告诉其余氏家，此事不会有任何牵连，各位都不必忧虑。”
莫天行作了个揖，道：“族后多虑了。”
她点点头：“深渊就交给莫家了，莫老多注意身体啊。”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莫天行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段寻啸啊段寻啸，你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