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晨轻描淡写地带过,令阿来更加忧虑:“果然是他蛊惑了你!少爷,那厉仙教主的行事理念,你真的认可吗?少爷,你身负圣月,乃是天生圣人,这与你的修行之道格格不入……”
“阿来,我又为什么一定要背负这些东西呢?”段亦晨插嘴道。
两个人在阴暗的山洞里目光对峙了许久,片刻,阿来先低下了头:“少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段家祖训,段家世世代代都恪守正义之道,少爷千万不要入了魔窟啊。”
段亦晨冷冷地看着阿来,显出不似少年的成熟:“父亲要做一域之主,欲杀千万人成矣,便不是入魔吗?”
“老爷绝无此心,所以才会散去那天刃啊。”
段亦晨恶狠狠道:“正是爹爹下不了狠心,所以,才死得不明不白,段家才没有落得好下场。一念之仁,终究会害人害己。来叔,我不是变得嗜杀,我只是想以杀止杀。如果这世间本就是一场错误,我为什么不能摒弃所谓的善,选择自己的路呢?如果这个肮脏的充满欲望的世间,一定需要一个刽子手,那我就不是天使,我乃恶魔!”
“我若登临修行之巅,必杀尽天下虚伪人心,杀到整个九州颤栗,杀得世人不敢再恩将仇报、为非作歹为止。我要以一己之力,永镇九州,而我现在,不过是让自己摒弃一些懦弱的感情罢了。”
阿来蹬蹬后退两步,一股恶寒自他心底升起,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翩翩少年。段亦晨的果决和霸气,令阿来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少爷,既然这是你选择的路,那无论贵与贱,好与坏,阿来都将誓死追随。”
段亦晨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唤了一句:“来叔。”忽然他胸口一阵疼痛,头脑眩晕,而后,从口中吐出污血来,他想动,但被锁在半空,无从借力,响起阵阵铁链交错的声音。
“你封住了我的经脉?”
阿来关心地望着段亦晨,他腾空升起,替少年轻轻擦拭血污,郑重道:“少爷,你饮了太多橙掌级的兽血,里面蕴含了死气,我和仙村药翁经过反复研讨,方才找到了一个解救的法子,这关系到你的性命安危,你可要听仔细了。”
段亦晨早便对圣墟死气有所耳闻,不敢大意,当即屏息凝神。
“这些死气神秘莫测,虽不多,但破坏力极强,且不能被炼化,如今这些死气汇聚在了你的膻中穴里,我将你经脉封住,不让其四散,它在你穴中和我的灵力相冲撞,所以才会引你胸口难受吐血。稍后待我解开封印,你需要引自己的灵力去控制住它,将它往魂穴中牵引,魂穴与天地相沟通,由魂穴将其泄出,如此,方不危及性命。”
段亦晨从不怀疑阿来会害他,当即听话地点了点头,这也令阿来疑虑陡生,段亦晨并不想死,若少年大开杀戒时真尚存理智,就算他变得再如何嗜血,以段亦晨的坚忍和克制,岂会饮这些含有死气,能置他于死地的兽血?莫不是那个魔字,影响了少年的心性?阿来暗暗揣测,但不敢确认,段家变故来得之突然,很难想象仇恨究竟会给少年性格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少爷,我去叫北林卫来,给你解开铁锁。”
阿来离开洞穴,段亦晨凝起魂穴,调动灵力往膻中穴查探,那死气被一团赤色的雾气包裹住,刚触碰到段亦晨的灵力,便将其消融,随后,各种负面情绪直冲段亦晨脑海,少年只觉得一种无言的幽冷席卷全身,如坠冰窟,随后他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了起来。
段亦晨眼珠凸起,像是快要爆裂一般,短短一瞬间,他仿佛受尽了人间酷刑,痛不欲生。
“我快死了。”
这是段亦晨在无尽黑暗中,唯一能涌起的念头,这一刻,他品尝到了濒临死亡的滋味,他并非真的死亡,而是站在了生与死的临界点上,将死而未死,像是被砍头还有知觉的瞬间,又像是跳下悬崖落地的那一刹那……各种各样的死法尽皆涌上脑海,摧毁着他的身心,让他感受着生理与心理的极度煎熬。
生不能生,死不能死,这即是段亦晨的真切感受。
艰难中,他挣扎着想自尽解脱,就在他咬破舌根的瞬间,一股暖意包裹住了他,及时将他从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出来。段亦晨大口大口喘气,浑身不停颤抖,他口鼻间全是秽物,嘴角鲜血直流,显得狼狈不堪。
“少爷!少爷!”
过了许久许久,段亦晨的神智方才清醒过来。他已躺在了石床之上,阿来用温热毛巾替他清理完毕,段亦晨死死抓住阿来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爷,少爷,发生了什么?”
“封住我的经脉……来……来叔……不,不,杀了我,阿来,杀了我。”
阿来被段亦晨的反应吓得有些呆滞,药翁站在一旁,满脸的不屑:“只不过这么些死气,就承受不住,你倒真让我刮目相看。”在药翁身后,还有北林卫。
阿来一只手按在段亦晨的胸口,一股灵力涌进了段亦晨的膻中穴,段亦晨感受到一股精纯的力量在胸口处缓缓流动,令他舒畅了许多。
“嚯,饮下那些兽血时候倒是威风,三个月前我便说过你是个废物,现在来看,依然是。”药翁向来毒舌,继续嘲讽。
段亦晨斜眼瞪他,目光充满了杀意:“……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大胆!小小年纪,便如此逞凶!”北林卫上前一步喝道,他抵在药翁身前,倒真惧怕段亦晨痛下杀手。
药翁倒是神态自若,眼神中鄙夷神色越发强烈:“你杀了我倒是个让我闭嘴的好方法,不过,能掩盖得了你懦夫的本质吗?”他挑衅道,“我救了你,你反而要杀我,这等恩将仇报之事传出去,世人总会为药翁评理,说段亦晨可真不是个东西。而我就算死了,依然觉得,你就不是个东西。”
段亦晨道:“我只管杀你,图一时清净,何管别人如何评说?”
药翁道:“生死,命也,老翁死便死了,你以为人人都如你,寻死觅活,生的时候要死,死的时候求生吗?你心中有愧,自然不清净,你杀了我,只会更加的不清净,而你,不敢直面问题,也确实是个一等一的废物。”
段亦晨口舌上争不过他,听到生死,命也,又低头若有所思,他的杀意渐渐消散,北林卫紧张的神色才放缓下来。
阿来瞧见他情绪稳定,散去了手中准备随时阻止他暴动运起的灵力,缓缓开口道:“少爷,你好些了吗?”
段亦晨想到方才的经历,仍旧心有余悸:“来叔,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一触碰那些死气,即跌入地狱,受生死酷刑……你没有感觉吗?”
阿来摇了摇头:“少爷说的情况我并没有,但我的灵力与其相触,死气会不断吞噬,我用了种魂术,方才镇住它。”
听到种魂术三个字,段亦晨愣了一下,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在天渊的那一战。
北林卫以为他吓着了,哼哼道:“我曾告诉过你,圣墟之境的死气,至今都是个谜。沾染死气的人,不是疯,就是死,无一例外。你还能活着,实在是因为兽血中蕴含的死气不多。”
段亦晨默然,现在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阿来瞧他痛苦的神色,道:“少爷,别解开封印了,我可以每过一段时间,即用种魂术将死气隔绝在你的膻中穴中,或许这样你会好受些。”
这自然不是长久之计,段亦晨苦笑一声:“那我无法修行,岂不成了废物了吗?”
“可笑,你觉得你现在就不是废物了?”
段亦晨不理会药翁,看向阿来:“你说的把它们引入魂穴,就是修行种魂术吗?”